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與連英在冰封的山林中靜靜對視著，一時無言。

這對曾經的故友見面了，可是從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家亡了，國破了，山河幻滅，世界不復存在，文明毀於一旦。

只有他們還活著，心裡只剩下了一種殊為複雜的情緒。

「鷹，我沒想到你會來。」

刑天攤了攤手，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不過，能見到你確實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歡迎你加入。」

連英聳了聳肩，對著一株古樹昂了昂下巴，隨後自己徑自走過去一屁股坐到了樹下。

刑天知道連英的意思，走過去與對方並肩坐下，靠著古樹，久久不言。

風過，樹林「嘩啦啦」的作響，彷彿整片世界都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要煙嗎？」

連英哆哆嗦嗦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玉溪，抽出一根自己叼上，將煙盒遞給了刑天：「煙草的存貨可沒有多少，估計在未來一到兩年之內我們沒有更多的土地種植煙草了，所有的土地都應該用來種植糧食，多浪費一寸土地就是對人族的犯罪。

所以……如果要抽的話，可得抓緊了。」

刑天搖了搖頭，沉默了一下，道：「我剛加入梟龍特勤組的時候，你可是非常反對武者抽煙的。

你說，如果在戰場上的話，這東西可能害死自己和隊友，敵人的軍犬會追尋著氣味找到我們。」

「戰神，你忘了我現在已經不屬於作戰部隊了？

在華國的時候就不屬於作戰部隊了。」

連英笑了笑，只不過笑的看起來多多少少有些苦澀，不是很好看：「所以，這個規矩對我來說沒用。

大概也是因為我不屬於作戰部隊了，所以才能活下來吧？」

「啪」的一聲，連英將嘴上叼著的煙點著了，打火機躍動的火苗在風中搖曳不定，照亮了他半邊臉頰，可卻讓那張從前總是笑眯眯的臉看起來有些過分陰沉了。

連英狠狠吸著點著的香煙，煙絲快速燃燒發出「嘶嘶」的聲音，模樣就像是逮著大麻狠吸的癮君子一樣。

大概是過足了煙癮了，連英嘴裡在噴出一連串藍色的煙霧后，才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戰爭開始以後，我被派來將華國那個研發對抗武道修鍊者的武器的實驗室給你送過來了，這是徐開先老將軍堅持的，就算是一號首長都沒來得及阻止。

後來，在西南爆發了戰爭，你的人殲滅了一支十萬人的異族軍隊，為人族扛起了大旗。

也就是你的人大獲全勝之際，老將軍也帶著人西征了。」

說到這裡，連英扭頭看了刑天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老將軍把對付武道修鍊者的武器和所有資料全都給了你，希望你能成為人族的最後希望，為你留下了後手，可是他自己卻帶著那些對異族軍隊沒有什麼殺傷力的槍炮上了戰場！

他是個偉大的將軍，難道不是嗎？

他集結了人族四個軍區的兵力，在西南廣袤無垠的平原上和異族展開了決戰。

他拒絕了你的部將的支援，因為他想讓你保住實力，為人族留下希望。

然後……他就那麼和異族廝殺在了一起。

不幸、但卻在預料之中的是，將那些克敵制勝的武器留給你以後，他戰敗了。

華國百萬大軍沒能打得過異族三十萬主力軍隊！

他這一生身經百戰，與肖振虎將軍一樣，在人生暮年時卻打了敗仗。

那一戰，華國百萬大軍全體戰死沙場，他們全都是以自殺式的進攻和異族拼的，每個人身上都綁著超過十公斤的TNT炸藥，戰死之時就是他們引爆炸藥拉著敵人同歸於盡之時。

這種打法取得了人族對戰異族的最好戰績，當然，你的那一場戰鬥不算在內，因為異族聯軍和你的人打是他們在用命拼你的部下，和整體形勢截然相反。

我們用百萬大軍拼掉了異族聯軍二十六萬多人……

兵敗之日，老將軍倒下了。

激怒攻心，他吐血倒下了，好在無影刀在那個時候出現了，將他從敵人的追擊中帶走了，沒讓他落入敵人的手裡。

可是……那一戰以後，他心力交瘁，再難支撐，在北歸的路上就去世了。

根據無影刀所說，老將軍闔然長逝的那天夜裡大雪紛飛，他就在雪夜中高唱華國的軍歌走了……

臨走之前，只是一個勁兒的高呼——『刑天喲，莫忘老夫當初朝堂與江湖之教誨，為我人族扛起強梁！』」

說到這裡，連英掐滅了手中的煙，將頭埋在雙腿之間愴然大哭。

刑天沉默了。

徐開先絕對是刑天這一生中最敬重的人！

若是沒有這位為一生都在為華國謀划老將軍，大概也沒就沒有現在的北王！

老將軍對他有知遇之恩啊！

朝堂與江湖之說……

刑天到現在才徹底明悟了！

那時，他剛剛打下華國北方地下世界，一心想南下滅掉蕭月笙，卻忌憚華國的態度。

誰知就在那時候老將軍卻邀請他前去一敘。

刑天應邀。

老將軍帶他去了那個華國的地下研究基地，那個時候刑天才知道——華國早就已經在研究對付武道修鍊者的方法，並且有了巨大的成果，他們研究出了對付神道以下修鍊者的武器，而且已經投入生產，生產出來的裝備足以武裝十萬大軍！！！

之後，老將軍曾與他促膝長談。

老將軍問他可知朝堂與江湖的關係？

刑天沒說話。

老將軍很明白的告訴他——「自古草莽多好漢，英雄盡出綠林，君不見，古往今來多少王朝皆是草莽英雄開闢？

這就是一個輪迴！

當一個王朝因為外力、或者是內亂走向衰落和滅亡之際，必有草莽英雄崛起於江湖，創立新朝，統馭天下！

這朝堂與江湖，從來都是依存並生的！」

然後，老將軍同意讓刑天南下，一統華國地下世界。

那個時候刑天雖然有多理解，但仍舊沒有徹底明白老將軍的深意，此時再一次回顧，頓時明白了老將軍的先見之明和良苦用心！

老將軍……說白就是要將他培養成一個能取代朝堂的江湖梟雄啊！

大概老將軍那個時候可能就預感到了什麼，所以才傾力培養刑天，為這個世界留下了後手！

朝堂與江湖……

若朝堂傾覆，江湖自由梟雄走出接掌天下！

老將軍在生命最後一刻的狂呼，是告訴他刑天——大劫到來，人族的世界完蛋了，讓他走出來接掌天下，為人族扛起一片天！

此時，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調整，連英大概也是平復了一些情緒，又一次開口了：「老將軍病逝在北歸途中之時，我剛剛將實驗室的設備、人員、成品武器裝備給你送來，又接到了來自於一號首長的命令，連夜返回華都。

當我回去的時候，一號首長已經準備好了無數的物資，甚至將整個華國的核心產業、技術鏈等資料全都準備好了。

他將那些東西給了你，希望您能抱住這一切。

一共上萬架運輸機將這些東西給你送了過來。

然後……

那些運輸機剛剛返回，浩劫就降臨了，人族的世界毀於一旦。」

華國的命運如何，連英再沒有說，但刑天明白了。

戰爭只是影響了華國的西南，華中、華東、華北、東北、江南……

偌大的華國，其實是毀在了天地巨變之中！

刑天的一雙眼睛微微發紅，鋼牙緊要，沉默良久才嘶聲問道：「那……拓跋霜呢？」

「她沒來你這裡，不過她如今已經是禁忌了，走到哪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就放心吧。」

連英深深看了刑天一眼：「她……其實是個好姑娘。

你們之間的關係我不便多說什麼，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珍惜他，畢竟她有了你的孩子。」

這個消息就像是一顆原子彈一樣，炸得刑天腦袋「嗡」一下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拓跋霜……竟然真的懷孕了！？

難怪當初在華都她救自己的時候大腹便便的。

想到了拓跋霜，刑天腦子裡不禁冒出了自己的其他女人，這才想起自己回來以後似乎就一直沒見到駱影，當下問道：「對了，駱影呢！？」

一桿麾下高層沉默。

過了良久，薇拉才苦笑道：「您走後，王后就回華都去處理暴雪國際的事情了，要將暴雪國際徹底交割給駱氏財團。

我還派了一支精靈族的騎兵小隊去保護她來的。

結果……還不等她返回，巨變就發生了，到現在我們一直都在尋找她，可卻始終沒什麼音信。」

刑天面色隱隱發白，但是一雙眼睛卻浮上了一層血色。

他沒有憤怒的咆哮，也沒有抓狂，但沉默中的他就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戰神，你冷靜一些！」

連英在一旁低喝：「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只要沒接到駱影的死訊，那就是還有希望的！

你給我理智一點！

你現在是人族的脊梁骨，要以大局為重！」

連英很擔心，他知道這個男人對駱影的感情，當初他能為了駱影血洗整個華都，現在他的權柄更大，會幹出什麼誰也不知道。

奇怪的是，刑天沒說話，垂頭沉默了很久，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我會以人族大局為重的，但影姐我也會去找。」

「什麼意思？」

連英一愣：「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

刑天笑了，笑的有些冷，也有些詭異：「當然是為人族撐起脊梁骨啊！」

語落，他一番手，只聽「嗡」的一聲，一柄寒光閃爍的大斧就出現在了他手中！

大斧之上散發的殺伐完全實質化，登時斬裂了虛空，殺氣風暴登時將刑天周圍百米之內的所有人全都推開了，形成了一大片無人帶！

更加讓人心驚的是，開天斧一出，整個新大陸都在微微顫抖著。

彷彿……這片世界害怕刑天手中這柄大斧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