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其實和蝗蟲很像，特別是在這戰亂時代。

當黃大用和那些老百姓走後，這處日軍據點，便什麼也沒剩下，槍支彈藥糧食等等所有他們看到的一切，都被洗劫一空，連彈殼都沒剩下。

好在，路遠等人要的東西，他們不敢搶，所以幾人補充了一些彈藥和藥品，還有一些餅乾，軍用罐頭等食物。

看著這些死老百姓氣勢昂揚的衝出去的背影，楊宗滿長長的嘆氣，猴精王麻桿便又在沒心沒肺的怪笑大喊：「開槍的時候，別沒打到鬼子，先把自己人的腦袋給敲掉了啊，哈哈哈！」

「你會害死他們的！」蔡凱樂道。

不等路遠回話，猴精王麻桿便開始搶答：「打仗，就是要死人的！」

「跟黃大用說了？」路遠問。

「你給我交代的，都給他們說了！」

蔡凱樂神情鬱郁的道：「什麼放幾槍就跑，別管打不打的到鬼子，階梯阻擊撤離，騷擾為主，殺敵為輔，什麼一個鬼子人少就往死里打，鬼子多掉頭就跑……還有羅山張寶那邊的隊伍的聯絡方式，都說了——但是，他們碰到鬼子還是送死……」

楊宗滿道：「他們是百姓，會拿鋤頭，不會拿槍，我怕他們中有很多人，有槍都不一定能打響，很多人可能殺鬼子沒殺死，能把自己給嚇死——打鬼子，可不像他們看到的，我們輕易的消滅這麼多鬼子這麼輕鬆！」

他的話里，帶著些許埋怨，從遇見路遠到現在，無論路遠做的多麼出格，他都會以自己的方式表示支持，但這一次，他真的覺得路遠錯了，那些老百姓，真的是被路遠鼓動著去送死。

路遠低頭，半晌才道：「從農民變成軍人，需要很多的時間來訓練，只是鬼子都打到了家門口，我們沒那麼多的時間給他們去學會怎麼打仗，最快的方法，就是在戰場上學，雖然會死很多人，但活下來的人，會成長的很快……真正的本事，從來都是在戰場上學會的！」

楊宗滿便沉默，牛疙瘩便笑，這是事實，至少牛疙瘩是在上海戰場才真正的學會什麼叫打仗。

路遠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笑的很慘。

那些死老百姓，其中的很多人，要不了幾天就會真的變成死老百姓了，這都是因為他。

但他知道，活下來的那部分人，很多人會變成怎麼也不會死的火種，在這片土地上星星點點的燃燒，他們會喚醒很多很多一輩子都在忍受老天，別人帶給他們的任何不公的死老百姓，最後，變成燎原之火。

幾個女子被裹好衣物抬了出來，她們神情獃滯像是木偶，身體的創傷和精神上的創傷，讓她們似乎已經死去。

「姐，沒事了，沒事了，你還有我……」

蘇岩背著一名女子，縱使飽受摧殘，眾人依舊能看到她那驚鴻般美麗的臉，就像荒草里盛開的鮮花，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它的光彩。

只是，所有人都聽到了它枯萎的聲音。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離開這裡！」

路遠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幾張紙，那是日軍軍部發給峰江的日軍的電報，有最新的軍情進展。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電報，他也清楚的知道事件會如何發展。

現在上海淪陷，國.軍全面撤退，由於指揮失誤，變成了一場大潰敗，現在，****方面正在江陰一帶布置防線，企圖阻止日軍的進攻。

只是，已經被日軍打破了膽的****，根本無法阻擋日軍的攻勢，東北軍112師和103師雖然拚死阻擊，海軍更用水雷鎖江，但側翼的無錫被攻陷，導致了整個無錫，澄陽湖防線徹底崩潰。

「老楊，今天是幾號？」路遠忽然低吼。

「十三！」楊宗滿道。

現在日軍分三路突進直奔江陰無錫一帶，****大量守軍囤積，要不了幾天大戰就會開場，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們必須在十六號之前穿過江陰無錫一代，否則我們就很可能過不去了！」路遠道。

猴精指著幾名女子急道：「那她們怎麼辦？她們都受傷了，根本趕不了路，我們總不能丟下她們不管！」

「再過一兩天，這邊遍地都是鬼子，到時候別說她們，連我們都得跟著一起死！」

路遠低吼道，這是很艱難的決定，可手下的這六七個人的命都在他的手上，他不得不做出決定，縱使有時候，這決定連他自己都難以接受。

「要走一起走，否則我不會走！」

猴精尖叫著，他的眼睛很紅，卻應該不是一天多兩天都完全沒有休息過的原因，路遠能夠看到他即便是在尖叫時也在偷眼看著蘇岩的姐姐蘇雅，那個漂亮的像是花一般的女子。

很可惜，蘇雅絕對什麼都沒聽見。

無論多麼光明正大的理由，都無法說服一個深陷在愛情里的處男，於是路遠不打算說服他，對剩下的人道：「你們怎麼說？」

楊宗順用沉默表達反抗，王麻桿是猴精的死黨，他堅定的站在了猴精背後，大狗熊在猶豫，終於選擇了人多的一方。

牛疙瘩說：「遠哥，她們好可憐……」

「剛把她們從狼窩裡救出來，要是不帶走，遲早還會落在日本人手裡，那和不救，有什麼分別？」蔡凱樂道。

「人，最重要的是要自己救自己，她們自己都不想救自己，你們誰能救得了她們？」

路遠咆哮道：「你看看她們的樣子，像是還想活的樣子嗎？現在一人給她們一槍，她們才會真正的感激你們——她們根本不想活，你們還不明白嗎？」

一隻手伸出來了，抓住了王麻桿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她沒說話，但眼裡卻滿是哀求。

路遠說的是對的，她們根本不想活，在這個時代，女子視貞潔為生命，被那麼多的畜生糟蹋了，她們也根本沒臉活。

王麻桿嚇的鬼叫一聲摔倒在地，蘇岩抱著他姐嚎啕大哭。

「好死不如賴活著啊，幹嘛想死啊——還有我呢！」

猴精比蘇岩哭的可傷心多了，眼淚鼻涕橫流，渾然已經將自己代入了某個戀人愛人的角色，卻不知人家連看也沒看過他一眼。

「沒有人不想活，誰想死啊！」

楊宗滿發火了，這個滿口葷段子的老頭在沖著路遠咆哮：「帶她們走，或者你自己走，要是遇到了鬼子，就拚命，好不好啊？」

路遠很想一走了之。

他能忽悠那些喜歡拿鋤頭鋤地的死老百姓拿著槍去打鬼子送死，他覺得自己的心能硬的像鐵，可他沒法不管這幾個人，這是一起在戰場上浴血拚殺的弟兄，他答應過胡理軍，盡量讓他們活下來。

據點在烈火中燃燒，汽油在爆炸。

換上了一身老百姓服裝的幾人離開了峰江，再次上路。

過幾天，鬼子，****，將會絞成一鍋粥，無論穿那方面的衣服，都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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