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密謀
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一句話,子瑜眼裡一絲希望之光,瞬間泯滅,再也沒有亮過。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痛楚。
自己當時說:
「不如等等吧,父皇一定會收回成命,我見到他害怕,怕說不清楚。」
子瑜默然半晌,兩人相顧站立,垂淚無言。
前途茫然,為什麼不放手一搏,拚死請命!
劉秀攥緊了拳頭,憑空虛砸,似乎想要將彼時的自己砸碎,過往憂愁,自己都幹了什麼!
他悔恨不已,繼續想著。
記得當時自己心裡狂躁、猶豫,猶豫該不該去見父皇,痛苦但又期待,期待事情自己就會有轉機。
他不忍心看到子瑜悲愁的表情,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一陣清風吹了進來,窗外的花香趁機鑽入,那一剎那,滿室芬芳。
就連子瑜都被撲鼻花香吸引,默然轉首,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亮。
她也不躲避地上的雜物,任墨水沾染了她潔白衣裳,就這樣來到窗前,閉目,深吸。
在這蒼穹下,在這天地之間,一個美麗的女子伸頭窗外,閉眼陶醉,呼吸,這是怎樣一副動人的畫卷。
這樣驚心動魄的美麗。
自己呆立半晌,不敢出聲,想永恆擁有,不願捨去。
可是內心深處可曾有過突破一切和她共度一生的勇氣?
彷彿受到莫名的吸引,一隻斑斕的蝴蝶輕輕落到子瑜頭上,小心翼翼的,似乎連它都不忍心打擾到這一副美景。
彼時彷徨,又有膽怯,心中只期待奇迹,正煩惱間,見有蝴蝶飛入,便貓下腰,虛捧手掌,然後猛地一兜,就將蝴蝶抓在手裡。
一如孩童時那般,捏著蝴蝶的兩個翅膀在子瑜面前晃了晃,道:
「子瑜,看看我給你抓到了什麼?」
子瑜轉過眼來,那是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略帶紅色的透明翅膀被自己捏在手指之間,它拚命的掙扎,似乎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動彈不得,它努力往前飛,可是前面自己剛才停落的地方,還是那麼遙遠。
是什麼束縛了它,不能讓它自由的飛?
子瑜怔怔的看著這隻蝴蝶,看著她拚命掙扎,然而那蝴蝶被自己捏到很緊,不管怎麼飛舞,都不能從自己的手裡飛出去。
不能擺脫了命運的擺布。
子瑜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這隻想要飛走的蝴蝶一定讓她的心狠狠的痛了起來,莫名而深刻的痛楚,讓她眼前一黑,甚至不能呼吸。
她看向自己,柔聲說道:
「秀,你把它放了吧。」
自己當時看了她一眼,詫異道:
「怎麼了?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蝴蝶嗎?」
子瑜看著蝴蝶似乎任命一般停止掙扎,只是靜靜待在自己手中不在動彈,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沒有讓眼淚掉落下來,她柔聲的對自己說:
「秀,我往後再也不抓蝴蝶了,你看在這花園裡,陽光明媚,正是滿園蝴蝶飛舞季節,你把他抓了,她的情郎會想她的,他們兩隻蝴蝶恩愛一生,若被你所害,再也不能見面,剩下的一隻,凄惶孤苦,你於心何忍?」
劉秀搖了搖頭,不知子瑜怎麼突然說這些話,看著她凄美祈求的目光,心中莫名一痛。
伸出手掌,攤開。
子瑜笑了,恬靜,聖潔,她靜靜的看著劉秀手裡的蝴蝶,看著她振翅而飛,逃離「魔掌」,去找它的情郎。
可是,那隻蝴蝶卻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飛起來。
自己鬆開手后它就直接掉下來。
一陣輕風從窗外吹來,蝴蝶的身子在風中飄蕩了幾下,終於,還是掉落到了地上。
子瑜如受電擊一般,愕然呆立。
那隻剛才還鮮活的生命,在這一剎那就如一朵鮮艷的小花在盛開后卻被人攀折,凋零落地碾過成泥!
子瑜悲鳴一聲,淚水成串流下,她用手捂住臉,轉身蹣跚著跑了出去。
自己當時「哎」的叫了一聲,卻沒有留住她,眼睜睜的看著子瑜跑了出去。
地上,那一小塊斑斕的色彩靜止在那裡,一動不動。
就差一步,悔不當初!
想到這裡劉秀煩躁的站了起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捏住杯子的手因為過分用力,而變得青白。
但是片刻后,杯子被輕輕放下,杯中水波紋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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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洛京城,因為宵禁,而顯得空曠寂寥。
巨大寬廣的街道被黑暗貫穿籠罩,死氣沉沉。
晚上有雨,飄落下來,讓本就沉默的街道,顯得有些荒涼,有風吹起,略帶泥土芬芳的空氣里,透出一股清冷。
整個帝都都沉浸在細雨連綿中,一如現在的局勢。
站在雨下,被水打濕,卻彷徨無計,不知該到哪裡避雨,不知雨落何時。
此刻,離皇宮幾條街之遙的一條小路,路兩旁是低矮的房子。
其中一座,隱隱有昏黃-色的燭光透過窗戶傳了出來。
帝國太子劉銳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看著窗外,細雨飄揚。
他的視線,雨簾後面,是皇宮的方向。
皇宮裡現在的主人,該睡下了吧?
他就這般胡思亂想著,眉頭深皺。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門外護衛低低盤問之聲,接近著侍從進來,低聲道:
「啟稟殿下,方言方大人求見。」
太子似乎等的人終於來了,目露欣喜,點頭急道:
「快請他進來!」
侍從應了一聲,躬身而退,傳令去了。
不多時,便聽見厚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緊接著房門被打開一條小縫,來人從縫裡擠了進來。
他一眼看到坐在桌前的劉銳,行了一禮,反手把門關上。
太子強裝淡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站起,面對著他,道:
「如何?」
來人赫然是蜀國特使方言,他像是走了很久的路,正扶著大肚子,想好好喘口氣,聽到劉銳問他,急忙整了整衣裝,端正容色,回道:
「殿下這三天來未能抓到他,敝國丞相歐陽雲中可是大為光火。」
劉銳哼了一聲,道:
「他是什麼身份?敢來壓我!」
方言淡淡一笑,回道:
「是小人失言,只是如今歐陽丞相願以停戰換取殿下支持,對殿下可謂信任有佳,敝國上下皆不理解,丞相承受巨大壓力,夙夜難寐,日夜盼殿下捷報傳來,可殿下三番兩次皆以失利告終,丞相焦急之下,小人挨了不少罵,所以脾氣大了一點,望殿下恕罪。」
劉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換了副笑臉,道:
「好,歐陽丞相對我鼎立幫助,我劉銳銘記在心,待我登基之後,他所獲好處,會是投入的十倍!」
方言正色回道:
「外臣替丞相謝過殿下!」
劉銳笑了笑,道:
「你這次來,不僅僅是給丞相帶這句話吧?」
方言眼眸一轉,微微一笑,卻不言語,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雙手交給太子。
自己退後一步,垂首不語。
劉銳面色一沉,低喝道:
「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在洛京私夾信件!一旦被人發現,你我死無葬身之地的!」
方言微笑道:
「殿下看過信后,就知道了,裡面內容的,當世只有殿下、丞相和小人看的明白。」
劉銳眉頭一皺,道:
「歐陽丞相是打算吃定我了?」
方言搖了搖頭,沒有搭話,劉銳冷哼一聲,雙手一抖,將信撕開,掃了幾眼,撇嘴笑道:
「歐陽丞相打的好算盤!發動宮變?哼,且不說我有沒有這個本事,單就父皇而言,他對我早有所懷疑,燈會行刺事件之後,就沒有召見過我,反見了劉秀,我幫你家丞相搜查洛京,查找那人下落,已經得罪了整個朝廷,現在他又出此卑鄙下策,無恥!」
方言眉頭一皺,旋即恢復如常,笑道:
「殿下,此話差矣,丞相雖有私心,但也是為殿下考慮。」
劉銳冷冷一笑,道:
「為我考慮?好,你說。」
方言坦然道:
「殿下說的不錯,我家丞相的確卑鄙無恥,在貴國事物紛亂之際,出此計策,但殿下想想,發動政.變對誰最有益處?」
劉銳冷笑一聲,道:
「居心叵測,還用問嗎?」
方言搖了搖頭,笑道:
「對殿下最有益處!」
說完他擺了擺手,繼續道:
「殿下,容外臣給您分析,當今大漢,皇上雖然龍體欠安,但身體康健,再坐三年龍椅不成問題,之前丞相助您讓羅霍失勢,給您爭取兵權,又幫您除了二皇子這最大的羈絆,本以為從此天下無憂,您也可以安心籌劃,再等三年,可世事難料,英王劉秀竟藏得這麼深,不僅有雄才偉略,大敗燕國,更會籠絡人心之,衛王、暗影軍、出離國甚至羅霍都已暗中投靠於他,而在他身後還有一支勢力,暗中保護,以致燈會行刺一事,功敗垂成!」
劉銳哼了一聲,怒道:
「劉秀藏刀十餘載,這一露鋒芒就想致我於死地,這一次為了你家丞相,為了抓到那人,我在洛京鬧得滿城風雨,劉秀昨天見了父皇,肯定沒少說我的壞話!你們狼子野心,豈有為我考慮過?」
方言聽后嘴角一動,但仍淡淡繼續,道:
「殿下追查行刺之事,三天期限已過,未有結果,但聖上並未責罰,這並非一個好兆頭,且不猜度皇上心思,但說官員百姓,在他們心中,殿下英明睿智的形象就大打折扣,更何況殿下在燈會行刺一事上,自身都撇不幹凈,但英王在行刺一事中,表現的有勇有謀,而且那天最後時刻出現的高手,都是他的屬下,他剛露鋒芒,就有如此大的勢力,難道殿下您不忌憚嗎?」
太子一窒,滿臉橫肉收緊,皺眉深皺,詫道:
「燈會行刺一事,功虧一簣,那天已然看出劉秀很難對付,但不知道丞相有什麼辦法?可以除掉劉秀?」
方言嘴角邊有一絲微笑,道:
「殿下,您想錯了,我們不殺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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