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橙盯著醫生手裡的那把小鎚子,心都揪緊了。
但,醫生敲了兩下,葉衍的右手都沒什麼反應,就好像醫生手裡的那把小鎚子並不是敲打在他的身上似的。
醫生眉頭微皺,沒有再敲打第三下,而是問道,「曹先生,你感覺怎麼樣?」
葉衍表情微恙,抬起頭說,「為什麼……我什麼都感覺不到,醫生?」
一旁的秦思橙聞言心口一抽,難道?
她忙說,「醫生,能再試一次嗎?」
那位德國醫生彷彿聽懂了她的話一般,又用小鎚子在葉衍的手肘處輕輕敲了敲,而這一次他的右手終於有了些許的反應,中指終於動了動,但也只是很微小的動作,之後再沒有了任何反應。
葉衍的情緒十分低落。
秦思橙把手搭在他的肩頭上,神情忐忑地問,「醫生,他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有個好消息,有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曹先生的右手手臂並未完全的喪失知覺,因為從剛才的檢驗中就可以看出,他還有一定的反應,但不夠敏銳,也就是說,以後曹先生將面臨長期的復健治療。」
秦思橙一顆心都揪緊了,搭在葉衍肩頭上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葉衍察覺到后,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她說,「你快問問醫生,壞消息是什麼?」
葉衍點點頭,仰頭問醫生,「醫生,我太太問,壞消息是什麼?」
「壞消息是……」醫生神色凝重,繼續道,「因為復健治療是一個長期過程,結果也不好說,那就是說曹先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能再彈琴,這就意味著曹先生短期內沒有辦法再彈琴了,短則半年數個月,長則一年兩年或是更長。而且,即使右手恢復了正常,但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自如地彈奏,這也是一個未知數。總之,長期的復健治療很可能會給他帶來心理方面的壓力,所以,還請家屬多陪陪曹先生。」
聽完醫生的話后,葉衍表情駭然,瞪大了眼愣了數秒,忽然就激動了起來,「不行!鋼琴就是我的生命,我不可能不彈琴,醫生,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醫生,幫幫我——」
不得不說葉衍真不愧是經常上台演出的人,這番表現簡直逼真極了。
而且,他故意不說德語,秦思橙自然是全聽明白了,當聽說葉衍很可能再也彈不了鋼琴后,渾身一震。
他說鋼琴就是他的生命,假如剝奪了他視如生命的權利,那麼,他還能活下去嗎?
她無法想象……
葉衍的情緒太激動了,醫生讓護士過來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之後他便沉沉睡下了。
看著他睡著后依然是擰緊的眉頭,還有那微微發青的面色,她心裡難過極了。如果不是為了她,他又怎麼會這樣?
一股熱流從她四肢百骸彙集湧上她的眼眶,幾乎流出淚來。
施耐德這時候來醫院替換秦思橙,她不肯走,硬拖著施耐德一起去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告訴兩人,「家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背後支持他,傷者很可能會因為病痛而大發脾氣,變得跟以前的個性截然不同,所以家屬也要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曹太太,您能做到嗎?」
「沒問題,我一定能行!」秦思橙重重地點頭。
施耐德見到她臉色的堅決之意,偷偷笑了,心想如果少爺也在場,看見少夫人這麼緊張他,肯定會笑咧了嘴。
……
雲海市,錦繡雲鼎,容燁的公寓。
此時已是夜裡十點多鐘,最後一通打給秦思橙的電話里傳來的依舊是機械化的女聲「你所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他皺了皺眉,將手機隨手一丟。
連續好幾天都是這樣了,沒有她的任何消息,發簡訊不回,打電話無法連通,問格格和喬娜都說不知道。去秦家找她,秦晉琛說她和桑桐一起去國外旅遊了,但具體去了哪裡,秦晉琛卻不肯透露,這讓他很是心煩意燥。
他索性起身去酒窖里取了一瓶酒,回到沙發上時視線定焦在桌上的一個錦盒,那天跟秦思橙求婚被打斷後,它就一直躺在那裡不再動過,被閑放著,和放著它的桌子一樣自然平淡,光華不再。
看見那錦盒的一瞬間,他恍惚間明白秦思橙為什麼不聯繫她了,她要面對的也和此時的自己一樣吧——身邊眼前的人,還有從小認識的他。
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秦思橙的沉默代表她在疏離他,其實他很早就明白的了,只是他一直沒有想去理解這種沉默的意思,她應該也是十分委婉地告訴了他,她選擇了的,是她身邊的人——葉衍,而不是他。
理清了頭緒,他反倒有種看清一切的清明,一仰脖,直接灌下了一大瓶酒。
這天晚上,容燁自然是喝得酩酊大醉,就在客廳的沙發上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茶几上散亂立著或橫倒著滿目酒瓶,眉頭微蹙,面容晦暗,衣衫不整,處處顯示著宿醉未醒。
寂靜中手機響起了起來,聽見吵鬧聲,容燁不悅地蹙了蹙眉頭,別開臉並未理會。這天是周末,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他是不會接電話的。
但對方很堅持,電話響了許久,容燁終是受不了,伸手拾起手機想要掛掉,微微眯眼看了下屏幕,卻是整個人都清醒了。
竟然是……父親容爵的來電!
到底是他最畏懼敬重的人,容燁頓時清醒跳起,接了電話,「爸?」
「混小子,都幾點了還不起來?是不是一個人生活的日子太悠閑了,所以忘記你老子定下的家規了?」
容家的家規是在有了小女兒容格格之後定下的,一直堅持到了兒女們成年以後。容燁皺了皺眉,往牆上的時鐘看了一眼,發現已是近中午十二點了,難怪會惹來父親的責罵。
「我知道了,馬上就起來,」他揉了揉太陽穴,卻又覺得不對勁,都成年這麼久了,老爸什麼時候過問他的作息時間了?
不禁皺了皺眉,問,「爸,您找我有事么?」
「嗯,」那邊傳來容爵低沉的應聲,「半個小時后,來四海匯會所找我。」
什麼,四海匯?那地方處在雲海市最繁華的濱海路地段,離錦繡雲鼎足足有二十分鐘的車程,現在又是午餐高峰階段,要他半個小時就到?怎麼可能?!
想歸想,但容燁不敢怠慢,來不及洗漱,只匆匆洗了把臉,套上白襯衫和長褲后就去車庫取車,趕去四海匯。
車上有他時常準備著的外套,一下車,他隨手撈起外套就下了車,一邊跑一邊套上,出了電梯間后,他身上的衣物就穿戴好了。只是,身上還是有股隱隱的酒味,他暗忖千萬不要被父親容爵給發現了。
在侍應生的帶領下,他疾步來到四海匯某包廂內,推門一剎那,腳步一頓。
竟然是他!
只見包廂內只坐了三個人,他的父母容爵和溫暖都在,另外一個人則是曹氏集團的董事長曹偉倫……
容燁無法不聯繫到曹婉婷身上,那天桑桐帶著她在茶餐廳里見母親的面,而今日,又是自己的父母約他見曹偉倫,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他不可能猜不出。
思及此,容燁的黑眸漸漸眯緊,一張俊容黑沉了下來。
……
曹婉婷做事有她的原則,那就是有始有終,所以,無論與容燁的關係鬧到怎樣的冰點,她依然堅持賣力工作。
但到底是個普通的女人,不是什麼白骨精,七情六慾齊全,所以,不可能做到若無其事,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員工們都看出來老闆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那張媲美模特叫女人都為之心動的精緻臉蛋每天都是陰雲密布,彷彿隨時隨地都會電閃雷鳴。而導致老闆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毫無疑問,是偶爾來公司找老闆談設計稿的那位秦氏國際首席建築設計師容燁。
至於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不詳。
這天下午,曹婉婷忙完了手頭所有的事,揉了揉太陽穴,懶腰伸到極限,醒醒神,操起包包晃晃悠悠地下班。
停車場里空蕩蕩的,所以出車位時她放心地踩了腳油門,車子以加速度向後倒出車位,卻不料,突然從側手邊上衝出來一個人影。
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往旁邊轉方向盤,突然砰的一聲,車子一震后不動了,隨即刺耳的報警聲響起,震蕩在停車場里,很是驚悚。
曹婉婷本能地趴在方向盤上,等她回過神來,抬起頭看清那個罪魁禍首后,頓時駭然。
是容燁!
只見他筆直地站在她的車前,眼神幽冷,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深冷的戾氣,彷彿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將她撕成碎片。
曹婉婷只覺得腦袋轟地一下,如劍抵喉的危機感讓她一下清醒了過來,滑下了車窗,問道,「容燁,你怎麼在這裡?」
她感到茫然,不知道他這是要做什麼,平時他有公事找她的話,都是大肆地直接闖進她的辦公室,為什麼今天會等在這停車庫裡,就好像是等了很久,只等著她自投羅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