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新霽霎時一愣,他沒想到祁應的想法竟然如此深遠。
如果只是對付老二老三或者老四,他本不會那麼驚訝。之所以讓他渾身一震,因為祁應的暗示是要對付遠在大成和東寧邊境守疆的老大!
誰都知道老大已經好幾年沒回京了,雖然這個年頭東寧邊境的軍隊又開始活躍了起來,可是今年之前邊疆非常安全,哪怕是一隻東寧的蒼蠅都飛不到大成的地界。
朝中對於慕連世一直不喚回老大的猜測有兩種:一是徹底放棄了他,給他高官厚祿卻將他驅逐到荒蕪的國疆線,這樣一來老大在曇京的勢力完全沒法和京城的幾個皇子相較;一是認為這是慕連世對老大的保護,曇京內各種勢力分佈,想要既保證安全又能手掌軍力只有去邊疆,況且老大戰功赫赫,倘若來年慕連世將其突然召回他的影響力也不會低於其他皇子。
這是一個不見其人卻存在感爆棚的皇子,慕新霽雖然正在動手解決其他人卻也一直沒有忽略老大,只是手不夠長罷了。
祁應說得沒錯,這是個解決老大威脅力的好機會,就算解決不了,也可以明確地探出慕連世對於老大的態度。
「祁先生認為該怎麼做?」慕新霽嘴角那點得意的笑容將他的心思一併暴露,祁應淡淡瞟過恍若未見,將那隻倒滿水的茶杯舉了起來,繼而將誰倒入了被移出去的那隻。
一排的五隻如果是老大到老五,那麼周圍那孤零零的一隻就代表著慕青容。
他是想要……
慕新霽突然放下心來,原來祁應一直都不甘於屈服慕青容,所以才這麼急著要幹掉慕青容吧!
「過幾天老二要走,老三這個昔日盟友一定會去送他。」祁應談笑自如,「哪怕只是為了羞辱他。至於老四,他從來不想得罪任何人,所以要把檯面上的兄弟情誼做得漂漂亮亮的。五皇子難道不準備去送一送嗎?」
祁應都這麼說了,慕新霽自然要考慮送送老二,那麼慕青容……
「她不會去。」祁應給了慕新霽保證,「我有辦法讓她不去。」
他這句話說完,慕新霽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古怪。祁應用什麼法子左右慕青容的判斷作為一個男人他很清楚。
就算要動手,也不可能在老二剛出發的時候就動手。
奉城偏遠,真想下手等到了那裡也不遲。
可慕青容和老大扯得上什麼關係?如何從慕青容的身上出發讓人聯想到老大?
慕新霽私以為,那又是一場和千燕山毒藥一樣一環接著一環讓誰都不知道目標在誰身上的舉動。祁應他究竟是什麼人!
「祁先生有什麼方法,不妨說來我聽聽?」慕新霽有些好奇,如祁應這般不需要他親自動手還能將事情辦得穩穩妥妥的人,身份定然不簡單。
慕青容根本無法為他在曇京大開方便之門,他的背後一定有別的力量,如果能為自己所用那當真是如虎添翼。
祁應沒有要告訴他怎麼做的意思,他這樣驕傲自負的人從不希望別人能清清楚楚明白他的意思。
慕新霽手下有許多謀士,對於這種自命清高的人他向來都有一手。如果祁應想完全不藉助他的力量而是通過慕青容來幹掉老大讓慕新霽坐收漁翁之利的話,這種好事他自然不會拒絕。
「既然如此,那麼預祝先生馬到成功。」慕新霽笑得隱晦,「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可以來這裡找我,這戶人家的主人是我的人。」
祁應微微頷首,「在下告辭。」
風未動,人已消失在這幢小閣樓里。
原本幽暗的燭火在火盆里跳躍了幾下漸漸歸寂,整間屋子充斥著死一般的寂靜。良久,黑暗中有人開口:「你相信他?」
「既然不準備用我的人,我有什麼可不信的。」慕新霽回答,「我甚至都不用出面。」
「可你別忘了,這次也不是你自覺出面的,而是有人將你扯了出來,就算你想躲都躲不成。」
黑暗中聽得慕新霽一聲冷笑,「那麼你認為,他到底是想弄死慕青容還是老大,或者和這次一樣,把那個最不容易下水的人拖下水?」
對方思考了很久,這才猶豫回答:「有可能是你。」
「我?」慕新霽拍了拍黑暗中的人,「為什麼你不說是你呢?」
……
慕青容在府中設了一個練功房,因為她一直偽裝自己不會武功。
姜柏深沒在的時候通常都是七顏陪著她練手,姜柏深來了,她自然是要向他討教一二的。
祁應從慕新霽那裡回來之後的第二天便去找慕青容,可惜慕青容不在自己的寢宮。整個昌榮公主府都沒有她的身影,門衛卻說沒有看見公主出去。
姜柏深也不在,祁應便負手悠悠地從花園邊上繞了過去。
公主府這麼丁點大的地方,慕青容若是要躲起來,也便只有地下了。公主府的地下除了私設的地牢以外,恐怕還有不少東西。
想到那個傳遍曇京的綠帽駙馬祁應突然有點想看看他,只可惜傳出了這麼個名聲,卻沒有人知道慕青容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他早就摸清了地牢的走向,尋找起來毫不費力,本想偷偷地進去,可地牢外卻沒人守著。
開門迎賊,祁應就當真這麼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進去以後才發現地牢的侍衛不是設在門口的,而是在裡面。
「祁先生。」侍衛恭恭敬敬地朝他點了點頭,看樣子就是授了慕青容的意。
慕青容早就知道祁應會來地牢,所以一早就沒叫人攔著。這地牢里沒什麼人,若說最重要的也就安世晟一個人。
一個人獨霸整個地牢,這待遇,讓人無法想象。
不過慕青容想做一些別具一格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她。
從前曇京傳言的慕青容裙下面首三千,只可惜人人都覺得這些人死了,只有祁應得到了真實的消息。
慕青容那個小身板若是承受得了這麼多強悍的男人……祁應頓時覺得自己腦補地太多,反正這樣不羈的女子,至少他很喜歡。祁應的口味一直很奇特。
地牢最深處有個男子埋著頭坐著,雖說是地牢可這裡的布置卻一點都不像個地牢,寬敞、舒適,倘若如安世晟這樣不受慕青容待見的,與其在地面上成天看慕青容的臉色,倒不如來這裡睡覺做夢比較愜意。
「安世晟?」祁應坐在了他面前。獄卒悄然退去,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你是誰?」看著安世晟依舊衣冠整潔一點不像是受到了虐待,祁應突然覺得這個駙馬做得並不怎麼狼狽。綠帽子是假的,囚禁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唯獨不好的是碰不到慕青容,否則倒讓他蠢蠢欲動的有取而代之的衝動。
至於安世晟知不知道慕青容的偽裝祁應就不得而知了。
他現在很想回答我是你娘子的面首,不過這樣基於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他覺得安世晟很有可能跟他拼個你死我活。但是向來計算精密的他最終發現自己想多了,因為安世晟自嘲地哼笑了一聲,「她的男人?」
這個她必然是慕青容。
祁應抱臂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安世晟,他說這話的時候毫無表情,顯然他對慕青容沒什麼感情,也沒有面露兇相說明慕青容沒虐待他。
這種存在的方式很奇怪,就好像安世晟早就知道了做慕青容駙馬的下場,但是他沒有反抗也不想反抗,然後掉進了昌榮公主府又如同預料一般在地牢定居。
「我的臉上有花?」對於這個一直盯著自己卻又一言不發的男人安世晟也頗為好奇,「你不是她的面首。」他說得很肯定。
「為什麼?」祁應笑了。
「慕青容根本沒有男人。」安世晟突然笑了,笑得很詭異,他傾身附到祁應的耳邊低聲想要說一個天大的秘密,「她有病!」
祁應突然慌了慌,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安世晟。他確定安世晟沒有發燒。
有一種比嚴刑拷打更可怕的東西叫做精神折磨。
祁應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慕青容身邊有姜柏深,就算她身上千瘡百孔姜柏深也有辦法讓她完好無損,若是有人說一句慕青容有什麼絕症那他一定覺得是在開玩笑。
但是安世晟說得很認真,認真得一點都不像在玩笑。
「你知道大成的臣相是誰嗎?」
安世晟的眼裡儘是鄙夷,這傢伙居然連他爹都不認識,是從哪裡混進來的瘋子!
「我爹。」安世晟回答,「他不愛我,他賣兒子!」
祁應現在很確定慕青容已經把這個人折騰瘋了,雖然沒有*上的折磨,但是他的意識早已崩潰。
如果他記得沒錯,安世晟是在他來到昌榮公主的那天被關起來的,這些天他時刻注意著慕青容的舉動從未發現她來過密室,那麼安世晟是怎麼回事?
猛然間他想到一個人,然後立刻上前抓住了安世晟的手,脈象極亂。
如果安世晟是慕青容的一顆棋子,姜柏深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手腳,若是安相現在突然來公主府要兒子那該怎麼辦!
祁應突然覺得背後一冷,安世晟的眼裡倒映出萬分的驚恐和慕青容窈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