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孩真的醒了,當二孩撲進屋子,再次抱上哥哥的時候,看到他睜開了眼,眼皮忽閃了兩下。
五年前,娘娘山在開通那段山路的時候,大孩跟張大民一起被啞炮炸傷,張大民被一塊石頭活活砸成肉餅,大孩也被砸成了植物人。
從醫院回到家,他一直昏睡不醒,那一年二孩才十六歲。
整整五年過去,哥哥今天終於有了反映,好比起死回生,他咋能不興奮?
「哥!哥!!你瞅瞅,是我,我是二孩,你弟,你弟啊……哥,你可算醒了……。」二孩哭了,抱著哥哥直晃蕩。
「呃……呃——呃……。」大孩嘴巴張開,想說話,可啥都說不出來。
他已經五年沒有開口說話,喪失了語言功能,身體也極度虛弱,兩條手臂瘦得像乾柴棒子,兩腿彷彿馬杆子。
二孩明顯可以感受到哥哥的肋骨根根凸起,後背上的脊椎也跟蒜頭那樣硌手。
別說病人,正常人躺在炕上五年不活動,也會半死不活。
「進寶哥,你快來,快來啊,瞧瞧我哥!瞧瞧我哥啊……。」二孩一邊興奮地落淚,一邊呼喊楊進寶。
楊進寶已經聽到了大孩蘇醒的消息,趕緊衝進了屋子。瞧到兄弟睜開眼的樣子,他同樣感到驚訝。
他立刻撲過去抓了大孩的手腕子,摸了摸他的脈。
楊進寶可是行家,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仔細感受一下,就發覺大孩的脈搏開始平穩,五臟也開始調勻,各種機能正在悄然恢復。
「進寶哥,我哥咋樣了?他到底咋樣了?」二孩迫不及待繼續問。
「你放心,沒事兒了,他真的醒了,所有機能都在漸漸恢復,只是長時間不活動,目前不能走路,也不能說話……。」
「那我哥啥時候才能恢復正常?」
楊進寶說:「半年吧,在這半年裡,他的身邊離不開人,必須要日夜守護,增加營養,加強鍛煉,應該可以恢復。」
「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我哥啥時候可以吃東西?」二孩又問。
「現在就可以吃,不過剛開始只能給他喝粥,不能吃乾的,因為腸胃受不了,等他的消化功能恢復正常,才能吃乾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進寶哥……。」二孩抱上大孩,喜悅的眼淚流得更猛了。
等啊等,盼啊盼,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哥哥活了,真的活了,二孩興奮的心情不能自制。
全村的群眾也全都為他高興,今天的日子真是喜上加喜啊。
「大孩哥,你還認識我嗎?我是進寶,進寶啊……。」楊進寶問道。
「呃……呃……。」大孩不能動,烏黑的墨珠子忽閃兩下,算是答應了。
「大孩哥,我是麥花嫂啊,你還記得麥花嗎?」麥花嫂屁顛顛湊上去也問。
「呃……呃……。」
「大孩哥,我是春桃,春桃啊,你也應該認識我,對不對?」春桃也上去抓了大孩的手。
「呃……呃……。」大孩繼續忽閃眼皮,繼續答應。
他心裡明白,啥都知道,就是不能動,說不出話來,還需要很長的時間適應。
從前,大家不斷來家裡看望他,照顧他跟小蕊,很多時候大孩是有意識的,他能聽得到別人的講話,但是卻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這個夢做得時間太長了,足足五年,而且在弟弟跟他媳婦成親的這天醒來了,真不是時候。
四周的群眾嘆息不已,大家都在紛紛猜測,如果大孩真的好了,恢復如初,那小蕊應該歸誰?是歸哥哥,還是歸弟弟?
難不成把女人一劈兩半,哥哥弟弟分別佔有一半吧?
在場的人都跟大孩打過招呼了,只有小蕊沒過來。
女人心亂如麻,真不知道咋著面對大孩,該跟他說啥。
她低頭瞅瞅前夫,又瞅瞅高高鼓起的肚子,然後長嘆一聲走進了那邊西屋的洞房,一直坐到天黑沒動彈。
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大孩還是醒了,咋辦?
如果這個消息趕在四年前,她會特別興奮,渴盼著男人痊癒。
因為那時候她沒有愛上二孩,也沒有跟小叔子勾搭成奸。
現在好,已經跟二孩鼓搗幾十回了,孩子都快出來了,並且跟男人剛剛拜過天地,到底是跟二孩過,還是跟大孩過?
這件事越來越複雜,越來越讓人糾結。
整整一天,外面都是鼓樂喧天,大家都在喝酒,都在看望大孩,好像把洞房裡的新娘子給忘了。
二孩也沒有進屋子,一直到黃昏日落時分,楊進寶才說:「散了,大家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今兒晚我在這兒照顧大孩哥,二孩……你還不回去跟小蕊姐洞房?」
楊進寶不但在轟趕那些幫忙的人,也在轟趕二孩。
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帳暖度春宵,新婚夜不能讓新娘子一個人受孤單啊?
「進寶哥,忙活一天你累壞了,還是我來照顧哥哥吧。」二孩提議道。
「鬼扯!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趕緊回洞房親熱去,別讓小蕊姐一個人獨守空房,我還不能照顧你哥?」楊進寶之所以執意留下來照顧大孩,是因為他目前孤單一個人。
媳婦巧玲沒在家,到大西北去了,回家也是暖冷被窩。對於一個光棍來說,在哪兒睡還不一樣。
再說大孩當初是為了幫他才受傷的,他有責任照顧他。
「喔……。」二孩不敢違背楊進寶的命令,他把進寶哥的話當聖旨,只好戀戀不捨鬆開哥哥,去了西屋。
楊進寶伺候大孩很周到,第一件事當然是幫他按摩,活動肌肉,等到大孩累了,才讓他睡覺。
他還端來米粥,一口一口喂他吃,大孩閃出感激的眼光,同樣把楊進寶當做了親弟。
楊進寶說:「哥呀,既然醒了,就好好的,可你醒得不是時候啊,早醒幾年該多好?瞧現在弄得,二孩跟小蕊多尷尬啊?」
「呃……呃……。」大孩慢慢轉動腦袋,背過臉去,兩行淚珠再次滾落了。
他不想楊進寶瞅到他傷心的樣子,而且真的很難過。
是啊,我為啥要現在醒,這樣睡死過去多好啊?
我本來就是個多餘的人,對不起弟弟,對不起小蕊。
老天,你為啥要這樣折磨我啊?
這一晚,楊進寶跟大孩抵足而眠,他很想聽聽西屋裡二孩跟小蕊的鼓搗聲,結婚的第一天,他倆應該喊炕。
可這天卻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二孩的確沒有跟小蕊喊炕,大孩忽然蘇醒,弄得他們心亂如麻,哪還有心情鼓搗,折騰,喊炕?
二孩進去的時候,小蕊已經躺下了,大紅的嫁衣就在旁邊,女人的身上散發出一股香氣。
早上剛剛化的妝,夜兒晚上小蕊還特意洗了澡,打了香波,將自己弄得噴噴香。
她等待著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也渴盼著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
可咋也想不到會搞成這樣。
二孩沒有做聲,慢慢解下衣服,同樣上去了土炕,爬進被窩。
「他們都走了?」小蕊問。
「嗯……。」二孩哼一聲。
「你哥嘞,睡著沒?」女人又問。
「睡了,進寶哥幫他餵了飯,還幫他按摩了,正在照顧他……。」
「喔……二孩,那以後我該咋辦?你咋辦?你哥咋辦?」女人仍舊在問。
「我……退出,你還跟我哥過……以後你倆做兩口子。」二孩說。
「我又不是貨物,被你哥倆推來推去的?還有肚子里的娃,咋辦?」
「娃歸我哥,以後你們三個人過,開學以後我就離開娘娘山,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二孩打定主意,決定離開了。
當初就是為了哥哥,他才跟小蕊好的,為的是留下嫂子,好好照顧哥。
現在哥哥醒了,還要把媳婦還給他,要不然他該多孤單啊?
「可咱倆已經成親了,結婚了,都有了愛情的結晶,你捨得?」
「嗯……捨得,別管咋說,這條根就是我家的,我的,我哥的,沒有分別……希望我走了,你跟我哥好好過……。」二孩哭了,同樣淚如雨下。
捨不得小蕊啊,捨不得親親的嫂子。
五年的時間,他倆經歷了多少磨難,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才走到今天。
他不想把妻子拱手於人,可又不得不放手,因為那可是自己的親哥啊。
叔嫂本來就是亂……論,違背人間道德倫理的,早知道哥哥會醒,他當初就不勾搭嫂子了,也不主動親她,跟她鑽被窩了。
可現在說啥都晚了。
「二孩,你不能走,真的不能走……我已經不是你哥的媳婦了,是你的女人,你走了,我可咋活啊,嗚嗚嗚……。」小蕊也哭,緊緊抱上了二孩。
「別,嫂子,你別這樣,咱倆今天成親,明天就去民政局離婚,你再跟我哥復婚,就這麼定了,還有……明天我不在這邊屋裡睡,去那邊陪我哥,在他完全恢復的這段時間裡,我不會碰你……。」
二孩輕輕把小蕊推開了,他的心瞬間變得冰冷,空落落的。
「不!二孩,你不能,俺決定了,以後你哥就是俺哥,俺只會把他當大哥,不會當男人,你才是俺男人啊……。」小蕊還想纏過來,可二孩卻翻身抱起被窩,躺在了沙發上。
「你……就這麼狠心?」女人問。
「不是我狠心,因為這樣對不起我哥。」
「你真傻,真傻啊?」
「萬一我哥不放手咋辦?他離不開你咋辦?他已經遭受了那麼多磨難,我不能瞧他後半輩子也孤單,再說你……本來就是他的……。」
小蕊沒有撲過去,二孩也沒有再次返回炕上,兩個人產生了距離。
而且這段距離是忽然被隔開的,好像一條銀河,瞬間隔斷了牛郎織女星,將他倆越隔越遠,甚至遙不可及……。
二孩覺得跟小蕊再也不可能了,所有的幸福全都隨著哥哥的蘇醒灰飛淹滅。
可他又是興奮的,激動的,盡量壓抑了那種酸楚,默默祝福嫂子跟哥哥。
願你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