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心中忌憚，歧路真意
星斗殿內，白袍道人盤膝而坐。
無聲無息，仿若寂滅。
過了許久，忽而又吐出一口濁氣。
如此漫長的呼吸節奏，換做他人早就憋悶無比了，但偏偏在這道人身上卻是充滿了韻律節奏，彷彿上古玄龜吞吐天地靈氣一般。
驀的。
道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感受着自己的狀態，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果然，長時間專註煉器上，對修行影響極大，還好我根基夠紮實，給穩下來了。」
為了煉製妖皇遺蛻，羅塵足足耗時了一整年。
鍊氣之後，便是煉體。
之前沉醉在鑄器中，尚未發現。
為此，羅塵先是接連動用斬龍術去掉體內火毒，又大量進食各種補品，最後還休息了個把月，才將身體恢復到正常狀態。
多出來的那兩三年，一來是因為外出去了屈洋防線做鎮守任務，那邊的洞府只有三階下品的靈氣環境，大大拖延了他的修鍊速度。
另外，中間他又一度將心思放在改善《萬道合流》上，不斷調整煉體功法的時候，對身體也造成了頗多影響。
此刻，屬性面板上【金丹六層1/100】的詞條安安靜靜的掛在那裏，帶給羅塵莫大的安全感。
法體雙修，便是如此。
結果，花了足足九年。
不過，好在《萬道合流》已經調整成功，接下來當不會影響他的正常修鍊了。
兩者同修，總有衝突之時，饒是羅塵有系統面板相助，也不得不為此付出代價。
「三個月的休養將精氣神恢復到了巔峰，後面卻是不能再懈怠了。」
最後，羅塵得出了大致期限。
這第一件，毋庸置疑就是修鍊。
甚至，因為將極品真炎丹當做回氣丹藥囫圇吞棗的服用，以至於大量火毒盤踞氣海內。
「應該能撐到煉體三階的圓滿吧？」
羅塵按照之前的修鍊速度，稍微估算了一下。
看着屬性面板，羅塵掐指算著黑皇膏的數量。
他那堪堪晉陞的金丹六層境界，差點給倒退回去了。
【荒古三階81/100】
如此這般，羅塵又節制性的修行了兩個月，終於穩固住了境界。
在有着《天凰涅槃經》作為本命功法，大量上品真炎丹為輔助，乃至最核心的星斗殿三階上品靈地加持下，他的修鍊速度乃是貨真價實的天靈根修士效率。
當然，這等希冀還只停留在幻想中。
那羅塵到時候，或能豪邁的來上一句：「元嬰不出，誰與爭鋒！」
修仙者不重體魄，可體魄又確確實實影響着修鍊效率。
他有些拿捏不準。
戰力上自然是煉體優先，可涉及長生大道，鍊氣修行卻是半點懈怠不得。
望着屬性面板，羅塵計劃着接下來的事情。
現下，路還是得一步一步走。
對羅塵而言，他的常規修鍊分為兩部分。
若寶胎刻陣成功，多出一件妖皇遺蛻煉製的防禦法寶的話。
現在他就擁有着媲美大修士的戰力，十年之後，又將擁有貨真價實的大修士境界，到那時他的戰力增幅將更加恐怖。
鍊氣、煉體。
等待寶胎出世的時間，自然是不能浪費的，總得找些事情來做。
而在這之前，他堪堪才突破金丹六層。
等將寶胎蘊養，回歸正常修鍊節奏的時候，羅塵才意識到了不妥。
本該是境界提升后趁熱打鐵之舉，卻沒想到那般漫長的鑄器，對他的精神、體魄都造成了極大地損耗。
最終，就導致了多浪費了三年，才晉陞金丹六層。
「十年！」
「若無外事打擾之下，隱居澎湖星斗殿內，我只需要十年便能晉陞金丹七層，成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大修士！」
「寶胎已然鑄就，剩下便是蘊養以及刻陣兩事，我的時間倒是一下子寬裕了出來。」
之前金丹五層晉陞到六層，本來預估的是六七年。
自創的這一套煉體之路，初始順風順水，後來又以火代雷加快煉體速度，前不久假鑄器之道，內外齊煉，可稱完美無暇。
至少，也是羅塵當前眼界格局中的完美無暇。
但這條路，整體上而言還是顯得比較粗獷野蠻的，就連繫統分級上，都沒有像金丹期那樣分個一二三四五六層來，僅僅只用了個荒古三階的大境界劃分。
這也就導致，對於每個層次的提升，羅塵整體上的感知是比較模糊的。
尤其，任何大道的修鍊，都是越到後面越難。
這八十一的進度條，距離圓滿一百，其間會有何等程度上的資源消耗，羅塵心中也沒個定數。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條路，無法可依，無前例可循，羅塵也只能自己摸著石頭過河了。
鍊氣、煉體后，羅塵的注意力落在了陣法那一欄上。
四階陣法：兩儀六甲陣
這是一套組合陣法，以三階陣法兩儀為核心，輔以六門三階防禦陣法。
其中的六門三階防禦陣法，他都已修行到宗師級以上，且以此為核心分別煉製出了六套玄甲。
但要去煉製那妖皇遺蛻鑄就的寶胎，最核心的兩儀陣，卻是半點疏忽不得。
這套陣法，品階只有三階，但威能幾無上限。
影響其陣法威能，在於佈陣的材料上。
之前提過，何為兩儀？
陰與陽是兩儀。
天與地也是兩儀。
奇偶或剛柔，玄黃與乾坤亦可互為兩儀。
甚至，連清濁水火、男女老少都有兩儀之意。
總之，取相反之意，佈置的陣法，便有兩儀之真意。
其威能，也取決於二者之間。
從這點上來說，這一套三階兩儀陣，有點像當年鬼神谷的三階天工奪靈陣，都是號稱威能無上限的。
當年韓瞻仰為殺伐手段的兩儀五行劍陣，也是看中兩儀陣的上限。
羅塵當初得了這套鑄器圖紙后，就從韓瞻那裏學了兩儀陣，並且輕鬆入門。
但在後續的練習上，進度卻越發緩慢。
時至如今，還卡在完美層次，達不到羅塵心目中最低要求的宗師級。
作為兩儀六甲陣的核心，又豈能落後於六甲呢？
「看來，是得抽時間去拜訪一下韓瞻，求其指點一二了。」
羅塵嘆了口氣，眼中卻是有幾分不情願。
或許外人得知二人關係，會對羅塵的不情願感到奇怪。
明明之前還友好互助，和諧同處，現下又怎會不願見面呢？
這就不得不提羅塵心中的忌憚之念頭了。
當初琅琊山商船琅琊號上，羅塵為韓瞻去除養魂木上的晦氣，遭遇了一次晦氣衝擊識海。
那一次，頗為險峻。
識海內，幻象重生，就連靈魂防禦法寶爛柯黑棋都無法抵抗。
是韓瞻，親自出手，為羅塵解決了幻象危機。
因此事，羅塵因禍得福，即將斬龍術修鍊到大圓滿，又藉機讓幻術鏡花水月升級，擁有了第二重幻象。鏡花水月之後，再現鬼仙樓宇，後者的名字還是羅塵從獵妖人考核任務白衣修士脫口而出的「鬼仙樓」三字得來的靈感。
但也因此事，讓羅塵心中有了隱憂。
那便是韓瞻可無視爛柯黑棋的防禦，入侵他的識海！
不知道那是元嬰修士的普遍手段，還是韓瞻在煉魂方面的特殊秘術，總之，在韓瞻面前，羅塵第一次感受到靈魂方面赤裸裸不設防的恐懼感。
之前一路上，羅塵從未表現出類似的忌憚之意，跟韓瞻依舊好生相處。
但自從來到了萬仙會，進入這八百里澎湖之後，他便與韓瞻刻意分居兩地。
他用了個很合理的理由。
那就是韓瞻得了養魂木，要恢復修為和實力。自己這邊事多，若一直在一起，會忍不住打擾他。
韓瞻自然樂得其成，亦或者是本人窺破了羅塵心思，主動避嫌。
總而言之，二人已經「分居」多年了。
就連他在改善《萬道合流》遇到困惑之時，也是靠着自己摸索，沒有去尋求韓瞻指點。
不過現在，卻還是得主動一次了。
「也該見一見了，免得生分。」
羅塵嘀咕了一句，對着殿外發出了一張傳音符。
……
八百里澎湖中，一座孤島上。
和其他地方不同，這裏沒有花草水鳥，無蟲蟻走獸，貧瘠的小島生態甚至給人一種生機滅絕的感覺。
但偏偏，這裏就是韓瞻的獨居之地。
數日前，羅塵與韓瞻約定好了見面時間。
今日，韓瞻抽出空，會見羅塵。
「有句話，我一直想說，你習練陣法的路子有點死板，或者說有點走歧路。」
「以前我當你有陣法天賦，各種低階陣法一學便能輕易上手，一上手便突發猛進，甚至一些陣法佈置出來，效果比我這堂堂元嬰真人都還要好，着實不可思議。」
「但後來我發現，你似乎只執著於一板一眼的描摹、鐫刻，只重其形，不重其意。」
「這一套學習法子，用在低階陣法上或許可行，可一旦涉及高階陣法就有點不夠用了。」
「你要知道，但凡厲害的陣法大師，佈陣從來都是不拘泥於陳規的。他們會因地制宜，但同樣也會改造環境，佈置出自己心目中最合適的陣法來。為什麼他們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他們理解了陣法的真正精要！」
「因為理解，所以不受限制。」
「你不理解，所以處處受限。」
「每一套高階陣法，都有創造者設計之時的理念在其中。你只能佈置出完美的陣法表態來，卻無法涉及真正的內核，那不過是徒具其形罷了。」
「就好比封海八卦陣，你只能在水汽濃郁之地佈置出來，可老夫卻能在火山爆發之地強行佈置，其中差距你能理解嗎？」
「又譬如這兩儀陣，伱上手之時極快，如今卻卡在小成境界。佈置出來的威能，最多也就讓金丹初期修士感到棘手而已。你知道兩儀陣的精要嗎？」
羅塵萬萬沒想到，本以為會是普通的一次他請教、韓瞻指點的會面。
對方竟在陣法一道的學習上，給了他當頭棒喝。
以往的自以為是，在這一聲聲指點中，顯得那般可笑。
他以為藉著熟練度面板，可以無上限學習各種陣法，如今看來明顯走了岔路。
心中反思之際，又在煉丹一道上，找到了韓瞻所言的大致道理。
他的煉丹術，哪怕在大圓滿之後，上品成丹率依舊在五十左右，意味着會有一半的失敗率。
這個概率其實已經很高了。
已經足以稱得上煉丹大師了。
可有一點不對，羅塵自從煉出四階化形丹后，已經是四階煉丹師了。
此等存在，莫說某種單獨的丹藥，即便在各種丹藥煉製中，也可稱煉丹宗師，與那丹道聖手相比，也不過一線之隔。
同樣，此等存在，在面對低階丹藥時，成丹率即便不說百分之百，也該十拿九穩。
但他卻做不到！
也不是做不到，羅塵早就已經發現了，他越是煉製某種丹藥過久，哪怕大圓滿后，成丹率依舊可以緩慢提升，距離所謂十拿九穩其實並不遠矣。
當時，他只當其間道理是「無他，唯手熟爾。」
如今看來，分明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他分明是在煉丹一道上，在潛意識的領悟某種丹藥的精義。
此刻，韓瞻於陣法一道上，猛然喝醒他，反倒讓他理解了熟練度面板之外的另一重含義。
那便是熟練之上，更有真意！
高屋建瓴之下，羅塵反推過往種種。
火球術大圓滿后，多出「烈陽術」效果，那是火球術本身的真意所在。
靈目術大圓滿后，根植雙目，此術創造之初就該是改造修士雙目，讓其擁有良好目力，可看生機死意，避開危險之地。
鏡花水月是如此，斬龍術是如此。
諸如種種，皆是如此。
那其他沒有呈現特殊效果的法術，是因為本身上限不高，還是因為自己沒有理解真意，所以才止步於大圓滿呢？
一時間，韓瞻洞府內，羅塵陷入了深思。
韓瞻也未打擾他。
直到羅塵醒轉后，他才回歸話題，將兩儀陣的進階修鍊法門交給了他。
當羅塵從貧瘠無生機的孤島走出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韓瞻方向一眼。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此教導指點，無私恩師至親長輩也莫過於此了。」
「也對，有當年立下的大道誓言在，他又豈會對我動什麼歪心思呢？」
羅塵自嘲一笑，心中終於鬆了一大口氣。
既是因為今天韓瞻的無私指點，又是因為知道了怎麼把兩儀陣修行到更高的層次。
……
夜幕低垂。
潔白的玉盤在水中緩緩蕩漾。
幽深的湖底深處，一個藻荇橫生，珊瑚斑斕的水簾洞中，一條巨大的蛟龍盤踞於此，閉目酣睡。
而在他身邊，卻有一道纖弱身影，腰背挺直的盤膝而坐，雙手掐訣在前，一呼一吸間吞吐著此地菁純無比的靈氣。
仔細看去，身影乃是一少女。
身着水綠衣裳，其上綉著的白色蓮花栩栩如生。
白色的羅襪於衣裙之底若隱若現，纖細的腰肢彷彿一手可握。
及至臉頰，細眉雪膚、鼻樑挺翹。
可惜靈氣逼人之餘，又過於清麗，少了點少女特有的嬰兒肥。
驀的，少女耳邊傳來了低沉的聲音。
「你該回去了。」
少女睜開眼睛，眸子中狡黠之色一閃而過。
「龍叔，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黑王無奈的看着少女，「你吸收的乃是我提煉后吞吐的菁純靈氣，達到什麼程度該收功了，我還不知道嗎？」
少女小嘴一撇，「切，沒意思。」
黑王嘆了口氣，「回去吧，以前聽主人說今天是中秋，你不跟家人團聚嗎？」
滿月之際，便是團聚之時。
張敬青獃獃的看着外面，一時之間，無語凝噎。
簌簌聲響起，黑王蠕動起了龐大的身軀。
少女一下慌了，「龍叔，就讓我在你這兒待一晚上，好不好，求求你了。」
黑王不解，「你就這般不想見你母親，還有你父親嗎？」
「父親？他眼裏只有那個弟弟。」少女低着頭，情緒低沉，「至於母親，她自從兩年前去了一趟屈洋島給廬山君送靈石，拜了那廬山君為師后，就舍掉了青陽號工作，一心跟在廬山君膝下修行，我過段時間去見一見她便是。」
言語中，對母親仍有些許眷戀，但對父親卻滿是怨念。
黑王一邊聽着，身軀一邊開始漸漸向外滑行。
見到這一幕，少女眼中幾乎要流出淚水來。
「你也不喜歡小青了嗎？」
黑王無奈扭頭，法力一卷，將其馱在了背上。
「主人找我有事，跟喜不喜歡你有什麼關係，小丫頭心事也頗多了。跟我一起出去吧，趁著這良辰佳節，說不定主人心情好，收你當徒弟呢。」
龍叔口中的主人？
少女坐在蛟龍背上，臉上流露出諸多複雜情緒。
既有崇拜仰慕，又有敬畏害怕，目光流轉之間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也不知，這小小年紀，哪來那般多的情緒。
蛟龍遊動速度極快，出了水簾洞后，破開水浪，一路上潛。
隨着一聲嘩啦，浪花飛濺之餘，蛟龍顯露大澤湖面上。
龍背上，少女抬頭仰望。
皎潔玉盤下，一男一女立於空中。
女的位居後方，是少女年幼之時的熟悉之人，外界稱其為天璇仙子，她則會甜甜的稱一句天璇阿姨。
而那居於正前方的白袍男子，膚如烈火，體如高山，即便明月清輝落在他身上，也彷彿一座隨時可以爆發的火山一般。
蛟龍俯首，「主人，找老黑有什麼事交待？」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