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羅睺像是沒感覺到紫霄宮裡刮來的寒流，上前幾步，臉上的笑意變得濃烈起來。

紅袖滑落手腕，柔軟細膩的手指捏著一枚蓮子。

「你瞧。」

他把自己的兒子遞到了鴻鈞面前。

紫色的蓮子？

鴻鈞自然不會把它當作普通的靈物看待，將造化玉碟放到一邊，他素手執起蓮子，眸中清光閃過，檢查著這個似寶非寶的東西。他心底升起的疑惑在眉心一熱后，變成若有所思，「先天蓮子，你從巫族得到的？」

羅睺沒有答這句話，狹長的眸子里多出幸災樂禍的意味，「再繼續看。」

鴻鈞臉上淡定，內心卻明白。

每次羅睺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沒有什麼好事！

進一步的檢查少不了注入神念，鴻鈞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以防不小心殺死蓮子里的元神。在不清楚前因後果前，鴻鈞不至於對一枚拇指大小的蓮子斤斤計較，反正羅睺也不至於和滅世黑蓮生下蓮子。

即使抱著謹慎的心態，鴻鈞仍然掉進了羅睺給他挖的坑裡。

在蓮子內部的意識海里，鴻鈞的一縷神念進入之後，輕鬆地掃了一圈。原來這枚蓮子與十二品蓮台同源，都是混沌青蓮的蓮子，只不過這枚蓮子沒有成熟，假以時日，它必然能夠成長為不遜於滅世黑蓮的蓮台。

輪迴紫玉蓮。

這是鴻鈞了解到的信息。

在他潛意識放鬆警惕的一剎那，鴻鈞眼前狹窄的紫色意識海發生變故！紫光大亮！不到一個房間的意識海猛然擴張，天旋地轉，四周彷彿形成無邊無際的大海，而大海席捲狂風巨浪！海浪撲來，漫天遍地，凝實的神念竟然不敵它的一擊之威！

【出去！】

耳朵在發出怒吼的巨響下嗡鳴！

一縷神念粉碎，鴻鈞眼前一晃，視線脫離了輪迴紫玉蓮的內部！

他驚愕的不是蓮子的強大，而是自己聽到了盤古的聲音！

「看完了嗎？」羅睺輕巧的從鴻鈞的手上搶回了蓮子，指腹摩挲，震動的蓮子就安靜下來了，紫光內斂，宛若渾然無害的一顆紫玉珠子。他在鴻鈞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壓低聲音，柔和地安撫著蓮子，「不要生氣，你面前的人是我的道侶。」

輪迴紫玉蓮發出一閃一閃的微光，好似委屈一樣。

羅睺也有些稀奇。

結果輪迴紫玉蓮里茫然的意識告訴他，【父親，我的……母親……不是混沌青蓮嗎？】

羅睺心想，他還記得一些本能的事情啊。

輪迴紫玉蓮答道：【是您的記憶告訴我的……】

羅睺的眼珠子一轉，狡猾地放出自己和鴻鈞親密接觸的記憶畫面，果不其然，輪迴紫玉蓮不吭聲了。

它在努力消化自己得到的信息量。

羅睺沒良心地打亂它的思維：「混沌青蓮是你親娘，這個是你的後娘。」

輪迴紫玉蓮第一次品嘗到了懵逼的情緒。

【什麼？】

「什麼？」

蓮子內的聲音和外界鴻鈞發出的驚訝聲重疊。

羅睺瞥到鴻鈞的臉色精彩，對方從雲床上走下來，「羅睺，你給我說清楚，這枚蓮子里的是什麼東西？」

「還能是什麼？」

說完，他掩唇笑得奇異，慢慢吐出幾個字眼，「當然是我的兒子啊。」

手指溫柔的一捏蓮子。

輪迴紫玉蓮不甘不願的對鴻鈞說道：【娘。】

鴻鈞腳步暫停。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被盤古喊娘的一天！

等到弄清楚輪迴紫玉蓮的情況時，鴻鈞心有餘悸的長吁一口氣，幸好不是真正的盤古，不然他得懷疑對方是不是證道時摔了腦子。附在輪迴紫玉蓮上的是盤古的一縷真靈，即使是真靈，也包含了盤古最可怕的意志在其中。

羅睺早就對這枚蓮子的來歷好奇了，礙於自己不是專業探寶人員，知識面不如鴻鈞面廣泛，他才想到來紫霄宮找鴻鈞問一問。見鴻鈞似乎明白是怎麼回事，羅睺不顧他們之間的冷戰，連忙催促道：「快告訴我，是不是他的真靈？」

這個「他」指的便是盤古。

鴻鈞看見羅睺這麼熱情地詢問一個外人，心中微妙，羅睺和盤古有什麼關係？

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吧！

鴻鈞思索過後說道：「是盤古的一縷真靈。」

但是鴻鈞在羅睺高興之餘，忍不住潑了盆冷水，「即將消散。」

羅睺的神色一僵。

洪荒沒有輪迴的說法，死了就是死了，灰飛煙滅或者奪舍重生。待後土建立六道輪迴還差半個量劫，即使他把盤古的一縷真靈保存到那個時期，天道允不允許他活下來還是個問題。

他本來不該為盤古感到難過，也不會為盤古感到難過，可是——那麼久遠之前，他的確喊過盤古兒子。

這世上，從未有過父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死的人。

哪怕是混沌魔神。

羅睺柔聲說道：「鴻鈞，給我一滴你的精血。」

鴻鈞面無表情臉，回頭往雲床上走去，擺明了知道了他想幹什麼，也不想給。

然後羅睺就把鴻鈞給撲倒在紫霄宮大殿的雲床上，在日後會給無數洪荒仙人講道的地方，他果斷強吻了鴻鈞。撬開牙齒，再把舌頭含入口中，羅睺把這幾個步驟做得很順暢，在鴻鈞一臉「我絕對不承認那個蓮子是我兒子」的表情下，他咬破了鴻鈞的舌尖。

輕輕一吮，羅睺把鴻鈞的精血吸了出來。

作為未來的魔祖，他還沒領悟魔道，就先做了魔道才會做的事情。

鴻鈞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一分。

羅睺抬眸，看了一眼他的情況就嚇了一跳，迅速把力量反哺回去。可是鴻鈞按住了羅睺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的同時，將這滴精血送給了羅睺，他不是送不起精血，而是不想讓羅睺繼續在盤古真靈的事情上花費心思。

吻到了最後，「造反」的羅睺已經被鴻鈞壓到了身下，眼看連手上的蓮子都沒握住，滾落在雲床上。

輪迴紫玉蓮茫然地看著父母恩愛，忽然感覺到親切的氣息，視線一轉。

盤古殘留的真靈捕捉到了裝死中的造化玉碟。

【我的……東西……】

它滾了過去。

蓮子蹭了蹭造化玉碟。

對誰都冷漠的造化玉碟散發朦朧的光，算是對輪迴紫玉蓮回應一二。

好歹是它前主人的殘留物。

得到精血的羅睺從雲床上爬起來時，衣衫不整，狹長的眼眸狠狠的瞪了鴻鈞一眼，他的手掌捂住被咬的臉頰。因為他咬了鴻鈞舌頭一口，所以鴻鈞報復在了他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鮮艷整齊的「牙印」。

鴻鈞為自家道侶整理衣裳，順便把露出的肌膚給遮住，「下次不要再隨便亂撿東西。」

羅睺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找到雲床上的蓮子，羅睺一拂袖就把旁邊的造化玉碟給丟下床了。

鴻鈞的手一動，造化玉碟就出現在他的掌心中。

「哼。」

羅睺冷哼，倒沒有說什麼。

造化玉碟和混沌青蓮的關係匪淺，受到盤古開天闢地的壓力而破損。如今的造化玉碟也稱不上完美，大概就跟這個洪荒世界的天道一樣永遠破破爛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補全。

他就是想不明白，以他和混沌青蓮的關係，造化玉碟為什麼死活不肯認他為主！

取出鴻鈞的一滴精血，羅睺毫不客氣地塗抹到輪迴紫玉蓮上。

輪迴紫玉蓮想躲。

裡面的盤古真靈感到悲傷，【父親……我不想和那個後娘有血緣關係！】

羅睺握住蓮子，難得好言相勸，「我想讓你活下來。」

盤古真靈輕顫。

混沌魔神的記憶可以作偽，心神相連的感情卻不能作假。

軟硬兼施才讓蓮子吸收了鴻鈞的精血，隨後羅睺咬破自己的舌尖，用同樣份量的一滴精血給了蓮子。有了他們精血的蓮子，相當於子嗣，它將會在化形的時候順利許多，至少不用擔心蘊含其中的盤古真靈直接被天道發現。

況且鴻鈞未來是天道的代言人，怎麼都會庇佑一下輪迴紫玉蓮。

失去了蘊含力量的精血，羅睺的臉色同樣發白，漫不經心地想著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當善人的一天。

也許是那一聲【父】觸動了他。

罷了，就當作是還混沌青蓮的人情，當年混沌青蓮指點了自己很多。

鴻鈞在紫霄宮消失了幾秒鐘，再次出現，手上多出兩個洗凈的蟠桃。他直接把一個補血的蟠桃塞到羅睺的嘴巴前，羅睺遭到投喂，反射性地咬了口蟠桃肉，比一般仙果更加香甜多汁。

然而，吃完他還嫌棄地說道：「不是九千年的大桃。」

鴻鈞應道：「大桃還差幾百年才能熟，到了時間，我會通知你過來吃。」

羅睺挑眉說道：「通知？」

鴻鈞立刻改口道：「我去接你。」

羅睺滿足了心愿，又讓鴻鈞給哄著在紫霄宮住了幾天。

期間他見了幾次善屍，以及總是出現在他床上的惡屍，前者他還能打聲招呼，後者就乾脆踹下床。羅睺絕不承認自己的形象那麼糟糕，在鴻鈞的心裡變成了惡念的化身，連斬出來純凈道心的惡屍都長得和他有幾分神似！

春去冬來，羅睺回過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輪迴紫玉蓮仍然在努力朝蓮台的方向成長。

在一次和鴻鈞相擁而眠中，他又夢見了混沌青蓮。

青色的蓮花在一片九天息壤中綻放，層層疊疊，優美得不可思議。

隔著光陰都無法跨越的距離——

它在靜靜地看著羅睺。

又像是在看羅睺手上的輪迴紫玉蓮，莫名的溫情。

每當羅睺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夢到混沌青蓮，並且困惑醒來后，他就發現造化玉碟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而鴻鈞的臉色只能用冰冷可怕來形容。

見他已醒，鴻鈞迅速露出與以往相同的淺笑。

羅睺：「……」

騙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