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依舊是人山人海，眼巴巴的伸長著脖子，盼望著有新的船隻到來。

一群人在成山成海滿臉焦急惶惶不可終日的難民群內靠近碼頭的方向，用拒馬和鐵絲網組成了一道簡易的防線，荷槍實彈的官兵們在值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在官兵之內，有著迥然於難民們的一群人，他們男的衣裝筆挺，女的穿著華麗的裘衣，戴著閃亮的寶石飾品，看著身邊的那些可憐的難民，眼裡滿是嫌棄和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們不像是在逃難，倒是像全家出行去旅遊，很顯然，他們就是這片從這片區域里撤離的官員和他們的家眷。

「軍爺，軍爺，讓我的孩子跟你們一起上船吧，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大老爺，帶上我們吧，不能讓我們在這裡等死啊……」

難民們在拒馬外擁擠著，哭喊著，哀求著，只是那些官兵眼神冷漠，但凡有人試圖擠過來，便會揮舞起槍托，衣著華麗的官老爺官太太們，更是對這些哀求哭喊充耳不聞。

或者是因為他們真的自顧不暇，又或者他們根本不在乎任何人，只在乎自己。

「該死的，這船怎麼還沒到！」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抬腕看了看錶，焦躁的來回踱步吼道。

「快了快了，這是政府方面專門為你們留下的專船，一路上要接的人不少，難民又太多，大約是耽擱了！」

守軍營長洪山嶽滿臉堆笑的道：「陳專員請放心，等船一到，我就立即護送你們上船！」

「管那些難民幹嘛？這麼多難民，顧得過來多少？」

陳專員冷哼一聲道：「我們這些人，為黨國做了多大的貢獻？這些難民又能做出多少貢獻？現在到處都是鬼子，難道要我們這些為國為民冒著天大的危險在後面堅持工作的人被鬼子殺了你們才開心嗎？」

洪山嶽被罵的狗血淋頭，也只能忍氣吞聲，對他來說，這些官員可都得盡量討好著，只要在這些人面前留下一些印象，將來或許會對自己的仕途大有幫助也說不定。

另外一邊，路遠一行人也進入了碼頭，看著這人山人海的場面，他的心裡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聲——這樣的亂糟糟的場面，遇到任何鬼子，可都是一場沒有反抗機會的屠殺！

雖然附近並沒有大股鬼子的蹤跡，可鬼子小分隊的穿插滲透能力，絕對是當世無雙的，人群中不時有人議論那個方向又響了槍，附近那個地方又被屠村之類，似乎鬼子已經無處不在。

這些言論以訛傳訛的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楓林渡口周邊，一定有鬼子的存在。

楊宗滿牛疙瘩在前面帶路，三女被護在中間以免被擠散，艱難的穿過難民群，向一旁構築好的軍事防區而去。

「你們可算是來了！」

一見楊宗滿和牛疙瘩，早就在翹首以盼的連長徐雲忙讓人打開拒馬讓他們進去，眼神在整個隊伍上打量著，最後落在了路遠身上，啪的一個敬禮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路遠吧？這次，你可是為我們川軍狠狠的長臉了！」

「路兄弟，你這下可出名了，連蔣委員長都在軍報上誇你，號召全軍向你學習，向我們川軍學習，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呢！」

「就是，剛出川的時候，那些龜兒看不起我們川軍，都叫我們雜牌軍，川老鼠，現在都叫我們川老虎啦……」

一群老兵油子也齊齊圍了過來，齜著黃牙和路遠握手，遞上些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捲煙雞蛋之類，表達著自己的崇拜敬仰之情，這些東西，一定是他們自己都捨不得吃捨不得用的，現在都拿了出來。

「軍人平時操練領餉，戰時上陣殺敵，都是應該的，我們整個152團都在殺敵，沒有人退縮過，每個人都是好樣的，我只不過是殺的多了些！」

因為終於可以擺脫幾個女人的拖累，再加上看到這些川軍們精神洋溢的樣子，路遠有些開心，有時候，個人崇拜，或者區域榮譽感，也能轉化成類似於信仰的東西，並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

那些史學家怎麼想他不清楚，但他一直堅定的認為，川軍在抗戰中憑藉拙劣的裝備，卻屢屢打出了氣壯山河的戰鬥表現，與在上海一戰中，川軍將士們打響的那一戰為後來的川軍立下了一個榜樣有關。

他們用血和命，想要向國人證明，四川人，都是好樣的——每一個！

路遠從徐雲帶領的這批川軍們眼裡看到了這種情緒，他好戰，他們渴望用血來證明自己！

煙被楊宗滿接了，雞蛋等吃的全進了牛疙瘩身上的小包里，王麻桿和大狗熊在抹著口水壓低聲音嚷嚷：「不是說好整肉的么？這麼些雞蛋餅乾的，可別想打發了我們——我們殺了那麼多鬼子，你們曉得的！」

路遠老臉通紅，本來得到的是英雄一般的待遇，這兩個傢伙一開口，硬生生的將英雄變成了餓澇鬼！

「有有，有肉，有肉！」

一干老兵油子乾笑，請他們進了營房，一口不小的鍋里冒著熱氣。

屋子腳里，羅有財和兩個新兵裹著被子哆嗦個不停，在不住的打噴嚏。

「感冒了？這身子也太弱了，現在很多地方都有鬼子，你們這樣，怎麼打鬼子？」

大狗熊大大咧咧的說著，毫不客氣的揭開了鍋蓋，有大半鍋熱騰騰的米飯，還有一大鍋魚湯，不過其中的魚就小的可憐。

「說好的肉呢？」

王麻桿一臉嫌棄，手卻老實不客氣的拿碗盛飯喝湯了，雖然沒有得到希望中的大魚大肉，但這些，對他們來說也是難得的美食了，更何況是熱的！

楊宗滿牛疙瘩也是急吼吼的拿碗搶食，面對食物，他們從來不懂什麼叫客氣。

「這魚，也太小了！」

猴精在抱怨，將幾條小魚連肉帶骨頭全盛在碗里，自己卻不吃，滿臉討好的端給蘇雅柔聲道：「喝口魚湯暖暖身子吧，慢點喝，小心燙！」

老子大冷的天跳冰水裡給你們摸魚，你特么還好意思嫌小？我們自己都沒得吃好不好？

羅有財等人悲憤的都快哭了，一邊噴嚏震天一邊口水滿地，那些老兵油子們看著吃的稀里嘩啦的幾人，也是不住的吞口水。

「你們也吃點吧，在船上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吃的！」

路遠對剩下的兩個女人說，自己也拿碗猛吃，他真的餓了，他也注意到了徐雲手下的那些川軍垂涎欲滴的樣子，但他只能假裝沒聽到，這裡的食物不多，而且他也能看出，對方準備這些食物一定花了大力氣，絕不可能整到第二頓這樣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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