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動的火光在門打開后吹進來的風中搖曳，時光似乎在這一刻定格。

一襲月白色的長袍，有些佝僂的身軀，外加那滿頭拂動的花白長發。

無論怎麼看，烏拉蓋諾大長老都是一個垂垂老者，壽元無多，怕是很快就走上人生末路。

然而刑天卻不敢對這個老者報之以任何小覷！

這一路走來，薇拉和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位大長老！

烏拉蓋諾·比格爾！

一代精靈族傳奇英雄，也是當今生命禁區中數得上號的強者！

無人可以小覷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據說數千年前精靈族在混沌海區域完全崛起的時候，混沌海的禁忌曾經登門，想將精靈族收為附屬。

結果，原本怒氣沖沖、一副興師問罪模樣殺到這裡的混沌海禁忌在見到大長老后頓時平靜了下來，然後與大長老進入王殿之中暢談三天三夜，無人知道他們究竟暢談了些什麼，總之，當混沌海的禁忌出來后，竟然一聲不吭的就直接走了，從此再沒提收精靈族為附屬之事，甚至就連混沌海的生靈都從此對精靈族的領地退避三舍，保得精靈族千年康寧。

烏拉蓋諾，深不可測！

有人認為他已經是真神九重天的強者了，但更多的人認為他其實已經半步踏出了神道，即將成為禁忌，要不然不可能讓混沌海的禁忌忌憚，最終不戰自退。

畢竟，混沌海的禁忌是存在年月最短的不滅生靈，踏足此領域的時間很短，要想斬掉一個半步踏出神道存在恐怕會很難，到最後己身受損就不合算了，在當今這個四方禁忌領土爭雄的年代，他自己也得丟掉命！

這個推測也是最合乎情理的，只有半步踏出神道的存在才能讓禁忌高手有所忌憚。

說到底，烏拉蓋諾就是整個精靈族的脊梁骨啊！

太古一戰，精靈大神與皇族三十八位大精靈集體戰死，只剩下一幫老弱病殘被送了出去，當時的烏拉蓋諾僅僅才是一個化形四重天的武士而已，一路披荊斬棘，硬是扛起了整個精靈族復興的重鼎！

雖然不知道當初的精靈族是如何來到生命禁區的，但從薇拉的短短几句話中，刑天卻對這個老人有了一種由衷的敬佩。

「來了啊……」

忽然，燈火搖曳中的老人開口了，月白色的長袍在從門口吹進來的風拂動下「嘩啦啦」的作響，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一樣，他負手昂頭望著掛在牆壁上的諸多壁畫，輕聲一嘆：「從黑暗中走來的王者，身上披著諸神的霞光，一切究竟是起點還是終點……

唉，是你，又不是你啊！」

蒼老的嘆息在空曠的殿中回蕩著，刑天佇立門口，久久不言，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年輕的王，你過來吧。」

大長老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過來拜拜這些畫像吧，他們都是精靈族的英烈啊！」

刑天猶豫了一下，輕輕說了一個「好」字，便直接走到與大長老並立的燭火搖曳中，這才終於看清了大長老的面容。

這是一張清癯的面容，沒有那種英氣飛揚的絕代英姿，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臉上帶著三分慈祥三分暮年的渾濁以及一些歲月給他留下的滄桑，不是利劍，沒有煞人的寒光，僅僅是一本厚重的好書，需要去仔細品讀。

「末代精靈大神的畫像有嗎？」

刑天頓了頓，問道:「我只想拜她，我也只認識她。

我的血管里流淌著她的鮮血，我的身上承載的是她的使命。

這是我欠她的！

至於別人，我敬重他們是強者，但我不跪！」

大長老眉頭動了動，漆黑而渾濁的老眼在這一剎那閃過一絲精光，在刑天身上遊離了許久后，忽然一笑，一切又歸於平靜，然後他指了指屋中一個黑黢黢的角落，輕聲道：「那裡便是。」

刑天皺了皺眉，沒說話，只是默默的走到了那角落，這才看清畫中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一頭淡綠色的長發垂落腰間，溫婉而恬靜，只有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這一霎那，刑天鼻子一酸，一種複雜了情緒在心間流淌。

自己的身上……流淌著的可是這個女人的鮮血！

自己的胸前……躍動著的可是這個女人的心跳！

怎能無動於衷？

如何無動於衷？

末代精靈大神給刑天的那種感覺，猶如母親一樣，僅僅是一幅畫像而已，可刑天卻彷彿看到了真人，對方正隔著無盡時光對自己輕輕微笑。

「為何她只能屈居角落！」

刑天陡然怒喝，冷冽的聲音在這空曠的殿中回蕩：「亡掉你們精靈族的是你們無盡歲月以來的善良與不爭，與她何干，為何身為精靈大神畫像卻只能屈居大殿角落！

不公！有冤！

她一生都在為精靈族征戰，為你們祖祖輩輩犯下的錯買單，至死一刻都在為你們全體族人奮戰，哪裡不賢？哪裡不對？

是你們精靈族愧對她！

為何死後將她的畫像放在角落！」

刑天為末代精靈大神不公，更是心疼這個偉大又可憐的女人！

卡厄斯·烏拉諾斯·蓋亞！

刑天此生永遠銘記這個名字。

此刻，看到末代精靈大神的畫像竟然被安放在了這個無人問津的角落裡，整個人徹底爆發了。

「你很憤怒。」

大長老靜靜看著刑天，嘴角微微上揚，清癯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欣慰？

「現在的你很想殺人。」

語言依舊是溫文爾雅，只是看著刑天時大長老的眼睛卻明亮的驚人：「不過，你認為是精靈族的善良和不爭害了全族嗎？難道……在你看來我們的善良也是一種錯？」

「是！大錯特錯！」

刑天昂首，心中狂怒，哪管這麼指責是不是對的，直接喝道：「大爭之世，波及萬靈，凡有血氣，必有爭心！

生活在亂世，善良本就是一種錯誤！

身懷道血而不爭，更是愚蠢至極，君不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若從有人敢打你們血液主意的第一刻起，盡起精靈族百萬雄師，踏平其族，弔死所有敵人，未來誰還敢動你們？

泱泱天下，人心本惡，不敢殺人你們不是準備做待宰的羔羊又是什麼？」

說完，刑天一抬手，直指大長老的鼻子，一字一頓道：「你們真的很蠢，全部都是蠢貨！」

「哈哈哈哈哈……」

詭異的是，大長老被人指著鼻子罵非但不生氣，反而昂頭大笑了起來：「大爭之世，波及萬靈，凡有血氣，必有爭心！

好一個凡有血氣，必有爭心啊！

老夫沉寂多年，還是頭一次被別人以寥寥幾句話喚醒這胸中早就冷卻的熱血，恨不能現在就披堅執銳為我精靈族再戰一場！

你說的對，善良，在亂世中本來就是一個錯，可嘆我精靈族在強大的時候沒有明白這個道理，妄圖用道理和仁慈教化一切，卻不知那行為是多麼的幼稚，說到底，生活在這個世界中的萬靈哪個不是賤骨頭？

殺怕了，打疼了才知道自己錯了，才會低頭安心受教。

可惜真的是明白的太晚了。」

說此一頓，大長老忽然看向刑天，輕聲道：「僅憑你這意識，你就有資格領導精靈族！

你比我狠，更適合生存！

我忽然很好奇我精靈族在你手上能變成什麼樣了。」

說到這裡，大長老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一臉決然的說道：「也罷，老夫今日就為你卜上一卦，撕裂時間看看你的未來，也看看精靈大神選出的傳承者是個怎樣的人物！

請原諒我將你歸來的消息壓制，在沒有確定你是能領導精靈族走向光明的人之前，老夫不敢冒昧的將全族交到你手上。」

刑天依舊面色不善。

「好了，你也不用這麼看著我。」

大長老擺了擺手，輕嘆道：「將精靈大神的畫像安置在那裡不是老夫或者精靈族的意思，末代精靈大神的功績不可抹殺，誰都知道！

然而，將她的畫像掛於黑暗中卻是她的意思！

當年，她喋血疆場，隕落前曾說——若她選出的人一天不帶領族人重回九天十地，那她就一天是精靈族的罪人，牌位與畫像永不出現在光明之中。」

刑天心中一疼，終究默然，顯然，精靈大神是將精靈族滅亡的所有責任都背到了自己的身上啊！

「嘩啦！」

此刻，大長老動了，袍袖一揮，登時幾片甲骨飛出，漂浮在虛空之中，甲骨之上鐫刻著神秘的紋絡，始一出動，那裡就化作了一片混沌，「胡啦」一下，四周的燈盞在一瞬間被掃滅，只能聽得風雷陣陣！

「開！」

刑天低吼，瞬間貔貅之力覺醒，可是那一片混沌中有莫名的力量在阻擋外界窺視，就算是他的貔貅之眸都無法看穿！

刑天早就聽說，一些大法力者能撕裂時間看到未來一角，只不過會付出沉痛的代價，而且未來帶有不確定性，會有很多個因果，看到的還未必是準確的，只不過刑天一直沒見到過這樣的人物，如今看大長老要用甲骨占卜未來，頓時心中大是好奇，可惜他的視線卻被莫名的力量給擋下了，無法視線！

「轟隆！」

須臾之後，一聲巨響在混沌中爆出！

緊接著，一身月白色長袍的大長老倒飛了出來，「噗通」一下摔在了地上，張嘴就「哇」的噴出了一口黑血，生命氣息暗淡，面色蒼白的可怕！

「你，你到底是誰？」

大長老指著刑天，臉上的驚駭之色久久不曾退去：「不屬於未來，不屬於過去，藏匿於當世……

看不清，我根本看不清你的路，你被人逆天改命了！！！」

「我沒有被逆天改命。」

刑天垂頭嘆息：「我的命格生來如此，有無上高手曾經懷疑我被人逆天改命了，可最後推斷出無人能改我的命，這本身就是我的命格！」

刑天上前，將大長老扶起，問道：「您怎麼樣了？」

「命不久矣！」

大長老咳嗽幾聲，嘆道：「觸動了莫名的法則，被掃去了剩下的百年壽元。」

說到此，大長老深深看著刑天：「撕裂未來，我只看到了你，你一人獨對萬古，前路茫茫，身後已無退路，腳下踩著蒼生的屍骨。」

言罷，大長老閉上了眼睛，待得再次睜開的時候，就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咬牙道：「你扶我上二樓，我有事情交代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