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騎都尉，不要以為，你不要官職，我皇甫嵩就會怕你！」

  皇甫嵩的話…猶如一道驚雷一般，劈落在曹操的腦門上！

  曹操面紅耳赤，熱血膨脹，他感覺自己就要瘋了。

  這就仿佛一根快要斷了的弦，他憤怒地捏緊了拳頭，心裡尋思著…大不了打一架，然後辭職走人。

  他再也不能遭受皇甫嵩帶給他的窩囊氣！

  此間的氣氛，仿佛也因為曹操與皇甫嵩的對峙而變得悚然、靜謐了起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此間的緊張氣氛…

  當然，也包括皇甫嵩，他能感受到，面前的曹操就好像是一個就要噴涌的火山，他就要爆炸了。

  倒是最後，讓所有人驚訝的是…皇甫嵩竟率先開口。

  語氣一下子和緩了許多，像是在向曹操解釋，可…更多的，卻是在向此間所有將士們解釋。

  ——「各位，本將軍理解你們迫切求戰的心情，但你們知道麼？北軍五校軍團，大多數是要駐衛京都的，也就是說，我們手下的兵更多的是來自剛放下鋤頭和鐮刀的鄉勇或農民！」

  「他們沒有任何作戰經驗，也沒有經歷過像你們一樣的軍事堪稱學習，甚至都不知道戰場上，是用生命在搏殺，在洗禮。如果將沒有訓練合格的人帶上戰場，那麼結果是什麼？這就等於讓他們白白送死，這是對生命的犯罪！」

  此言一出…

  滿座寂然…所有人都沒想到，皇甫嵩在意的不是功勳，不是名利，而是將士們的生命。

  也從這時起，曹操與皇甫嵩的爭執，註定…要以曹操的失敗而告終。

  此間十幾名將軍，均下意識的低下頭，他們的表現證明…在二十息之前，他們還是支持曹操的，還是質疑大將軍為何遲遲不肯出兵！

  所有人都無比羞愧…

  特別是曹操，他又一次意識到，他自己犯下了大錯。

  打仗不是兒戲，也不是功勳的角逐場，而是…而是生命的碰撞乃至於摧毀…

  「咕咚」一聲，曹操咽下一口口水，他體會到了三弟柳羽曾講述給他的那句——一將功成萬骨枯！

  哪怕是從這點上，曹操已經輸了，他的認知與皇甫嵩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曹操揣進的拳頭放開了，他羞愧的低著頭。

  皇甫嵩也注意到了曹操，「哈哈…」一改方才對曹操說話時的嚴厲，皇甫嵩拍了拍曹操的肩膀，「這個大將軍，我皇甫嵩可以不做，我也可以再回那洛陽北寺獄把牢底坐穿，但我皇甫嵩不允許，那些前來追隨我、效忠朝廷的士兵，不讓他們掌握最基本作戰技能就送上前線！如果陛下再催促我發兵，我也罷官不幹了！」

  言及此處，皇甫嵩的眼眸眯起，他瞪向曹操的眼神又恢復了冷厲。

  「曹騎都尉，你對大漢的忠誠讓本將軍敬佩，但你註定不會是一名合格的將領。你要想辭職去當一名士兵，我很高興。因為，讓你堂堂兩千石，比肩『七十二』大夫的官銜去主管後勤本就是莫大的浪費，本將軍的後勤，只需要一個兩百石的主簿，就會跟你幹得一樣出色！還會比你更聽話許多！」

  此言一出…

  「父帥…」皇甫堅壽當即拱手，「曹騎都尉也是為第二路大軍好，請父帥饒過他這一回！」

  皇甫堅壽這麼一開口…

  其它的將軍也為曹操求情。

  可惜…這個年齡的曹操卻是個十足的愣頭青！

  他才不會理會眾人的好意，直面皇甫嵩道。

  「大將軍，作為一名合格的主帥，你應該允許軍中有不同的意見，更應該向屬下傳達你的正確指令。所謂上下一心，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在下的確想得不周到，但希望主帥能給在下最起碼的尊嚴，在下也是北伐軍中的一員，也是大將軍口中那些將士中的一員！」

  「哈哈哈…」

  曹操的話，惹得皇甫嵩大笑不止。「尊嚴？你給本將軍要尊嚴？本將軍告訴你，在戰場上，生命都隨時可以失去，還提什麼狗屁尊嚴！」

  曹操依舊針鋒相對：「我曹操即使在失去生命的前一息，也不能失去尊嚴！哪怕我是最下等的小卒！是一名最卑微的馬前卒！」

  「哼…」

  一聲冷哼，皇甫嵩指著曹操大吼道：「果然，不愧是太學出來的，就是放屁都是一股子太學味兒！這就是學院派出來的將軍，如此這般…將形式看得比實質重要。哼，去戰場上經歷戰爭的洗禮吧，只有在戰場上，你才會懂得『尊嚴』的真正含義！」

  一位大將軍…

  一位騎都尉，誰能想到，兩人竟是在這軍事會議上如此針鋒相對！

  而更讓人側目的是，皇甫嵩沒有罷免曹操的官銜，曹操也沒有慨然辭官…

  兩人的爭鬥，隨著皇甫嵩最後一句——「如果你還想要找回你的尊嚴，那就滾回到你的後勤部去！」而徹底宣告終結。

  曹操低著頭，他一步步的退回了後勤處。

  他握緊拳頭，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麻袋上，他的心頭五味雜陳…他的心頭猶如怒海狂濤，幾乎就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從小到大，他還從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受到這麼大的屈辱。

  偏偏…

  他還無力反駁。

  抹去了眼角留下的淚滴…

  曹操咬著牙，他口中喃喃：「三弟，這…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嚴師麼？」

  提到三弟…曹操的淚水又止不住的湧出。

  可這情緒，緊緊持續了二十息，他便迎著正午的陽光，再度投入了繁重的後勤工作中。

  倒是皇甫嵩…

  下午時，有心腹侍衛向他稟報，「曹騎都尉似乎並未受到影響，大軍的後勤部按部就班，每一項複雜的工序都因為曹騎都尉的指揮而變得井井有條！」

  心腹侍衛是客觀的，他把打聽到的消息全部告訴皇甫嵩…

  當然，此間大帳皇甫嵩的兒子皇甫堅壽也在…

  他眨巴了下眼睛，詢問父親，「爹…這曹操…」

  不等他把話講完，皇甫嵩擺了擺手，他當先道：「我從未質疑過玉林柳郎的眼光…昔日的劉備、魏延如此，這一次的曹操同樣如此！」

  這話聲音很細…

  可此間卻蘊藏著對曹操極高的評價！

  …

  …

  南陽，宛城。

  太平道神上使張曼成的起義軍正在將當地的縣令焚燒祭天。

  至於其布下，攻占城池後打開官府武器庫，挑選身強力壯的農家子弟，組成「正規軍」。

  而那些…不聽話的百姓。

  …

  夜深時分，祭天的聲音漸隱，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士兵的腳步聲與鎧甲摩挲聲。

  火把照亮了幽深綿長的民巷，一些頭戴黃巾的大踏步跑來，其中為首的喊道：「動作快點兒，別鬧出太大動靜！」

  這些頭戴黃巾的男人大笑了起來，「又不是頭一回了，放心！」

  說著一轉身，如狼似虎的衝進了民巷…

  不多時，整個村落中傳來無限的哭喊聲與叫罵聲。

  黃巾軍肆意的打造擄掠，有的從屋內拖出婦女，有得懷著錢糧布帛，村民們唉聲四起…場面越發的混來。

  「你們…你們這些黃巾賊比…比畜生都不如！」

  「糧食…你們還我糧食，還我…糧食！」

  「啊…啊…」

  悽厲的喊聲一聲勝似一聲，一浪高過一浪，這些提起武器變成黃巾軍的農民，面對同樣是農民的人…毫無半點憐惜，仿佛…他們的眼中只剩下了糧食、女人和布絹！

  就在這時…

  村落的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人一馬呼嘯而來，一鞭子打在了帶頭的那黃巾兵士的臉上。

  「都給我駐守…」

  駕馬而來的這人叫廖化，他是南陽黃巾軍的頭目，地位僅次於神上使張曼成，與大將軍趙弘！

  那被鞭子打在臉上的黃巾軍士正要發作，可看清楚來人是廖化，連忙躬身賠笑，「原來是趙將軍…」

  廖化滿臉怒色的下馬，「誰允許你們劫掠百姓的？」

  說起來，這廖化讀過書，其爺爺廖九公雖看起來，是個嘻嘻哈哈的老漁翁，可有一種傳言，其還當過諸葛亮的師傅，與黃承彥、水鏡仙人司馬徽均是摯友！

  便是為此…

  廖化看不慣，這些黃巾軍士劫掠農戶。

  黃巾軍中人有高喊，「不劫他們，我們吃什麼？造飯…不就是為了這口糧麼？」

  廖化憤憤道：「咱們的起義軍都是農民，劫了他們，咱們還有根麼？」

  這話脫口…

  突然村口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是神上使張曼成帶人走了過來。「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偏將軍廖化麼？」

  廖化皺著眉頭，面前向張曼成一拱手，「神上使！」

  「怎麼？哪個不長眼的讓廖將軍生氣了？」張曼成環視周圍的黃巾兵…

  「啪嗒」一聲，這些黃巾軍士都跪下了…

  廖化心如明鏡，他憤憤道：「神上使，我們是農民起義，農民的糧食、牛羊…不能搶啊！請您下令，讓這些黃巾軍士都離開吧？」

  「離開？」張曼成笑了，「為了打下這宛城，弟兄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死了多少人，現在你讓我離開？哼…」

  一聲冷哼，張曼成轉過身，「大賢良師說過，為了起義的勝利，不惜一切手段…何況，本上使給過他們機會，他們若提起武器加入我黃巾軍，我非但不會劫掠他們，還會給他們牛羊！」

  這…

  廖化咬著牙，「神上使，這麼做…就…就失去民心了！」

  「哈哈哈…」張曼成大笑，「民心…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世道上只有兩種心，一種是加入我們黃巾軍、太平道的心，一種是反抗我們黃巾軍、太平道的心！後面那種民心…不要也罷！」

  說罷…張曼成示意，繼續搶，繼續奪！

  似乎，從黃巾軍攻破郡縣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都變了…變得與眾不同。

  「神上使…」廖化還想說些什麼…

  可張曼成已經走遠…

  一時間，無限的落寞感席捲全身，廖化低頭喃喃：「若是曾經的神上使在…斷然…斷然起義軍不會是這個模樣！」

  他提及的曾經的神上使不是別人，正是馬元義。

  哪曾想，這一句話剛剛落下，一個小卒悄悄的走到廖化的身旁。

  「廖將軍方才說什麼？」

  唔…

  廖化抬頭，他重複了一遍，「呵呵，若是馬上使在，斷然…斷然不會讓起義軍變成這副模樣！」

  他的話哀婉痛惜…

  又像是自己給自己較勁。

  「廖將軍…借一步說話！」這小卒進一步的壓低了聲音…「馬上使…就在軍中！」

  嘶…這…

  廖化的眼睛突然睜大，他環視四周，確保沒有人注意自己後，方才跟著這小卒徐徐而去。

  …

  …

  洛陽城郊，玉林觀中。

  「我也沒想到，孟德能堅持到這種程度…」

  荀彧朝著柳羽感慨道…

  儼然，他也聽說了，曹操與皇甫嵩的爭鋒相對，聽說了堂堂「兩千石」俸祿的騎都尉曹操卻幹著「兩百石」俸祿後勤總長的活兒…

  還累的昏天黑地。

  說起來…

  柳羽身邊的人也算是都排出去了，魏延、黃忠跟隨著朱儁、盧植往南陽進發…

  關羽與徐晃則加入了洛陽軍的衛戍…

  劉備往返於幽州與洛陽之間…前段時間剛剛回來傳了個情報，又趕往幽州去了。

  雖然…各個武將未必都受重用。

  可…曹操…

  無疑是最慘的那個！

  倒是柳羽很淡定：「這不正說明，讓曹操去皇甫嵩那兒去對了麼？」

  言及此處，柳羽緩緩起身，「咱們身邊的這些人中，就數我大哥曹操最有稜角，又最是鋒芒畢露，管管後勤，做做後勤總長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以後自己帶兵打仗時，就能夠知悉後勤的艱辛，能夠更精準的計算出…補給的周期，運送的不易！」

  荀彧微微一頓，輕輕點頭。

  說到這兒，柳羽話鋒一轉。「對了，文若…倒是咱倆，該聊聊這蛾賊的弱點！」

  「弱點？」荀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柳羽笑道：「文若難道只關心孟德？就沒有想過…如何破黃巾麼？」

  說話時，柳羽的眼睛在眨動，像是看穿了荀彧一般。

  世人皆知，荀彧是治國之才，往往忽視了他軍事方面的才能…

  但要知道…

  如果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發展，曹操為報父仇進攻徐州，呂布奇襲時，是荀彧守住了兗州的治所鄄城，這才有了反擊的機會。

  或許…荀彧不是那種，兩軍之間…排兵布陣的人選，可…大方面，大布局上，他還是有一手的。

  「柳弟真打算讓我說？」荀彧問道…

  柳羽眯著眼，十分篤定。「文若就別藏著掖著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