瞧見洪亮,大孩憨憨一笑:「洪亮,咋是你?你回來了?」
洪亮眼睛一瞪:「媽隔壁的麥花!老子坐牢這麼久,竟然不讓果果回家,我娘都要餓死了,你也不管!孩子是我老朱家的種,老子要搶回去!!果果嘞?果果嘞?」
麥花嫂瞅到洪亮就頭疼,心說:你個冤家啊,咋不死在看守所里?回來就是個禍害。
可女人不怕,因為他倆再也不是夫妻了,而且身後有大孩撐腰,女人就得瑟起來。
她腰一叉,乃子一挺,跟洪亮吵:「朱洪亮,放你娘的屁!孩子是我的,跟你沒關係?你奪一個試試?瞧姑奶奶不把你的屎尿湯子打出來……!」
洪亮怒道:「你還跟我橫?瞧我咋著收拾你?」說完,他過來抓住麥花的脖領子,要抽女人的耳光子。
大孩一瞅不好,趕緊過來解勸,拉了洪亮的手腕子:「洪亮!到底啥事兒?有話好好說行不行?別動手!」
洪亮怒喝一聲:「滾!不管你的事兒!」
他抬腿一腳踹在了大孩的肚子上,大孩沒防備,被踹個仰面朝天。
「哎呀!大孩哥,你咋了?」麥花嚇一跳,趕緊過來攙扶男人。
大孩是非常理性的,成熟的,也特別老實,最不喜歡暴力,趕緊說:「沒事,沒事……。」
麥花一瞅,氣得咬牙切齒,眼珠子瞪得跟雞蛋差不多:「好你個洪亮,竟然欺負俺男人,姑奶奶跟你拼了!」
女人暴跳而起,猛地抄起旁邊一把鐵杴,直奔洪亮劈頭蓋臉打來。
洪亮一瞧不妙,撒丫子就跑,麥花不依不饒,在後面掄著鐵杴就追,一邊追一邊罵:「你個挨千刀的,瞧我不削死你?砸爛你的狗頭!」
因為沒瞧見果果,洪亮不想走,只能陪著麥花在院子里轉圈圈,他一邊抱著腦袋跑一邊說:「你個潑婦!根本不是人,你沒良心,被大孩曰得爽了,就忘記了老情人,虧我當初對你那麼好……。」
「你放屁!對我好個屁?是誰當初打老娘的?把老娘捆起來用鞭子抽,用鞋底子捶,用煙頭燙,你還在老娘的屁股上燙了好多窟窿眼……沒錯,就是我不讓果果回去的,你娘那個老東西也不是人,有其母必有子……!」
桃花豁出去了,決定跟洪亮拚命。
從前的一切歷歷在目,當初嫁給洪亮完全是自己一時糊塗。
那時候老金對她多好啊?疼都疼不過來,自己卻背著丈夫跟洪亮私奔了。
私奔以後的頭兩年還行,洪亮對她不錯,可後來男人就顯露出兇殘的本性。
稍有不順,洪亮就打她,捆綁,鞭打,滴蠟,直到現在,她的腚上還留了男人用煙頭燙過的傷疤。
有時候洪亮跟佟石頭一樣,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就發泄在媳婦身上。
麥花不得已才跟他離婚的,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大孩是他經歷的第四個男人,善良,淳樸,勤勞,這時候就算世界上最帥的帥哥來勾搭,她也不會背叛,更加不會讓大孩受委屈。
受過傷的女人終於懂得了珍惜。
眨眼的時間,洪亮被麥花追得氣喘吁吁,麥花跟只母豹子似的,把他攆得在院子里轉悠了十幾圈。
倆人都轉懵了……。
最後,洪亮喘著粗氣不動了,麥花也不動了。
大孩站起來問:「轉悠夠了沒?該消停了吧?」
麥花說:「大孩哥,別管我,幫我揍他!揍他個腦袋開花,生活不能自理!」
大孩說:「我才不會揍他,免得髒了我的手!洪亮你走吧,果果不在家。」
「孩子哪兒去了?」洪亮問。
「走親戚去了……還沒回來。」大孩回答。
「不行!見不到孩子,我就不走了……你把娃還給我,要不然老子就跟你們打官司!」
大孩說:「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把果果還給你的,他是我的娃……!」
洪亮說:「你恁表臉?娃又不是你的種?那是我老朱家的根……!」
大孩說:「洪亮,你摸摸良心想一想,有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果果長這麼大,你給她買過幾件衣服,餵過幾口飯?孩子還要為你蒙羞……。」
洪亮說:「你放屁!我咋讓娃蒙羞了?」
大孩說:「你是勞改犯!不想孩子有個勞改犯爹吧?讓她在學校咋做人,咋跟其他同學相處?
你知道不知道,在幼兒園那些孩子們都欺負她,說她爹老子是綁架犯,敲詐犯人?孩子都抬不起頭了,小小年紀就自卑,還有輕微的自閉症?
你走吧,想果果好,想麥花好就離開,別再打擾我們的生活……沒有你,孩子跟麥花將會活得更好……。」
大孩的話說完,洪亮瞬間低下了高傲的頭,整個心震撼了一下,好比萬把鋼刀一起刺進胸膛。
是啊,自己作孽了,讓孩子蒙羞了,根本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作為一個父親,應該給孩子樹立榜樣,行的端,站的正,做個光輝的形象,讓孩子驕傲。
再瞧瞧自己,這些年都幹了啥?別說村裡的群眾,孩子都鄙視他。
走在大街上,好多鄰居家的孩子老遠就沖他罵:「強姦犯,綁架犯,沒羞沒羞……。」
就是從前的鄰居,見到他也躲得遠遠的,不敢跟他說話。既然如此,還有啥臉把孩子搶回去?
所以他哭了,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大孩哥,我沒有別的意思,讓我見見娃,見見娃行不行?她可是我親生的……。」
「娃真的不在家,到她姨家去了……你想見,改天再來……。」大孩沒有生氣,他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
「你還不走?賴在這兒幹啥?是不是想我一杴鏟你個桃花開?」麥花還是怒氣沖沖。
洪亮立刻覺得矮了半截,慢慢站了起來,沖麥花跟大孩深深鞠一躬:「大孩哥,麥花,對不起……我打擾你們的生活了,真的對不起……果果就交給你倆了,你們一定要幫我好好照顧她,謝謝了……。」
說完,洪亮膝蓋一軟,竟然沖麥花跟大孩跪了下去。
「洪亮你這幹啥?幹啥啊?」大孩趕緊過來攙扶他。
他倆是連襟,分別跟同一個女人睡過覺,上過炕,但不是仇人。
洪亮站起來,從懷裡掏出兩疊鈔票,說:「這點錢你們收下,權當我給孩子的撫養費,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搶果果,有天她問起來,就說她親爹死了……。」
洪亮轉身就要走,麥花卻跳了起來,怒道:「站住!!」
「幹啥?」洪亮問。
「拿走你的臟!,我們不稀罕,有錢養大孩子!」
洪亮頓了一下:「不收下,你就點把火燒了,反正這是給孩子的,不是給你的!」
女人猛地抓起錢,想砸在洪亮的臉上,她才不受他的嗟來之食。
果果是俺的,跟你沒有一點關係。
可大孩卻攔住了她,說:「你這是幹啥啊?就算你不認,也改變不了洪亮是果果親爹的事實,這是他對孩子的一點心意,應該收下。」
大孩是非常明事理的,懂得血緣關係的珍貴,不想傷害洪亮。
聽到男人這麼說,麥花才不鬧了,怒道:「滾!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活該落今天這麼個下場!」
女人的話像鞭子一樣,在洪亮的後背上狠狠抽了一下,他頓了頓走了,邁開大步走出了麥花嫂的家門。
從麥花家出來,他本來想去找小蕊的,順便把淼淼也搶回來。
可剛才大孩的一番話,立刻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果果是這樣,淼淼也是這樣,兩個女娃都不想有個勞改犯爹啊。去到小蕊哪兒,女人同樣會羞辱他。
狗蛋可沒大孩那麼好的脾氣,如果知道自己想跟他搶孩子,還不立馬翻臉,跟他拼刀子?
別去自找沒趣了。
所以,他轉身回了家,決定明天到縣第一中學走一趟,去看看淼淼。
淼淼今年十三了,正在上初一,不在娘娘山小學了。
孩子是去年從小學升到初中的,可惜那時候自己還在坐牢,沒有親自送她。現在想想,作為一個爹老子,真夠失敗的。
回到家,狗蛋的心情依然不好,不吃不喝,晚上也睡不著,一直孤獨地熬到天明。
旁邊的高飛倒是睡得挺香,那孫子還一個勁地打呼嚕。
第二天早上,洪亮跟高飛簡單收拾一下離開村子,直奔娘娘山縣城來看淼淼。
首先來到縣一中的門口,可惜孩子沒下課,於是他跟高飛只好等。
等啊等,好不容易天色晌午了,放學的鈴聲打響,裡面所有的孩子全走了出來,一水的天藍色校服。
洪亮的眼睛瞅啊瞅,望眼欲穿,瞧誰都像閨女淼淼。
四年了,他被人逮走坐牢那年,淼淼才九歲,不知道女兒還認不認識他。
忽然,一個美麗的少女猛地出現在眼前,洪亮的眼睛就是一亮。
沒錯,那就是淼淼,雖說四年不見,可他一眼就瞅出了孩子的輪廓,那女孩簡直太像小蕊了。
洪亮一陣驚喜,趕緊撲過去抱上了女孩:「淼淼!淼淼啊!你還認識我不?」
眼前的女孩嚇一跳,大眼睛一忽閃,立刻驚叫起來:「啊!流氓啊!」
「丫頭!別嚷,別嚷啊,我不是流氓,我是你爹,你爹啊!!」洪亮的眼淚再次狂飆而出。
「爹?你是我爹?」小女孩甩一下眼前的劉海,學生髮來回飄灑,上下左右打量著他。
「是啊,我是你爹啊,閨女,你再瞅瞅?」洪亮抱著孩子,讓淼淼仔細看。
淼淼看好久,終於想了起來,呼喊一聲:「爹——!」就撲進了洪亮的懷裡。
她是認識洪亮的,四歲那年,娘跟著狗蛋叔叔私奔的時候,她就懂事兒了,腦海里有了爹的影子跟輪廓。
再後來,他們一起回到娘娘山,洪亮從H市回來,也不斷照顧她。
九歲那年,她徹底懂事,爹又被帶走了,可那種印象還在腦海里。
「爹呀——你不是被抓走了嗎?咋又回來了?淼淼好想你啊……嗚嗚嗚。」
所謂骨肉親情,父女天性,再次見到久違的父親,淼淼也很難過。
「娃!爹的好娃啊,你長大了,成大姑娘了,爹對不起你啊……。」洪亮同樣哭,還為女兒擦乾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