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既然這樣喜歡」（4119字）

  秋白蕙的寢屋門口，已然結了一層新鮮的蛛網。主人家便只是幾日不來，便已經蕭條至此。

  江橋用手將蛛絲撣去，攜著木沉鳶一道進了裡屋。

  屋內陳設簡單，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似是焚燒的沉香木，又似是一股玉蘭花味兒。

  「這種味道，我好像有些熟悉。」木沉鳶說完，又認真地嗅了嗅，之後語氣便愈發篤定，「是了，沒錯，應該就是。」

  「屋子裡的香氣，你熟悉麼？」

  「琬婷軒的香，很多我都買不起，但我都在香鋪里聞過，這樣特別的味道，我早就記住了。」

  「琬婷，軒？」江橋頓時想了起來，那不是文玉創立的香鋪麼，如此說來，秋白蕙也是文玉的忠實顧客。

  江橋的第六感察覺到了一些異樣，卻又想不出什麼所以然。

  木沉鳶在屋內走了幾圈，寢屋背靠竹林，一片陽光透過窗映照出翕動竹影，周圍的一切很靜，只有那竹影搖晃，讓人安定不少。

  「你說，秋白蕙會不會在這個屋子裡面留下些什麼，一個人的屋子，往往能暴露出一個人的天性。」

  江橋點了點頭，接著反問木沉鳶：「你覺得這屋子如何，如果你不喜歡，那就賣出去，得個好價格。」

  「我覺得這裡環境是很不錯，外頭還有魚，可是一想到秋白蕙她傷害過你，我就斷然不想在這裡創造出什麼美好的回憶，我相信，你也不會喜歡這裡的。」

  江橋點了點頭。

  「縱然我再喜歡魚，屋外的這些魚也非我所養護的，它們和前一個主人的羈絆更深，我不願打破他們的羈絆，所以，還是，算了吧。」

  「我害怕，你明明很喜歡，卻因為我的原因所以想要放棄，若是你本來就喜歡這裡的話……」

  「也有伱的原因吧，但讓我待在這裡，我只會感到恨，所以，還是算了吧。」

  若是讓江橋來選擇的話，他也會和木沉鳶一樣將這處宅院給賣了，要是待在這裡，心情總是會悶悶的，然後想到過去。

  江橋用手輕輕擦過窗台，反在自己手指上的，便是一層灰黑。

  雖然這處院落的陳設都很美，可江橋還是不願意在這裡長久居住，就像是木沉鳶說的，總會想到以前的事。

  可之後，江橋便聽到了一聲驚呼，「哎呀……」

  接著，噗通一聲。

  朝著那聲響的方向發看去，木沉鳶摔倒在地上，整個人都撲在了磚上。

  江橋連忙將木沉鳶拉了起來，他差點要給木沉鳶在內心按上一個平地摔標籤。

  在江橋的攙扶下，木沉鳶馬上起了來。

  「疼不疼，有沒有什麼事？」

  「沒事啊，就除了膝蓋有點疼之外，其他都好好的。」木沉鳶吃痛地揉了揉膝蓋，隨後慢慢站了起來，「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

  她朝後扭著頭，用手指道：「阿橋，你看，這塊磚，它是不是不太平。」

  「還真是。」

  江橋順著木沉鳶手指著的方向看去，木沉鳶所指向的那塊磚，確實是比其他磚塊要更加傾斜，有一個角比其他磚塊更翹。

  他揉著木沉鳶的膝蓋，確定了木沉鳶恢復差不多之後，走向了那塊磚塊。

  直覺告訴江橋，這塊磚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磚塊有些沉，江橋把它搬出來之後，整個屋忽然傳出了響動，抬頭一看，兩排書架緩緩朝著相反的位置移動，隨後在兩邊出現了一處暗室。

  「……」江橋有些被震驚道，他沒想到原來這個動作居然會牽動出這樣的密室，有時候直覺，果然是很準確的是麼。

  「……」木沉鳶也愣了很久，隨即道，「要不要，要不要進去看看。」

  「進去看看吧。」江橋注意到木沉鳶的聲音有些顫抖，便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說完這句話，江橋又補充了一句，「我是想去看看的，不過，你害怕的話，不用跟著我一起去，就在外面等我就行了。」

  江橋要給木沉鳶此時的舉動一個恰當的比喻的話，那就是去鬼屋之前還想打個退堂鼓。

  「我……」木沉鳶一開始還是對著江橋說話的，隨後眼神又偏移到了別處，「我是有點害怕，裡面，太黑了，這種暗室，不曉得裡面會有什麼。」

  而隨後，木沉鳶頓了頓，最終像是做好決定一般，走上前去，握住了江橋的手，「如果能一直牽著你的手，我就會好很多。

  「把我一個人留在外面，我也會擔心的？」

  「啊？「

  「如果你一直沒出來的話，我會忍不住想要進去找你的，所以，還是一起吧，因為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出來，內心會惴惴不安，所以，還是一起進去吧。」

  「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我和你保證，我在半炷香之內一定會出來的。」

  木沉鳶訕訕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有點好奇裡面有些什麼，但裡面太黑，又有點害怕，所以，我們還是一起進去吧。」

  「那好，如果害怕了隨時告訴我，我送你出去。「

  木沉鳶點頭會意。

  進入秋白蕙的暗室，首先要下幾節石梯，江橋催動靈力，俄頃，靈石便如同螢火一般在周圍活躍飛旋，剛好照亮了江橋和木沉鳶的前方道路。

  還沒走出幾步路，江橋還是問了問木沉鳶：「你真的沒事麼，你的手都在抖。」

  「真的沒事，我可以的，我，克服恐懼。」木沉鳶說得信誓旦旦，但她的身體卻仍舊是出賣了她。

  「那你在我身後走，怎麼樣？」

  「好，好。」木沉鳶將腳緩慢移動到江橋的身後，隨後，又重新和江橋並肩前行。

  「不是要站在我身後，怎麼又回來了？」

  江橋有些詫異木沉鳶的舉動。

  木沉鳶則死死捏著江橋的手，「要是站在你身後，手就不太好握了，還是就這麼走好了，而且我看前面也沒什麼危險嘛，肯定沒事的。」

  而下一秒，木沉鳶便感受到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自己的腳腕處一閃而過，她的身體頓時傳來一股寒意，當她低頭看看去時，一隻老鼠朝著她嘰了幾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橋想，某種程度上，木沉鳶也算是身手敏捷，還沒等江橋反應過來，木沉鳶就已經摟住了江橋的身子，兩隻腿已經騰空縮到了江橋的腰間。

  江橋無奈地說道：「都是修仙者，為何連個老鼠都怕。」

  「嗚嗚嗚嗚嗚修仙者怎麼了，也會怕老鼠。」

  對於老鼠，江橋唯一的感觸就是木沉鳶平時宅院維護的不太行，犄角旮旯里會出現老鼠，這還是說明平時清理不夠到位。很多老鼠慣愛待在房樑上，要是不定期看看，確實是容易出現問題。

  石階梯走完了，江橋木沉鳶二人這才真正來到了暗室的底部。

  江橋發現暗室里有幾個還未燃盡了蠟燭，便用靈力點燃了蠟燭，螢火般遊走的靈力一剎之間消失殆盡。

  秋白蕙的暗室，並沒有包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很普通，很平常，就是裝著一些木頭刻成的娃娃，那些娃娃有頭髮，著衣衫，就這樣安靜地陳列成排。

  木沉鳶不由得驚嘆：「好多娃娃，而且，還做得好精緻啊，以前我還嚷著母親給我做這樣的，還能給娃娃穿衣服，換衣服，有點羨慕。」

  江橋默默聽著木沉鳶說話，記在了心裡，同時在這個暗室附近翻找。

  若只是放一些娃娃的話，何必要將這些娃娃放在暗室，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吧。

  江橋將一個紫衣娃娃拿了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果真在娃娃的手臂上發現了一行字，「五歲」。

  起初，江橋還沒意識到什麼異樣，而很快，他又找了另外一個娃娃，他拿在手裡的第二個娃娃確實是比第一個娃娃大些，上面標著「八歲」。

  似是想到了什麼，江橋不由得觸了觸娃娃的頭髮，一種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而木沉鳶則在欣賞著這些娃娃，「這些，好像都是她自己做的，五官之類都做的好逼真，而且娃娃的關節還是能動的。」

  「……」江橋早知道秋白蕙有收集自己頭髮的習慣，如果江橋的這些頭髮都被木沉鳶做成了娃娃的頭髮，這個就……

  江橋又看了很多娃娃，上面有很多不同的年齡標記，而最大的年齡，正好是自己的現在的年齡，對比了一下江橋現在的頭髮和娃娃的頭髮，江橋屏氣懾息，看來最近操勞過度，發質變差了。

  關於是不是自己的頭髮，也只是江橋的推測而已，現在秋白蕙已死，一切都不重要了。

  與此同時，木沉鳶的驚呼聲忽然傳來，「江橋，有個娃娃，很像是你，不對，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

  在諸多女性娃娃面前，這個唯一的男性娃娃顯得尤為突出，江橋拿起了木沉鳶所說的這個娃娃，確實是挑不出任何毛病，除了身體是木製的之外，五官面貌，完全和江橋一模一樣。

  「看來，她是真的喜歡你啊。」木沉鳶低低說著，「既然這樣喜歡，又為何，要害你。」

  「因為她喜歡的，不是真正的我，只是幻想中的我而已。」

  「真是這樣麼，幻想中的你。」

  江橋將這個酷似自己的娃娃放下，又開始查看這暗室內的其他東西，「這邊有個箱子，嘶，可惜，打不開。」

  「是因為沒鑰匙麼？」木沉鳶說話時，眼神幽幽的。

  江橋頷首，「在秋白蕙的儲物戒也許可以翻到鑰……哎？」

  劈拉一聲，木纖維斷裂的聲音很響，木沉鳶提著一把劍就將那箱子給劈開了。

  「能用蠻力，為什麼還要中規中矩找鑰匙？箱子是木頭的。」

  江橋發現木沉鳶的眼神中有些自己捉摸不透的憤怒，不過，江橋之後就明白這怒氣源於何處了，他輕笑著回答道：「蠻力開法確實也行，我之前也沒怎麼看見過你用劍。

  「只不過，就怕這樣的蠻力開法會損壞裡面的東西。」

  木沉鳶擺了擺手，「你看，裡面的東西都完好無損。」

  「那倒確實，你的劍法不錯。」江橋蹲下身子，翻看著裡面的東西。

  原主的記憶在江橋的腦子裡輪轉，都是一些讓人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箱子裡頭有一張紙，江橋打開來，看了裡面的字。

  [江橋第一次在秋家摔壞的碗，撿它的時候，劃破了手，可碎片都收集起來了]

  [江橋從樹上摘下來的花，送我了，也收集起來]

  [江橋第一次撕的功法書，好好笑]

  [我生辰時，江橋送我的新碗]

  [我把江橋的送給我的碗摔壞了，補起來放好吧]

  [和江橋一起玩的蹴鞠和沙包，收集起來，以後還可以重溫]

  ……

  箱子裡擺放的，也全是江橋和秋白蕙之間的回憶，每一個片段，江橋都能從原主的記憶中清晰地調取出來，只可惜，現在的這些回憶，已然變了味道。

  木沉鳶也看到了紙上的內容，「這些東西，對於你來說，都是回憶吧，我，就不看了。」

  她朝著那箱子的方向後退了幾步。

  木沉鳶明白，她不是江橋的什麼青梅竹馬，很多美好的事都能在今後創造，可唯獨小時候，是木沉鳶沒辦法去填補的。

  江橋看著那紙時候的反應，木沉鳶像是吞下苦瓜一般難受。

  而下一秒，江橋將那紙扔在了一邊，「你不看，那我也不看了。」

  「為什麼？好歹，這都是你小時候的東西。」

  「是啊，小時候的回憶，這又怎麼了麼？」

  「回憶是應當珍視的。」木沉鳶說出這話來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

  可江橋卻鎮定道：「當她決定了與我處於對立面時，那些回憶就已經和我劃清了界限。」

  「可這些，都是我和你沒有的，我沒有和你從小時候就認識。」

  「你的意思是，沒有幼時的回憶，對於你來說是一種遺憾麼？」

  「嗯嗯。」木沉鳶點了點頭。

  江橋用手摸了摸下巴：「啊，也不能算沒有吧，你可能沒有，但我有的，之前進入你識海的時候，不是就遇見了小時候的你麼。」

  木沉鳶的臉忽然泛起了紅暈：「那個當然不算啊！」

  江橋輕嘆了一口氣，隨後對木沉鳶說：「誰都無法決定什麼時候才能遇見誰，但是我很清楚我現在正在創造的回憶，才是最值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