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玲爹一瞅就急了，沖楊招財怒道：「老楊！我請你來幹啥的？快下手啊，要不然我兒媳婦就被憋死了。」

楊招財說：「我咋能下手嘞？馬二楞是我侄子，朱二家的是我侄媳婦兒，幫侄媳婦兒生孩子，我有那本事，可沒那膽子啊——！」

巧玲爹一聽更加勃然大怒，說：「人命關天，你還在乎自己的那張臉？到底是你的臉面重要，還是我兒媳婦跟孫子的性命重要？快下手！！」

也難怪巧玲爹會生氣，孕婦的羊水一旦破掉，肚子里的孩子就沒有營養補給了。

也就是說，十二個小時內娃娃不能從娘的肚子里出來，就會被活活悶死。

到時候不但孩子出不來，大人也會被生生疼死，這就是所謂的難產而死。

楊招財身為獸醫，接生無數，今天竟然舍不下自己的老臉，你活著幹啥，乾脆死了算了？

「你從前不是一直管接生嗎？全村幾十個女人，都是你幫她們把孩子生出來的，為啥到俺家就無計可施了？」巧玲爹怒道。

楊招財只好說實話：「時代不一樣了，從前我接生的那些女人，不是嬸子就是大娘，最起碼也是嫂子，侄子幫嬸子接生理所當然，小叔子幫嫂子接生，也在情理之中。可我沒有跟小一輩的女人接生過啊……。」

楊招財的確很尷尬，上次麥花嫂生孩子就是這樣，他沒敢下手，不是楊進寶回來得及時，麥花也會難產而死。

巧玲爹說：「我不在乎，俺家沒人在乎這個，只要你能保他們母子平安，我給你磕頭作揖行不行？老哥，我求求你了……。」

巧玲爹說完，果然要跟楊招財下跪，楊招財嚇得趕緊攙扶他起來。

「哎呀兄弟，你可別，羞煞人了。我是真不能碰你兒媳婦，要不然這樣，咱倆出去，讓巧玲娘幫她接生，我在外面指導，你看……可以嗎？」楊招財給他出主意。

「巧玲娘……她笨手笨腳的，能行？」巧玲爹還不相信。

「放心，我在外面指導，你去燒水，一定能行……。」楊招財拍拍胸口說。

「中，那我去燒水！」兩個老傢伙出去以後，屋子裡就只剩下巧玲娘一個女人，還有嚎叫打滾的朱二嫂。

楊招財關上門，站在門口的位置指揮開了：「親家啊，你先把朱二家的褲子脫了。」

巧玲娘在裡面說：「已經脫了，裡面啥也沒穿……。」

「你把自己的手指送進去摸摸，有沒有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摸到了就是孩子的腦袋，沒摸到，就是她的關口還沒開呢。

巧玲娘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楊招財進來之後不敢跟朱二嫂接生，原來還要探進去……摸。

被自己男人摸也就算了，被別的男人摸……多害羞啊？

楊招財完全是為了避免自己尷尬，也為了避免朱二嫂尷尬。

大家全是一個村的，以後想起來這老頭兒為了接生，摸過自己的哪兒？還不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生兒育女是人生大事，不可不摸，可心裡想起來難免會不得勁，留下個疙瘩。

巧玲娘是朱二嫂的婆婆，當然不會在乎這些，於是，她就捲起袖子，利用手指去女人的哪兒……探觸。

「摸到了沒有？」楊招財在外面喊道。

「沒，裡面啥都沒有。」巧玲娘回答。

「那就是孩子還沒到關口，你讓朱二家的深呼氣，保持平靜，千萬別慌，然後你找個擀麵杖，一點一點從她的胸口向下擀，將孩子擀出來……。」

楊招財在外面諄諄教導，巧玲娘只有按部就班，照著他的話一步一步做。

她果然安慰兒媳婦：「娃啊，別怕，女人第一次生娃都這樣，熬過去就好了，一會兒生兩回熟，三回閉著眼睛生，以後再生娃啊，就跟拉泡屎那麼簡單，褲帶一解，向下一蹲，撒泡尿的功夫孩子就下來了。」

「可是娘，俺疼……疼啊！！」朱二嫂繼續嚎叫。

「生孩子哪兒有不疼的，我第一次生二愣的時候，也疼……。」

「娘，不得勁，不得勁啊，咋辦？」女人接著問。

「現在知道跟娘說了？當初你和二愣子得勁的時候跟誰說了？讓你倆天天折騰，這就是折騰的代價！！」巧玲娘懶跟她解釋那麼多，順手抄起了擀麵杖，好像孫悟空的金箍棒。

然後她命令朱二嫂：「閉上眼，深呼吸，別亂動……。」

緊接著，她揮舞起擀麵杖，在兒媳婦的肚子上擀起來，擀麵條似得。這是古代接生最古老的辦法，用手推，或者擀麵杖擀，都能把孩子催下來。

可這種做法孕婦是很痛苦的，有時候手法不慎，還會造成母子雙亡。

好多女人也是好了傷疤忘記痛，孩子出生以後，沒有滿月就跟男人鼓搗起來，完全把生娃的痛苦拋擲在了腦後。

奶奶的，得勁了再說，管她生娃痛不痛？

當然，楊招財是專家，他教會巧玲娘的是一套拿手絕活，也是青囊經上記載的一種催生辦法。

他先讓巧玲娘在朱二寡婦的肚子左邊擀幾下，然後右邊擀幾下，最後才在中間擀，而且手法一定要輕要柔，恰到好處，不能傷了肚子里的娃。

巧玲娘雖說平時喜歡麻痹大意，做飯忘記淘米，水在鍋里燒乾了都不知道，可關於孫子的事兒，她可不敢有半點的馬虎。

老頭兒在外面怎麼教，老婆兒在裡面就咋著弄。

朱二寡婦起初還在打滾，再後來竟然不痛了，擀麵杖擀在身上的感覺還很舒服嘞。

緊接著，覺得下面猛然一熱，一個熱乎乎地東西就顯露出來，果然是一個娃娃的小腦袋。

「啊！出來了，出來了！妮兒，用力！使勁啊！」巧玲娘一邊擀，一邊為兒媳婦鼓勵加油。

朱二嫂看到了希望，於是她氣運丹田，勁兒向下使，先運行一個小周天，再運行一個大周天，一股渾厚的內力灌注在那個地方，大喝一聲：「嗨——！」

啪！馬二楞家的土炕上就響起一陣類似鞭炮的炸響聲，那是嬰兒離開母體時，空氣被排出的聲響。

再接著，一個肉乎乎地血團團就落在了炕單子上，朱二嫂也好比攻克了敵人的堡壘那樣，身體一軟暈死了過去。

「啊！生了，生了，真的生了……。」巧玲娘丟下擀麵杖手舞足蹈起來，趕緊收拾炕上的娃。

她首先接過男人手裡的熱水盆，熱水已經被巧玲爹兌到不涼不熱，消毒的毛巾也拿了過來。

老婆兒剪斷了孩子的臍帶，跟臍帶連在一起的胎衣，孩子出來，抬手一拉，胎衣也一併從女人的身體里出來了。

她把這個活蹦亂跳的小生命抱起來，放在了水盆里，很快，那盆水就變成了紅色。

整整換了兩盆水，她才看清楚孫子的本相，個子好大，足足十多斤，有鼻子有眼，還有小吉吉嘞……。

巧玲娘就樂得合不攏嘴，有孫子了，太興奮了。

小被子早就準備好了，她將洗乾淨的孫子用小被子裹上，這才過來幫兒媳婦收拾。

消毒的毛巾就是干這個用的，只有幫女人擦去哪兒的血污，才不會感染婦科病。

收拾妥當，她又拉起被子將兒媳婦的身體裹好，擦去了她臉上豆大的汗珠。

朱寡婦醒過來的時候，巧玲娘已經將米粥熬好了，裡面還放了紅糖跟荷包蛋。

「娃！還痛不痛？累不累？你剛剛生完娃，身子還很虛，一定要補補，來，張嘴，娘喂你……。」巧玲娘甘願當起了保姆。

兒媳婦生了兒子，在馬家可以說是一步登天，平步青雲，女人的身份逐漸攀升了。

巧玲娘也精得很，知道自己老了以後必然會落朱二嫂的手裡去，老婆兒對她能不好嗎？

行得下春風，才能盼得來秋雨，只有把兒媳婦當成自己閨女對待，以後她才能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娘來照顧。

婆媳的關係本來就是一報還一報，誰的家裡還沒有個老人，那個女人又不會從媳婦熬成婆？

朱二嫂喝一口米湯，問：「娘，我的娃，我的娃嘞？」

「在這兒呢，瞧，睡得多香。」巧玲娘趕緊放下飯碗，抱起孫子給兒媳婦看。

哪兒知道朱二嫂看到兒子就火了，怒道：「就是你在老娘肚子里大鬧天宮的？瞧我不打死你。」

說著，她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孩子哇地一聲哭了。

朱二嫂早就發過誓，等小傢伙出來了，非打他的屁股不可，誰讓他踢老娘的肚子，弄得我恁疼？

巧玲娘一瞅，趕緊把孩子搶了過來，抬手點她額頭一下：「你呀，就是個女二杆子，那個孩子被懷上的時候不踹娘的肚子？就你的肉金貴？」

朱二嫂噗嗤笑了，說：「二愣子回來可該樂了，俺給他生這麼大個胖小子。」

雖說剛剛經歷過生死輪迴，在閻王殿里走了一遭，可朱二寡婦的體格很好，孩子落地就能談笑風生，哈哈大笑。

楊招財發現娃娃成功落地，這才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提起急診箱走了，巧玲爹對他千恩萬謝，一直送到馬家村的村口。

朱二嫂生產了，這一年的初冬，隨著一聲嬰兒尖銳的啼哭，馬二楞的第一個兒子瓜熟蒂落了。

整個娘娘山頓時引起一片沸騰，所有的鄉親都來探望她，還拿來好多慰問品。

當他們看見那個娃娃的時候，一個個驚嘆不已，這娃娃跟朱二嫂簡直活脫，一點都不像馬二楞。

馬二楞是馬臉，臉上還有幾個大麻子，好像被人戳了一棍子的馬蜂窩。

可這小子卻是個四方臉，生下來蛋臉像個屁股，肉嘟嘟地，鼻子眼睛分不清。

他大粗胳膊大粗腿，比一般剛生出來的娃足足大了兩倍。

巧玲爹特意拿來一桿秤，把孩子用秤約了一下，奶奶個孫，這小傢伙竟然有十二斤。

也只有朱二寡婦龐大的身材才能產出這麼大的兒子，換上其他女人，還不憋死？

馬二楞是三天以後回家的，半路上他就聽到了妻子生娃的消息，趕緊命令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楊家村去。

他的車超越了楊進寶的車，果然是第一個竄進村裡的。

衝進家門的那一刻，他就撲向了朱二嫂：「媳婦啊！你真棒，哪兒還疼不疼了？咱的娃嘞？我瞧瞧……。」

朱二嫂很感動，因為馬二楞進門的瞬間，第一個擔心的不是孩子，而是先問了她的安全。

這就是說，自己在男人心裡的地位比孩子要重要。

她抱著孩子晃啊晃，說：「你別吵，他剛睡著，剛剛吃過奶！」

「啥，你奶水下來了？」馬二楞問。

「是啊，孩子出生十二個小時，奶水就下來了，嘩嘩滴，根本吃不完。」

馬二楞說：「哎呀！那太好了，俺爺倆兒可以分著吃……。」

「去你的，就知道吃！看看咱的娃，像誰？」女人樂顛顛說道。

馬二楞上下左右仔細瞅，咋著瞅，那娃也不像自己，反而像村子里的男人，可那男人是誰，他又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