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良久他才低沉地問。

  將話說出口了，陸錦骨反倒覺得輕鬆了許多，聳聳肩道：「當然，我又沒有失心瘋。」

  衝著對方洒然一笑：「我是說萬一嘛，我當然想好好活著，但卻不想作為一個怪物活著，何況那時候還是我嗎？說不得那時候你還是為我報仇了呢。」

  顧奪直直盯著她。

  那樣的視線太過直勾勾了，讓她不由覺得詫異。

  不至於吧，他這樣的人，為國為民犧牲這種想法，不是早該刻進骨子裡了嗎？

  為什麼好像很難理解一樣。

  又或者，是她說得太過義正言辭，讓對方覺得不真實？

  想了想，她補充道：「當然，我會用十二分的虔誠祈禱，上天不要給我安排這樣可怕的命運，就算真的避無可避，也一定會努力不讓自己變成怪物的……」

  事實上，這一點她還是有信心的。

  畢竟桃源系統似乎能克制她大腦中的「邪惡人格」嗎，又或者，現在該換個稱呼了。

  直到顧奪離開，她的笑容才徹底垮了下去。

  她沒有對方，突然有這種交代，其實是因為她幾乎能確定，一直被她認為是邪惡人格的存在，大概真的是幻的精神力。

  這個認知讓她又是惶恐又是懼怕，在顧奪面前表現出那樣鎮定的樣子，耗盡了所有的心力，這會靠在椅子上，呆呆看著舷窗外頭。

  大腦本能地轉移注意力，她開始注意外頭的風景。

  他們正路過一顆巨大而美麗的星球，漂亮的星環圍繞在它的周圍……

  陸錦骨眨了眨眼睛，覺得這顆星球有點兒像——

  她突然坐直了身體，打開光腦的影像捕捉功能。

  幾秒鐘後，星網跳出了圖片搜索的結果：

  土星，是太陽系八大行星之一，距日距離排太陽系第六位。土星是氣態巨行星，中國古代人們把土星稱為御星，歐洲古希臘稱之為土星……

  更多的冗長的解說她完全看不進去了，整個人緊緊趴在窗戶上，貪婪地注視著已經遠去的星球。

  然後視線又迫不及待地四下掃射。

  飛船的速度其實非常快，但對此刻的她來說，時間卻漫長到仿佛過去了一整個世紀。

  直到視線中出現了那顆讓人魂牽夢繞的星球。

  然而要不是光腦一直打開的搜索圖片搜索功能，使得星球影像第一時間被捕捉到時，就跳出了熟悉的資料，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她原本的家鄉。

  是的，人類文明的故鄉，她一直思念的那顆藍色星球——地球，以極為破敗的模樣，闖進了她的眼帘。

  在上輩子，許多科普讀物中，會將地球稱之為：藍色的星球。

  然而現在入目所見，皆是黑黃兩色。

  黑色是焦土，黃色是沙漠。

  曾經生機勃勃的星球，在那場外星種族的戰鬥中遭受了難以逆轉的重創，再被人類遺棄之後，徹底衰敗、死寂了下去。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盈滿雙眼。

  埋在心底的，只敢在夢中渴盼的念頭——回家，因為地球如今的模樣，徹底地破碎了。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她深深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她回不去了。

  故土已經沒有了。

  不知什麼時候，顧奪和岑又晴又回到了這個船艙里，兩人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沉默地看著那個少女，趴在舷窗上，忽然哭得像個孩子。

  飛船距離地球越來越近，穿過早已無法提供生命所需氧氣的灰敗大氣層，目力所及卻連可以降落的地方都沒有。

  到處是殘垣斷壁，大部分人類文明的痕跡都風化消失了，只餘下斑駁的痕跡。

  他們只能換乘逃生艙，用迫降的方式才能落到地面上。

  第一次乘坐這種交通工具，爬出來的時候她難免形容狼狽。

  隔著厚厚的呼吸設備看著眼前的一切，淚水難以抑制地再次湧出來。

  甚至忍不住責備地看向顧奪，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

  或許他並不知道，地球對於她來說有著特別的含義，但記憶與現實撕裂的感覺太痛苦了，讓她難以克制遷怒的感覺。

  岑又晴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眼神，卻見顧奪只是不閃不避地承受著譴責的視線，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心道她這是造了什麼孽，不但得為顧奪的行蹤打掩護，還要負責緩和這兩人的關係。

  腹誹歸腹誹，她還是開口：「這裡是聯盟中唯一一個曾經適宜生存，但沒有列入編號的星球，它叫做地球，你如果研究過古文明，應該對這個名字有所了解吧？」

  「我當然知道。」陸錦骨嗓音沙啞，語氣不佳。

  「因為幻引起的那場戰爭，地球的環境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很快就不再適宜居住，但第一批跨入星際時代的人們，對這個故土保有無法替代的感情，所以地球的名字被保留下來了，曾經人類甚至計劃著，終有一天會找到復甦地球環境的辦法，再次回來重建家園……」

  「但後來的發展眾所周知，人類不但沒有找到修復地球環境的方法，反而所有古物種都滅絕了，重建家園的計劃也已經成了一紙空談。」

  「所以你們就徹底放棄了這裡？」

  她知道這樣不對，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將無名怒火發泄出來。

  岑又晴好脾氣地笑了笑，點點頭又搖搖頭：「光是星際污染和精神力狂暴這兩件事，就已經讓所有人都疲於奔命了，誰還會將注意力投射到這顆與死星沒有多少區別的地球來呢？」

  她一下子握緊了拳頭，胸口滾燙得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燒。

  讓人想嘶吼、想狂奔。

  所以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能讓它恢復，我一定會讓它恢復！」

  她高昂著頭，第一次像一個戰士一樣，胸腔里是橫衝直撞的鬥志。

  對她的反應，顧奪和岑又晴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他們甚至對視一眼，然後岑又晴含笑道：「我們正有這個意思。」

  眨眨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聯盟人類逐漸被議會六家（最初並沒有大池家）統治後，地球作為故鄉的標誌，被約定好由六家名義上共同擁有，但現在除了顧、岑兩家，其他家族都已經放棄了對地球的所有權，所以……」

  看著岑又晴攤了攤手，陸錦骨猜到了接下來的話，一雙眼睛越睜越大，一邊覺得不可以死，一邊心臟卻不爭氣地砰砰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