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骨握住了路念真的手。

  一直以來幾乎以戰士的形象保護著女兒的人，手指抖得讓人心驚。

  但她的目光卻好像釘子一樣，釘在顧奪的臉上一動不動。

  仿佛要看穿他每一縷表情。

  原本希望暫時中止這場談話的，但陸錦骨突然明白過來——

  阻止不了的，這位母親所有的心念都在這兒。

  事實上，或許在場三人心裡都已經有了答案，只是路念真固執地需要聽到一個明確的回答。

  顧奪抿著唇，神色中帶了幾分憐憫，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向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她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扶住路念真低聲道：「媽，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坐下說。」

  路念真沒有反對，但一直到坐在會客的椅子上，她的視線始終不曾從顧奪臉上挪開。

  哪怕面對千軍萬馬也面不改色的人，第一次在別人的注視中感受到了壓力，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口，這才沉聲道：「幻的精神力一旦植入，便會與宿主的力量結合在一起，無法用任何手段分開。」

  感覺掌心下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她連忙道：「媽，這沒什麼的，你別怕……」

  然而路念真的面色灰敗，精氣神仿佛一下子離她遠去了。

  心中暗道不好，長久支撐她堅持的東西崩塌了，若不能扛過去，這可是要命的問題。

  咬咬牙，她不得不透露一點秘密：「媽，你真的不用擔心，桃源有特別的效果，只要生活在桃源中，就不用擔心我因為幻的精神力發瘋。」

  話音剛落，便感覺銳利的視線刷地過來了。

  顧奪眯了眯眼，好在沒有這個時候說什麼。

  路念真也猛地扭頭，死死盯著女兒的臉，好一會才問：「你說的是真的？」

  「比真金還真，不信你問他，」她硬著頭皮把顧奪拉出來當證人，「之前其實我已經發作過了，但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嗎？」

  「發作過？你當時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痛苦？」誰料路念真並沒有急著求證，而是反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起來，「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是我沒用，居然被他騙了，還一直以為只要忍著找到那枚晶核，就能帶著你去過寧靜的日子……」

  聽著這無比自責的話，她心中也是一陣陣發酸，忍不住撲進對方懷中，柔聲道：「我沒吃什麼苦，真的，正好相反呢，桃源是我建造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我最先享受，現在還認識了這麼多厲害的朋友，陸卓騙你，是他心思歹毒，又想利用你又不願意承擔一個父親的責任，現在知道真相了也好，媽，你跟我走吧，我們母女倆一起去過好日子，再不理陸家這個泥潭了。」

  說到後頭，她也難以自控地帶上了哭腔。

  心中暗暗向上天祈禱：我取代了陸錦骨的人生，自問只比她前十六年過得更好，以後我也會代替她，孝順這位可憐的母親，不讓她發現真相，早早承受喪子之苦，只求上天垂憐，讓我的親生父母也不必那麼痛苦。

  感覺身子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壓抑的抽泣聲在耳邊響起。

  看著母女倆相擁哭泣，顧奪體貼地沒有出聲，等她們慢慢平靜了一些後，才開口道：「您確實可以放心，只要有桃源在，幻的精神力對她不難壓制。」

  他的話天然便多了幾分說服力，路念真終於鬆了口氣。

  只是臉色依舊不好看，但精神頭顯得好一些了。

  看著女兒濕漉漉的雙眼，路念真抬手擦了擦她的眼底，溫柔笑著點點頭：「好，媽媽跟你走。」

  「好耶！」她如孩童一般快活地歡呼，「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好。」留在這裡對路念真來說已經毫無意義，自然無所不應。

  冷靜下來的母親思維恢復敏捷，開口詢問她過來的目的。

  「我來找幾份文件，」她也不做隱瞞，「之前陸宏達幾次想殺我，此仇不報非君子。」

  「他想殺你？」路念真臉色一冷，「好，真好啊。」

  站起身來，她冷冽地問：「要找什麼，媽幫你。」

  事實證明，路念真與陸卓畢竟多年夫妻，雖然貌合神離許久，但了解也不是一般的深。

  除了那枚要緊的晶核確實不知道藏在哪，那些所謂機密的商業文件，她一找一個準。

  很快便將她所需的幾份文件找了出來。

  顧奪都好奇地靠近幾步，瞄了一眼文件的標題，繼而瞭然：「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

  「打蛇打七寸，陸卓和陸宏達不做人，反擊不讓他們痛有什麼用呢。」她得意一笑，用光腦攝錄下來。

  然後將東西放回原處，時間掐算得剛剛好，陸玉骨發來聯絡。

  「搞定了。」光屏之中，少女眸光冰冷。

  「陸宏達吃下去了？」

  「嗯，而且他還給我布置任務呢。」

  「什麼任務？」

  「他想要你的命，承諾事成，就讓我帶走媽媽。」

  「呵呵，真有意思，現在陸家好像還不是他說了算吧。」陸錦骨嗤笑一聲。

  陸玉骨則聳聳肩：「但我覺得，他已經將陸家視為囊中之物了。」

  陸卓如今可沒有任何要退下去的意思，這當然十分不同尋常，不過這對父子的事情，有關她們什麼事呢？

  姐妹倆相視一笑，她當機立斷：「既然搞定了就撤退吧，一會馬車見。」

  「好的，姐姐。」大約知道馬上就能與母親相見了，陸玉骨心情十分美妙，難得甜甜地喊了一聲，還附贈一個笑容。

  斷掉聯絡，顧奪與路念真都是一言難盡之色，後者忍不住問：「你還給玉骨安排了任務？對付陸宏達？」

  「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沒什麼，」她不在乎地聳聳肩，「他三番兩次要殺我，我都沒直接要他性命，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卻見路念真有些不可思議的視線：「小錦，你真的跟媽媽記憶中很不一樣了。」

  聽到這話心中不是沒有震動的，可這原本就是她的計劃，一點點讓路念真接觸到真正的她。

  畢竟兩人以後相處不會少，她不可能將怯懦的原身裝得惟妙惟肖。

  只是設想得很好，事到臨頭才發現還是會緊張和擔憂。

  顧奪卻在此時走過來，微微將她攔在身後，一字一頓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