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亮,那場大火才漸漸熄滅,戲班子所有的東西被毀於一旦。
老班主一跺腳,悲鳴一聲:「冤孽!劫數啊……!」他向後一倒,不省人事。
還好楊招財跟巧玲爹攙扶了他,幾個徒弟也一撲而上,把師父拉走了。
值得慶幸的是,戲班子沒死人,不過殘廢了好幾個。
一個被砸斷手臂,一個被砸斷兩腿,十多個人身上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燒傷。
反串小生最可憐,臉本來就燒毀了,半空中那些木頭砸下來,正中面門,將他的鼻子嘴巴砸得稀巴爛,徹底被毀了容貌。
他姑娘一樣俊俏的面容不復存在,不過還有口氣。
救護車是晌午趕來的,因為山路已經修通,汽車通過來很順利。
一群醫生跟護士將傷者抬上車,送進了醫院,
春桃瞅到根生的第一眼,她瘋了似得將他抱在了懷裡,女人的哭聲驚天動地,頓足捶胸:弟!是我害了你,是姐害了你呀!!」
「姐,姐,別這樣,我會好起來的……。」根生斷斷續續還能說話,
「弟呀,咋會變成這樣?你說以後發達了帶姐走的,怎麼就成了這樣……?」
「姐,別難過,我……會好的,弟弟一定實現自己的……諾言。」根生沒說完就昏死了。
「弟,你醒醒,醒醒啊!再喊我一聲姐,俺還想聽你唱戲啊……。」春桃扶著救護車嚎啕不止,好心的群眾過來拉拽她,怎麼也拉不動,女人痛斷肝腸。
剩下的人開始收拾破敗的殘局,一場大火斷將什麼都燒沒了,戲班子被付之一炬。
「進寶,你說該咋處理?」老金擦擦臉上的灰問。
楊進寶說:「還能咋辦?該報案報案,該治療治療,該包賠包賠。大不了,所有的損失我來付!」
老金說:「你咋包賠?燒壞的東西好說,可好幾個人成了殘廢,你用啥陪?」
楊進寶說:「大不了我養他們一輩子,只能這樣了,放心,我會還他們一個公道,一定會找到縱火的兇手!」
報案的電話是早上打進縣城派出所的,派出所的人是下午趕過來的。
警察經過了解調查,還在在火場拍了照片,然後一個村民一個村民盤問,挨家挨戶錄口供。
而楊進寶也在跟老班主商討這次損失賠償的問題。他答應包賠戲班子所有的損失,加上幾個被火燒殘廢的醫療費,損失費,共計12萬元。
楊進寶不缺錢,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戲班子是他請來的,在他的地盤上被人禍害,只能認倒霉。
戲班子又在娘娘山逗留了一個禮拜,沒等案情有進展,他們就趕上馬車走了。老班主那些人去了哪兒,沒人知道,總之,娘娘山的人再也沒見過他們。
春桃去醫院看過根生一次,第二次去的時候他就消失了。
不過根生留給春桃一盒磁帶,那磁帶上是他唱過的幾部戲。
春桃回到家,將磁帶放進錄音機里,機器里就響起了根生優雅的唱腔:「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段唱腔來自於落子戲《桃園借水》,說的是詩人崔護,上京趕考,路過一片世外桃源。
桃源里住著一位漂亮的山村姑娘,姓陶,他喜歡上了陶家姑娘,於是就拍門以口渴借水為名,故意跟陶小姐搭訕。
兩個人一見鍾情,互訴衷腸,崔護答應陶小姐,中舉以後一定會來接她,兩個人依依不捨,私定終生。
可等到崔護趕考回來,再次來找陶小姐的時候,陶家姑娘在父母的威逼下已經遠嫁他鄉。
所以,就留下了這段唱詞。
春桃覺得根生送給她這盒磁帶,就是暗示他已經喜歡上了她。可惜大男孩害羞,不敢表示愛意,所以就錄下了這盒磁帶,送給了她。
從前還行,還在根生毀掉了容貌,覺得配不上春桃,只好跟著師傅走了,連跟春桃姐告別的勇氣都沒有。
聽著婉轉的唱詞,春桃的眼淚再次流下,迷茫中,又瞅到了乾弟弟那張俊秀的娃娃臉。
女人咔吧一聲關閉錄音機,嗖地站了起來,趕緊跑到楊進寶家,告訴了他一切。
「進寶,我知道這場火是誰放的!」春桃進門氣喘吁吁說。
「啊?誰?」楊進寶問。
「洪亮,一定是他!」春桃回答。
「洪亮,他不是走了嗎?離開了娘娘山了嗎?」楊進寶迷惑不解。
「沒!他出去躲了一個多月,又回來了,一直藏在家裡。幾天前他跟我借過錢,還打算欺負我,再後來他把我堵在了打麥場里,瞧見了根生……親我。」
春桃也顧不得害羞了,只能全盤托出,就是想楊進寶幫根生出了這口惡氣,還弟弟一個公道。
「啥?這小子這麼囂張?姐你等著,我去把他腦袋擰下來!」楊進寶氣得發懵,二話不說奔向了洪亮的家。
他是翻牆頭過去的,當!一腳下去,洪亮家的木頭門就飛了。
衝進屋子一瞅,家裡亂七八糟,好像剛有人吃過飯,爐膛里的灶火還是熱的。
他立刻知道洪亮逃了,還沒走遠。
返回家,他提上那把殺豬刀上了山,一路尋找,打算把洪亮一刀劈了!
洪亮再次逃走了,他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更加沒想到火燒起來根本沒法救。
現在好,戲班子被付之一炬,警察也驚動了,他如坐針氈,戰戰兢兢。精神也高度緊張,風吹草動都嚇得渾身發抖。
他躲在屋子裡,雙手顫抖,一個勁地抽煙。
完了,這次真的完了,警察一定會查到自己身上,咋辦,咋辦啊?到時候會坐牢,說不定會被槍斃?奶奶的……逃吧!走得遠遠的,亡命天涯。
於是,洪亮開始行動了,掐滅煙頭,趁著夜色出了門,上去了大山。
他沒敢走新修出來的山道,而是想從山上繞道出去,因為擔心被村民抓住。
洪亮一路狂奔,不敢停息,踉踉蹌蹌,扎進了大山裡。
這是一片原始密林,娘娘山最神秘莫測的地方。山上有條小路,是獵人踩出來的,每年的冬天,山裡的老人大多喜歡上山打獵。
早些年,洪亮也喜歡跟著爹老子朱木匠打獵,沒少在樹林子里轉悠,他不會迷路,至少從密林里穿過去不是問題。
只要逃到山那邊就安全了,以後隱姓埋名,完全可以苟且一生。
頂著秋天猛烈的太陽,他一口氣跑到天黑,直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焦渴難忍。
這個樹林的深處有個不大的池塘,山上的小溪衝下來,所以池塘里的水一年四季都是滿滿的,到池塘邊就有水喝了。
跑啊跑,爬啊爬,終於來到了池塘邊。此刻的洪亮已經精疲力竭,體力消耗到了極限。
一個猛子將腦袋扎進去,大口大口痛飲起來,跟驢子一樣,喝了個酣暢淋漓。
腦袋剛剛抬起來,摸一把臉,身子沒站起,出事兒了。
一條身影出現在面前,竟然是楊進寶。
楊進寶已經抄近路追了過來,等他好久了。
洪亮嚇得腦袋一懵,兩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哎呀進寶,饒命啊!」
「洪亮,你往哪兒跑!」楊進寶飛撲而上,抬手就是一拳,砸在了他的後腦上。
洪亮撲通一聲,身子又扎了池塘里。
楊進寶才不管哪個,同樣撲進水裡,揪了他的脖領子,當!又是一拳。
第二拳打在了他的後背上,肋巴骨差點給洪亮拍斷。
洪亮放兩把火,把他給燒急了眼,你狗曰的偷牲口,我放了你,燒我的飼料倉庫,逃就逃了,你燒戲班子幹啥?
燒死人咋辦?好幾個演員都殘廢了,不抓你去公安局,就沒天理了。
打他一頓是擔心他逃走。洪亮被打的眼前發矇,金燈換銀燈,趕緊苦苦求饒:「進寶,我不敢了!」
「狗改了吃屎,就不用壘茅房了!弄死你,我抵命!」楊進寶打完,又把這孫子腦袋按進了水塘里。
洪亮喘不過氣來,也無力掙扎,覺得自己死定了。
於是,他大口大口喝水,想把整個池塘里的水喝乾,竭力掙扎。眨眼的時間,肚子就被池水灌得崩崩圓。
折騰了一會兒,也就不折騰了,四肢僵硬,兩腿一蹬,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楊進寶發現差不多了,才把這小子從水裡提出來,拖上岸,扔在了亂石堆上。
洪亮還沒死,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眨巴眼睛的力氣也沒有了。
「進寶……饒……饒命啊……呼哧,呼哧……。」他一個勁地喘粗氣。
「知道悔改了?」楊進寶問。
「嗯……。」
「我問你,當初燒我的飼養場,是不是你乾的?」
「是……。」
「火燒戲班子,也是你乾的?」
「嗯……。」
「為啥?老子哪兒得罪你了?跟你有啥仇?」楊進寶真想一巴掌拍死他,或者把他給劁了。
隨身的殺豬刀就別在腰裡,劁豬的絕技也手到擒來。
洪亮喘好一會兒氣,才緩過勁來,嘴巴里咕嘟咕嘟吐出兩口水。
「我喜歡……春桃!」
「放屁!喜歡春桃姐,就好好追啊,幹嘛燒老子的飼養場?」
「因為春桃不喜歡我,喜歡你,我嫉妒,羨慕,恨你,誰讓你小子有錢!」
「王八蛋!有錢也是罪呀?」楊進寶苦笑一聲。
「是!你比我小,能力卻比我強,不但我,全村的男人都恨死你了,你太光芒四射了,二十三歲不到就身價過億,把全村的男人襯托得好比蘿蔔白菜。全村的女人都想跟你睡覺,你讓其他男人咋著活?」
楊進寶張大了嘴巴,心說:老子有本事,你們就不活了?這是哪門子狗屁道理?
「行!你恨我,沖我來!為啥要禍害戲班子?」楊進寶接著問。
「因為我惹不起你,只能燒死根生,根生那小王八蛋,也喜歡上了春桃,跟我搶女人,我就弄死他!」
喔,楊進寶明白了,原來洪亮的目標是根生。
「為了春桃姐,你就毀掉了一個戲班子,三四個人被燒殘廢?洪亮,今天不打斷你的腿,為他們討回公道,我怎麼對得起他們?你別怪我心狠!」
楊進寶說完,手臂舉起,化掌為刀!直奔洪亮的左腿削了過去。
洪亮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脆響,但是沒有感覺到疼。
真正的疼痛是五秒鐘以後傳來的,左腿變成了麵條,被楊進寶一掌劈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