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升起來了，燉肉的香氣在空氣里瀰漫，停機洞前人山人海，無數的軍民百姓都來了，笑罵著，等待著，等待著他們的英雄們歸來。

「陳隊長說了，大概還要三十分鐘，空中大隊就能到了，到時候，大家給我熱烈歡迎……」

蘇岩吼完，這才放下了話筒喝了口水，潤潤幾乎從轟炸一開始就沒停過的嗓子。

「副團長，你累了吧，快坐著歇歇……」

徐雲王麻桿滿臉堆笑的湊了上來，扇扇子的扇扇子，牛疙瘩甚至還假模假樣的替蘇岩捶背捏肩，一看就是包藏禍心的那種。

「你們想幹啥啊，直接說！」蘇岩警惕道。

「我是覺得吧，空中大隊十幾架飛機，是咱們團最最寶貴的資產，這麼重要的職位，我覺得讓那陳天民擔任，有點不合適……」羅有財道。

「我也覺得不合適！」

王麻桿梗著脖子道：「這陳天民才來幾天啊？這個就不說了，這傢伙天天嚷嚷著要回前線你知道的吧？這傢伙那模樣，我一看就知道是天生反骨——萬一他將咱們好不容易拉起來的空中大隊都帶跑了咋整？到那時候咱們哭都沒地方哭去啊……」

「哎呦王營長，你什麼時候學會替人看相了，連天生反骨相都能看出來——你替我看看，我啥相，最後能當團長不？」蘇岩冷聲道。

王麻桿便乾咳著不說話了，牛疙瘩低著腦袋繼續捏肩捶背，假裝沒看到羅有財王麻桿的眼色。

「蘇岩……」

徐雲感覺自己都快被王麻桿羅有財那刀子般的眼神給戳成篩子了，不得不開口套近乎道：「你說啊，咱們這些人，都是從上海江蘇就一直跟著團長的對吧？刀山裡來火海里去，對團長那是從無二心對吧？可這陳天民才來幾天？將飛行大隊交給他，實在有些欠妥當！」

「你們究竟想幹啥，直說吧，別拐彎抹腳的！」蘇岩道。

「我們的意思是，安排信得過的人掌管飛行大隊——名義上陳天民還是飛行大隊隊長，不過再設立一個總隊長……」

王麻桿道：「這個總隊長呢，就由我們這些老人里找個人出來擔任，這樣，就算陳天民是孫猴子轉世，那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你們誰會開飛機？誰會飛行戰術？」蘇岩冷著臉喝問道。

王麻桿徐雲牛疙瘩幾人頓時不說話了，倒是羅有財脖子一梗道：「不會，那可以學嘛……」

「學個屁，掃盲那不滿一籮筐的字你們都個個拖後腿，還想學開飛機——你們咋不上天呢？」

蘇岩沒好氣的道：「我看你們怕陳大隊長帶著飛行大隊跑了是假，嫉妒飛行大隊這次一舉建功，全縣老百姓說的談的議論的都是飛行大隊的事情才是真——都是老爺們，你們能別跟一群娘們學成嗎？」

「蘇岩，這話過分了啊——我們是那種人嗎？」

王麻桿瞪著雙眼不樂意了，那色厲內荏的表情，連周圍的控制聯絡電台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虛。

「不管你們是真為團里考慮也好，是嫉妒都好，這件事你們不要跟我說，等團長回來，你們自己去跟團長說去……」

「山鷹山鷹，我是孤鷹，我是孤鷹，聽到請回答……」

蘇岩說道，王麻桿羅有財還待說話，電台里卻忽然傳來了尖利的呼叫聲！

作為團內高層，他們當然知道，孤鷹代表的是什麼。

「我是山鷹我是山鷹，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蘇岩一把抓起話筒大聲答道，路遠等人失去聯絡十幾個小時，本就擔心不已，現在聽到呼叫，所有人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可是，話筒里傳來的消息，卻讓所有人的心都懸起來了。

「日軍常岡寬治部騎兵聯隊突襲渾源，八路軍鄧政委被困渾源之外的孤山，團長帶領我們趕來救援——日軍騎兵人數眾多，請求空中支援，請求空中支援……」

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異常急促，同時傳來的，還有槍聲，凄厲的慘叫聲，明顯激烈的廝殺就在近距離內發生。

「山鷹已經收到，山鷹已經收到，請弟兄們自己保重，我們一定儘快派出空中部隊……孤鷹孤鷹，你聽到了嗎？」

蘇岩焦急的嘶吼道，可是，話筒里除了電磁聲，便再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該死的小鬼子……遠哥不曉得咋樣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毛英這混蛋靠不住，要是我在，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媽的，怎麼會這樣！」

聽到這消息的一瞬間，王麻桿徐雲等人齊齊炸毛了，怪叫怒罵連連，牛疙瘩更是急的差點哭了出來。

「都給我閉嘴！」

蘇岩狠狠的一拍桌子，立即聯絡正在返程的陳天民道：「陳大隊長，空中大隊現在的彈藥和燃油情況如何？」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在大同空中大隊幾乎是以發泄一般的姿態出現的，大家都是玩了命的跟日軍招呼，不留餘力，彈藥肯定是消耗一空，而燃油的損耗，也一定不小，想要再去對渾源實行空中支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陳天民依舊是一副別人欠自己錢沒還的語氣。

「團長他們在渾源被日軍騎兵聯隊包圍了，同時被包圍的還有八路軍鄧政委……」蘇岩艱難的道。

「渾源……」

陳天民的聲音半晌之後才響起道：「我的戰機上還有少量炮彈和一部分彈藥，就是燃油不多了，去渾源沒問題，能不能飛回來，就難說了……你放心吧，我會在渾源戰鬥到最後一刻，全力幫助團長他們突圍——不過突圍之後如何逃脫日軍的圍追堵截，我就實在幫不上忙了……」

「多謝陳大隊長……」

蘇岩的話沒說完，王麻桿便是一把搶過話筒咆哮道：「陳天民，你一定要將團長他們救出來，否則你混蛋最好別回來，否則……」

然後，話筒里沒聲音了，顯然陳天民掛斷了和這邊的通訊。

「看看，看看……」

王麻桿咬牙切齒的對蘇岩道：「你看到了吧，這傢伙絕對是腦後生反骨，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不會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