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棄進士出身，為學會張目
「學生王銳之，拜見國公大人！」王壽一身青衫，長得眉清目秀，起身對著王琦一拜。
「銳之，銳之，當銳意進取，攻堅克難，不負所托，」王琦點了點頭，再問了一句：「嗯，可是進士出身？」
「天啟二年進士，乙榜七十四名，」王壽依言回道。
「江浙多出才子，你為王艮之孫，家學淵源，」王琦看向王壽，這位年輕人方才所說頗有見解，故而想要多了解一番：「你以為，若開格物之途，與科舉之途徑並列而行，皆為朝廷之才，如何？」
徐光啟坐在一旁，看著王壽，眉宇間出現了一絲猶豫，想要開口提點一二，但是思忖半晌，最終沒有開口。
「國公大人，王壽以為，科舉取士近千年，已經將全天下的讀書人網羅殆盡，但是同時，也讓天下讀書人埋首詩書文章之間，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也，如今看來，天下皆以讀書當官為目的，只余書也長此以往，則官識文章，吏掌執刑，百姓深受其害也！」王壽侃侃而談，縱然是在聞名天下的王琦面前，也絲毫沒有畏縮：「若是能開單獨格物一科，用以搜羅天下科學人才，將有志於社稷之士，從浩若煙海的書冊之中解放，人人學以致用，則四書五經之外，天下致用之學，可興矣！」
「不錯，有些見識，也有些想法，」王琦聞言，臉上掛起笑容，少見的讚賞了兩句。
王壽能以進士出身，講出這番話來，足以說明其學以致用，並非是皓首窮經，只會束手空談文章的學究。
「玄扈先生，有意將幾位弟子，引入科學學會嗎？」王琦轉頭，笑著對徐光啟問道。
「哈哈，國公爺說笑了，」徐光啟一愣，擺了擺手道：「他們學問不足，還不足以擔當此任，入科學學會，需要的可不是讀書寫詩，而是全身心投入格物之學之中，他們還需要學習。」
「玄扈先生著相了，」王琦搖了搖頭：「誰說得了進士不可入學會？方才我已經說了，兩相併行，才是首要，要讓學會和科舉競相發展，並不是必取其一的而且，先生何不問問，幾位小友的看法？」
王琦今天往椅子上一坐，剛一開口便讓徐光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如今三兩句話出來，真正的目的已經顯露出來了。
「若能入科學學會，則家祖所學，陽明先生所學，則能廣傳於天下！」王壽其實早就想要入科學學會，但是徐光啟並不同意，雖然徐光啟本人就是科學學會的名義會長，但是科學學會的本質，是要挖科舉取士的根子，這讓徐光啟有種強烈的悲觀感，自己年歲已大，為科學學會，為自己的畢生所學，為夢想而振作，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他並不想自己的學生，冒冒然的邁入此種危險的境地。
縱然科學學會有齊國公背書，但是天下讀書人何止萬萬？
齊國公一個人之心，可抵得過萬萬人？
說實話，科學學會的前途，徐光啟是悲觀的。
「進士出身，入科學學會，」王琦微笑，給人一種上位者的巨大壓力：「不怕天下讀書人說你們誤入歧途，專注於奇淫巧技，而不思聖人之學？」
「當然，我輩書生，以所學致以所用，何必聽從旁人閒言碎語？」王壽的回答很快，也很果斷。
「哦，」王琦微微點頭，還是莫名其妙地補充了一句：「進士嘛金貴。」
此話一出，整個屋內，皆是一靜。
就連徐光啟的額頭上都冒起了微微一層細汗，但是這位三朝老臣，卻是不敢抬手去擦。
而坐在下首靠近門邊的王壽，終於聽出了王琦的話中意思，這位心學當代傳人抿著嘴，漲紅了臉沉默了半晌，
「今日來只是和徐老談兩句近日的思考，若是有道理，徐老考慮考慮，若是沒有道理，科學學會依舊是要靠著徐老來籌辦創建，」王琦說著，站起身子：「王某還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辭！」
呼！！！
徐光啟長舒一口氣，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這位三朝元老起身，下意識的要送齊國公出府。
「齊國公慢走！！！」
王琦起身的瞬間，呆坐一旁的王壽好似如夢初醒一般，猛地站起身子。
「嗯？」王琦聞言扭頭，看向王壽：「銳之還有事？」
「我，」王壽張開嘴，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今日國公大人一番話，讓銳之如夢初醒一般，只覺得此生前三十年，有若痴愚，今日得醒」
「銳之，」站在一旁的徐光啟知道自己這位學生想要說什麼，急忙開口阻止：「齊國公還有要事，不要耽擱了。」
沒有理會自己老師的勸告，方才數息時間，王壽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今日起放棄進士出身，以白丁身份，搏格物一科功名，以求進入科學學會，為天下人做例，為科學學會張目！」
放棄進士出身。
以白丁身份重新考取科學學會！
以求為學會張目。
此話一出，相當於已經斷絕了王壽科舉為官的路徑，此生不復為官。
徐光啟微閉雙眼，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有些人，為了所學，可以放棄一切，王壽即為此。
「很好，」王琦站定身子，看著三步外的王壽，正色道：「有朝一日，伱若考取科學學會，王某為你寫序贈徽！」
「格物之學，家祖畢生所之學，王壽能以此安身立命，以此為功，某之幸也！」王壽言罷，對著王琦深深一拜。
不多時，府衙外。
徐光啟師徒幾人目送王琦乘著車轎離去。
目光依舊注視著遠處穩穩噹噹行進的車轎，徐光啟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意有所指：「如果有一天，科學學會超越了科舉之道，成為天下讀書人趨之若鶩之所，則天下之幸，更是你輩之榮耀！而今日一進門，齊國公便有意無意的將話題往科舉和學會之間的對立上引，怕是早有預謀。」
「但是最終的選擇，卻是我們做出的，」王壽目光堅定：「吾輩讀書人，所求的不就是史冊留名嗎？」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