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天真的，也是無辜的。

很少有人會把怒火牽引到他們身上。

家屬看著席莫庭眼瞼下的青色，再看看他的妻女，突然覺得，他們再有錢，現在也是普通的一家三口，妻子心疼丈夫，孩子心疼爸爸。

而席莫庭也確實沒有擺架子，這些天他也不好受吧。

沒人再刁難他們，幾個圍著席莫庭的家屬也悻悻走了回去。

席莫庭讓保鏢退下，又牽著遙遙的手去看望那個肋骨斷裂的小男孩。

「你是不是很疼？」遙遙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小男孩，細聲問道。

他們年紀好像差不多大。

小男孩也看著遙遙，她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他想說很疼，可又覺得不好意思。

「我不疼，老師說男子漢要勇敢。」他的聲音嗡嗡的，很虛弱，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靦腆的微笑。

「你真棒！」遙遙毫不吝嗇的誇讚他，還衝著他豎起大拇指。

小男孩笑的更開心了。

坐在旁邊的婦女卻忍不住淚水決堤，就連剛剛還咄咄逼人的孩子父親也紅了眼眶。

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受了多大的苦，忍了多大的痛，可他現在笑的這麼開心，這笑容落到他們眼裡，既是安慰也是酸楚。

「我叫遙遙，我想和你做朋友。」遙遙大方的自我介紹，已經坐到了小男孩的床邊。

小男孩又高興又靦腆，小聲的和遙遙開始聊起了天。

席莫庭和喬念看著孩子們心無芥蒂的樣子，原本緊繃的心情慢慢緩解下來。

「孩子的醫藥費和康復費用我會一力承擔，包括孩子將來的學費。」席莫庭看著小男孩的父母說道，「以後你們想送他出國留學也好，或是想進我的公司工作，都沒有問題。」

這個一個很長遠的承諾，有了這個承諾，只要父母悉心教導，這個孩子的前途是光明的。

男孩的父母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深感意外。

「真……真的嗎？」孩子的爸爸有些不敢相信。

他只是一個貨車司機，有些蠻力，妻子在家全職帶孩子，家裡並不富裕，他們從未想過能把孩子送去國外深造，可是現在有人要替他們出錢培養兒子。

「真的！」席莫庭點頭，臉上帶著親和的微笑。

他表情嚴肅的時候很威嚴，但是笑的時候卻很有慈善家的風骨。

孩子的爸爸這回確信了，席莫庭不會騙人，他一看就是很有正氣的人。

「謝謝，謝謝！」他忙不迭的說道。

孩子媽媽也抹了抹眼淚，喜極而泣。

原本幾天前就已經有人來商定了賠償方案，方案很合理也很大方，所以他們就簽字了。

可是簽字並不代表他們接受了這樣的噩運，所以聽說大老闆要來，他們總想著出口惡氣。

有錢人總是倨傲又虛偽，可是席莫庭跟他們想的不一樣。

「席總，對不起，我剛剛失態了。」孩子的爸爸道完謝又道歉。

他是誠心認錯，沒有人願意發生悲劇，他不該昏了頭把怨氣撒在席莫庭身上，同時他也沒有給兒子做一個好榜樣。

席莫庭只是擺擺手，說道：「我都能理解！」

他轉身又去看了那個被截肢的女孩子，女孩子原本很憤懣，但是看見席莫庭的妻女后，她慢慢冷靜下來，眼睛依舊是紅紅的。

她是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她懂得明辨是非，她知道席莫庭也很無辜。

然而她遭受的是晴天霹靂，她再也不健全了，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就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我知道說再多的對不起也無濟於事，沒人能承受這樣的打擊，我也不能！」席莫庭緩緩說道，眼神悲憫。

「你已經很堅強了，比大多數人都要堅強。」

換位思考，這事落到誰的頭上，都是要崩潰的。

女孩子聽了他的話，忍不住抽噎起來。

席莫庭拍拍她的肩膀，再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轉身看女孩子的父母，語氣堅定：「以後讓她做喜歡做的事情，去想去的地方，不要考慮什麼生計問題，我會贍養你們。」

他知道自己花再多的錢也無法彌補這個女孩，他只希望她的餘生能快樂無憂。

五十多歲的老婦聽了席莫庭的話，嚶嚶的哭起來。

席莫庭親自走訪了大部分傷者，重創的傷者他都額外做出了補償。

最後，他們又去了ICU，昨天其中一個重傷患者已經脫離危險去了普通病房，這裡還剩下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才三歲，被人踩傷了頭，短短几天，她已經經歷了兩次開顱手術，這會兒躺在重症病房裡，渾身插滿了管子。

喬念隔著玻璃看了一眼，忍不住眼淚直流。

以前她從沒想過什麼是噩夢，現在她知道了，如果是遙遙或者小佑躺在裡面，她會哭死，會崩潰。

孩子的媽媽坐在病房裡陪著她，她表情獃滯，眼神直直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嘴裡一直念叨著。

「欣欣媽媽一直說，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有牽好女兒，如果欣欣走了，我想她可能也會跟著去。」孩子的爸爸站在外面，重重的吐出一口煙。

他鬍子拉渣，眼底烏黑，可以想象，這幾天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我們一定會治好欣欣，不惜一切代價。」喬念紅著眼睛，語氣無比堅定。

孩子爸爸淡淡看了她一眼，只說了聲謝謝。

這幾天他們都虛脫了，連像其他家屬一樣吵鬧的力氣都沒有了。

每天都在失去孩子的邊緣煎熬徘徊，現在只要孩子能活著他們什麼都不想計較了。

………

從醫院裡出來，席莫庭和喬念彷彿被人抽幹了力氣。

喬念的心好像被人挖了一塊，每吸一口氣都感覺到疼。

席莫庭則默默無語，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肅穆。

遙遙懂事的坐在他們中間，小手拉著他們兩個人。

「我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良久，席莫庭喟嘆出聲。

自以為有權有勢，獨霸一方，事業上更是順風順水，幾乎未遇到自己擺平不了的事情。

然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很失敗，所有的睿智所有榮光功績，都被這次意外打擊殆盡，他覺得自己像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