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一會兒看看電報上的命令，一會兒又看了看地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無奈的下令道：「放棄臘戍！」

「團座……」蒙樂增還想說什麼，但很快就被王麻子打斷了。

「蒙營長！」王麻子說：「現在形勢就是這樣，我們不得不這麼做。你部比較特殊，你們原則上還不屬於工兵一團。所以……如果你們不打算跟著工兵一團去密支那，那我也無權阻止！」

王麻子這話其實是挑明了，蒙營長要麼就服從王麻子的命令，要麼就請自便。

蒙樂增和高玉樹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沉默了，最後蒙樂增才嘆了口氣，回答道：「團座，我們服從命令，跟工兵團一塊打鬼子！」

「我們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高玉樹說：「若是家國兩難全，自然就是舍家為國了！至少，咱們留著這條命還可以多打幾個鬼子為家人報仇！」

張弛不由沉默了，因為他知道在這一刻蒙樂增和高玉樹等人放棄的是什麼，想想家裡的父母、嬌妻、孩子……又有幾個人能真的丟下他們不顧一切的在戰場上打鬼子？！

這要是設身處地的站在他們的角度上考慮，張弛碰到這種情況肯定會選擇不顧一切的回去帶著家人有多遠就走多遠的。

不過好在王麻子找到了可以兩全的辦法。

「這樣吧！」王麻子想了想就說道：「你們可以挑幾個信得過的兄弟，給他們留下地址，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通知你們的家人撤走！如果有可能的話，也把這裡的情況帶回國內，就說鬼子要打過來了，給上峰提個醒！」

王麻子這後半段話有許會讓人想不通，這都那麼多的潰兵逃回去了，國內怎麼還會不知道日軍打過來了？！

但事實卻的確是這樣，這一來是因為潰兵本身也不知道鬼子打到哪裡了，比如林尉一干人，他們連鬼子影都沒見著就跑了，讓他們彙報什麼去？

二來就是這時代信息傳遞十分不便，既沒電話又沒傳遞信息的渠道，只是幾個逃兵在街上大喊「鬼子來了」那也沒人信。

再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國內為了安撫人心所以一直誇大遠征軍的戰績，這就造成了國內百姓產生一個錯覺，以為鬼子還遠著呢，甚至還以為鬼子正被中英聯軍打得慘不忍睹呢！

這使得整個滇西上上下下都沒有準備，甚至在鬼子打進城裡的時候警察還在指揮交通……最後還是陳納德的飛虎隊隊員在天上開著飛機時吃驚的看著下方日軍追著中國人跑，這才把情況報告給蔣介石。

蒙樂增等人一聽王麻子的這個建議，哪裡還會不同意，馬上就去安排人手並各自寫了地址以及要捎回去的口信了。

這一來工兵團就熱鬧了，戰士們聽說要派幾個人回國去捎信，那就不只是蒙樂增本部了，所有要留下來作戰的戰士們都千方百計的想要往家裡捎個話。

那幾名要回國的戰士倒也夠義氣，他們忙不過來時乾脆就站在炮彈箱上說道：「弟兄們，你們要給家裡捎啥話，只管寫下地址和要捎的話就成，只要咱們幾個還活著，一定替你們把信帶到！你們的家人就是咱們的家人，你們就放心留下來跟鬼子拚命吧！咱們不能留下來和你們一塊同生共死，但拼了命也要保護家人的周全!」

話還沒說完，幾個戰士就忍不住流下淚來，張弛不禁鼻子一酸差點忍不住，但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把淚水給憋了回去。

他們都是好樣的，張弛在心裡感嘆道，能跟他們成為戰友一起戰鬥，就算是戰死沙場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你不給家人帶點消息嗎？」王麻子見張弛一個從坐在裝甲車上發愣，就問了聲。

「唔！我……」張弛有些尷尬的回答：「我，不知道給誰捎口信，家人都不知道在哪呢！」

張弛這話倒是說真的，他的確不知道家人在哪。

王麻子點了點頭，隨手給張弛遞上了一根煙，嘆了口氣說道：「這兵荒馬亂的，找不著家人的可不少啊！」

很明顯，王麻子這是誤會張弛的意思了，但張弛也不好說破。

王麻子划亮了火柴，點著了煙后貪婪的吸了幾口，接著再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說道：「我和你一樣，家人找不著了！」

說到這裡王麻子慘然一笑，若有所思的說道：「鬼子殺進城的時候，老婆在家懷著孩子，我出差在外……回來的時候家都沒了，就剩下一堆灰。鄰居告訴我，老婆不堪受辱自殺了，家人逃得不知道去向，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我甚至都不知道仇人是誰。」

說著王麻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所以，我在戰場上就拼了命的殺鬼子，每殺一個就在想……這個是仇人吧，但看到下一個鬼子又覺是他是仇人，於是就一個接著一個的殺，不停的殺。可是……不管怎麼殺，都解不了這心頭之恨哪！」

聽著王麻子的話，張弛不由愣了。

原本他還以為王麻子能做為一個團長，那該是什麼富家子弟或是官二代什麼的，但沒想到卻還是這般凄苦的身世。

「兄弟！」王麻子拍了拍張弛的肩膀，說道：「往後部隊就是咱們的家，戰友都是咱們的家人，咱們一塊去向鬼子討回血債！」

張弛點了點頭，看著王麻子離開的背影，張弛感覺才剛認識他一般。

半小時后，戰士們要捎回去的信終於都整理好了。

王麻子給要回國的幾名戰士配了兩輛邊三輪和一輛裝滿汽油的汽車……原本還想給他們配上一輛裝甲車，但裝甲車太顯眼了，只怕半路上就會讓眼紅的潰兵給劫了，所以最終還是作罷。

簡單的送別之後，幾名戰士就發動馬達沿著公路緩緩而去。留下的戰士們則在後頭望著，一直到他們沒影了也不願離去，就像他們的魂也跟著那些戰士一起回國回到親人身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