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這些年你辛苦了。」
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最後他卻也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百善孝為先，阿娘便是再如何不對，也是她將自己拉扯大的。
若不是她的心善將自己撿了回去，自己早該被凍死在了那棵樹下。
或許她對芸娘百般刁難，可在自己這裡，卻是給了自己一條命的恩人。
「事情已然過去，楊大哥既然已經看了我，還是早些回去吧。」
馮淑珍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再沒開口。
楊盛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後便垂下了頭。
他哪裡還有地方去呢？
當初自己離家半月，再回去的時候就已經沒了芸娘的身影。
村中人都說芸娘是吃不了家中的苦，跟人跑了。
可他知道，芸娘絕不是那樣的人。
阿娘只說她與人有了私情，不讓自己追究。
可他出去尋了整整三天，卻沒有芸娘的丁點線索。
阿娘有了銀子供他讀書科舉，可他卻再沒往上一步。
最後只在書院裡做了個教書先生。
這麼多年他未曾娶妻，只日日盼著芸娘能夠回來。
可這一等，便是十五年。
一年前娘親病重，苦撐半年不得迴轉，最後是臨走前才告訴了他芸娘的下落。
那兩年大旱，家中顆粒無收，為了能供養他讀書，娘親動了將芸娘賣去為奴的心思。
芸娘原本與他是同村，可她家中還有幾個弟弟，年歲不好，她家裡人便四處詢問有沒有想買丫頭的人家，想買了芸娘養活他們的兒子。
那年正好阿爹外出幫工的時候出了意外死在了碼頭，僱主賠了十五兩銀子。
娘親知道家裡的田地需要人照看，最後花了三兩銀子將六歲的芸娘買回了家。
之後的幾年裡他們兩人青梅竹馬的長大。
小時候到也還好，娘親還不會對芸娘太過苛責，可漸漸大了，她察覺出自己對芸娘的心思，便日日刁難於她。
他未曾想過自己不過是與同窗去外鄉遊學，回來之後就再沒見到自己喜歡的女子。
「芸娘……」
男人的聲音悲戚含淚，馮淑珍卻也只是緊了緊雙手，閉眼不見。
她也曾對楊盛百般歡喜。
那個少年郎曾與她說過。
待他高中，就娶自己為妻。
她知道嬸娘看不上她，所以也從未肖想什麼，只悶頭幹活，將那幾畝地照顧妥當。
她只求心愛之人可以安心科舉，若是當真有情，最後能以妾室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便好。
可那兩年遭了旱災，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家裡的銀子也不夠一家三口吃用。
嬸娘只尋她說道。
她和楊盛斷然不能在一起，他已是秀才，往後考上科舉成了舉人，又怎麼可能會娶她一個鄉下村姑。
如今家中無糧，她若是當真有意，就該拼了命的想辦法掙銀子來供他讀書。
馮淑珍深知若是當年沒有她將自己買下，她或許已經和同村那個女孩一起被賣進了窯子。
她願意去鎮上與人為奴，卻未曾想過自己那嬸娘是想將她賣去給人做妾。
那人雖是個商戶，卻已經年過半百，不僅脾氣火爆，更是有虐打女人的喜好。
她得知後想逃，被嬸娘讓人捉了回去。
只因為那商戶出的銀子比人牙多了二錢。
當初她不明白，只以為嬸娘是想多賣些銀兩，後來年歲大了一些她才想清楚。
自己那嬸娘哪裡是為了那二錢銀子，分明是擔心往後楊盛科舉成功，會當真娶了她，這才想著將她賣去與人為妾，至於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自己的命。
幸好老天有眼，在她們押著自己要賣去給那商戶的路上讓自己碰見了蘇老二。
蘇老二跟著村里人來外鄉討生活，好不容易做了一年準備回鄉，最後卻將攢了一年的六兩銀子全部用來買了自己。
一路回到這清水鎮，兩人也成了夫妻。
因為他沒有帶回銀子，而是買了自己，蘇老二也徹底被蘇母厭棄，兩人成婚後不久就被迫分家。
可即便是分家了，卻還是一直供養著他們。
蘇老二是個好男人，也是個好丈夫。
知道她原有心悅之人，也沒想過要乘人之危。
可她心裡明白，她和楊盛絕無可能，而蘇老二這般好的人，也絕對不會再遇到第二個。
兩人成親之後她也將自己的事情與他一一說了，他讓自己寫封家書寄回，說不定還能知道清楚。
只可惜，那家書從未有過回應。
如今孩子他爹離世，他又做什麼要來？
「芸娘，這麼些年我知道你吃了許多的苦，如今我來了，你睜眼看看我吧。」
楊盛的聲音幾近哀求，他不甘心就這般回去。
「看你又如何？如今我有丈夫孩子，你還是早些離開吧，從前的恩情我也已經還乾淨了。」
馮淑珍說完這話，一直在後院的張嬸便也出來趕人了。
「既然面已經吃了，客官還是快些離開吧。我們家也要收拾著準備團年了。」
張嬸出來趕人，楊盛哪裡還能再繼續厚臉皮呆在這裡。
臨走之前他只深深看了馮淑珍一眼，隨後閉目而去。
「淑珍，你怎麼樣了？那人有說什麼事情嗎？」
看她面色不對，張嬸心裡難免帶著幾分擔憂。
「張姐姐，我沒事的。」
馮淑珍搖搖頭，這才又繼續收拾起來。
她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耽誤了她們一家團年。
今天已經臘月二十八了，不知道月月今年能不能回家來。
「好，有什麼事情你只管告訴我，可千萬不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裡。」
張嬸難免擔心她的心情，只低聲勸了一句。
「我知道的。」
馮淑珍擠出了個笑來，兩人這才又繼續開始了收拾。
這是到鎮上過的第一個年。
一會兒收拾了東西，還得去集市里置辦些菜色呢。
忙活了一上午，鋪子裡的東西終於是收拾乾淨。
張若安父子倆回來的時候只看見自家鋪子門口蹲著個男人。看起來風塵僕僕，不知道在這兒做什麼。
「兄弟，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張好田皺眉問了一句。
今天鋪子不開張，這人在這兒蹲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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