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降臨。

紅花娘娘不停地說，講了許多他們小時候的事情。這些事情，如果不見劍神的話，紅花娘娘也想不起來，或是記憶很模糊了。今天見到劍神，這些過去的事如同煮沸的水，一股腦地滾動開來，重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里。

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啊……

在紅花娘娘的口中，劍神是最疼春少爺沒錯，因為春少爺是最聽話的孩子，但對她和南王也不差，雖然偶有責罵，也有許多關懷。

年少時的南王和紅花娘娘，只看到劍神偏心春少爺，便生出許多的怨忿和不滿，最後被趕下山時也無所謂，還覺得自己終於脫離了囚籠，獲得了自由。年過中旬以後，他們才漸漸體會到了劍神的良苦用心。

只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

漸漸的，夜已深了，寧家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只剩一些值夜班的護衛還在活動。

紅花娘娘講完了自己的故事，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到了最後，她獃獃地看著黝黑的窗外，臉上布滿哀傷，眼神滿是難過。

「媽……」我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紅花娘娘應著。

「我們去找劍神老前輩吧。」

「！！！」

紅花娘娘很意外地看著我。

「真的，我們去吧。」我說：「你很想他老人家吧。」

「我是很想，但他明顯不想認我……」紅花娘娘的聲音十分低落。

「不會的。」我說：「你到底是他養大的啊，你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樣，他或許還生你的氣，但你只要叫聲師父，他一定會再接納你的。」

「真的會嗎？」紅花娘娘看著我。

「一定會的。」我說：「就像南王一樣，雖然我不是他的親兒子，他當初也是帶著憤怒離開的，可當我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叫了他一聲『爸』時，他就完全接納我了！」

我給紅花娘娘講述著當初南王和我相認時的場景，那時南王也是假裝看不見我，但我一叫他爸，他的心理防線就徹底崩塌了，雖然沒有當場流出淚來，但也紅了眼睛、擁抱了我……

畢竟養了我十幾年，能有多麼無情？

劍神必然也是一樣，到底養了紅花娘娘那麼多年，紅花娘娘親自去到他的身邊，我不信他真能無動於衷、熟視無睹！

在我的勸說下，紅花娘娘終於鼓起勇氣，站起身來說道：「走，去找我師父，不管他認不認我，我都要再叫他一聲師父……他永遠都是我的師父！」

紅花娘娘願意，我就更願意了，我立刻陪著她出了房間，朝著寧家後院走去。

夜很深，寧家幾乎沒什麼人，偶爾經過幾個值班的護衛，也很尊敬地跟我和紅花娘娘打招呼，畢竟我是寧公子的師父。頭頂的月光綿軟，我們的步伐堅定，誰也不能阻擋我們去找劍神！

後院是寧家的禁地，即便是我也不能隨意進入，我們剛踏到後院門口的時候，就有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是石天驚。

石天驚訝異地看著我們兩個，說道：「兩位，有什麼事？寧公子已經休息了。」

石天驚以為我是去找寧公子的。

我搖搖頭，說：「我和我媽去找劍神。」

石天驚愣了一下，笑著說道：「你們也很仰慕劍神是吧，這很正常，大家都很仰慕劍神！不過，他身為寧家的秘密暗衛，寧老走前特意交代過了，不讓我們隨便去打擾他。我很理解二位的心情，其實我也想多和他聊聊……不過，二位還是回吧，以後有機會了再和劍神交流吧。」

曾經的石天驚痛恨劍神，覺得劍神影響了自己在寧家的地位，恨不得把劍神趕出寧家，但是現在，石天驚成了劍神最忠實的擁躉，誰要打擾劍神，石天驚第一個和他過不去！

這份變化，就是在短短一天內完成的。

我覺得挺好笑，但也不得不對他說實話：「我和我媽去找劍神，目的和你們可不一樣。」

石天驚疑惑地問：「有什麼不一樣？」

我看了看紅花娘娘，不知道她肯不肯泄露自己是劍神徒弟的事情。紅花娘娘沒有什麼反應，顯然並不介意，她是劍神的徒弟，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幹嘛不肯泄露？

於是我說：「你還不知道，我媽其實是劍神的徒弟。」

「什麼？！」石天驚當然大吃一驚，上下打量著紅花娘娘：「真的假的？」

「真的。」我說：「不光我媽，還有南王、春少爺，其實都是劍神的徒弟，他們從小就在太行山上跟著劍神學藝。」

這件事情著實驚呆了石天驚，他是怎麼都沒想到我們和劍神之間還有這層關係，更沒想到紅花娘娘和南王、春少爺還是師兄妹，怪不得都這麼強，原來是劍神的徒弟！

但石天驚很快又覺得疑惑了：「不對啊，如果你媽是劍神的徒弟，為什麼白天見面的時候沒說話呢……」

我嘆了一口氣，說：「這個就說來話長啦！我媽年輕的時候犯了點錯，被劍神給趕下山了。後來的二十多年裡，我媽再沒和劍神見過面，今天在寧家還是第一次見……顯而易見的，劍神還生我媽的氣，不肯搭理我媽，我媽也不敢上來和他說話，這不到晚上了嗎，我媽終於鼓起勇氣，來跟劍神認錯，我就跟著她一起來了……」

我完全沒有必要欺騙石天驚。

石天驚也知道我不會說謊，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我笑著道：「所以，還請石隊長網開一面，我和我媽去見劍神一面……」

石天驚趕緊讓開了路，一樣笑著說道：「你可別來這套，就你們和劍神的關係，我哪敢攔著啊！」又對紅花娘娘說道：「你快去吧，我祝你們師徒兩人言歸於好！」

紅花娘娘說了一聲謝謝，便和我一起進了後院。

不過石天驚也沒離開，而是仰著脖子趴在後院門口，打算看看熱鬧，這種場面可不是隨便能遇到的，更何況主角還是劍神和紅花娘娘！

這種足以記載到江湖史記中的東西，石天驚覺得自己能夠親歷真是太幸運了。

其實我和紅花娘娘都挺緊張，我們誰也不知道劍神會是什麼態度，我也希望劍神能夠原諒紅花娘娘，但他要不原諒，誰也沒有辦法。

後院里空無一人，所有燈都熄了，也不知道劍神睡了沒有。紅花娘娘平時多麼果斷的一個人，走起路來都是風風火火，但是今天，她好像變成了一個怯懦的小女人，每一步走得都是那麼艱難，好像腳底下踩了沼澤似的。

我很無奈地看著她，說：「媽，你打算讓你兒子看不起么？」

「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因為你的腿在發抖。」

「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有點冷。」

「現在又沒有風。」

「溫度低，和有沒有風沒關係吧？」

不管紅花娘娘怎麼嘴硬，我們終於來到了寧老的房間門口，我們都知道劍神就在裡面住著，這在寧家可是至高無上的地位了。

燈熄著，不確定劍神睡了沒有，但肯定是休息了。

我回頭看了石天驚一眼，他仍躲在後院門外，沖我握了一下拳頭，意思是要我們加油。

我又看向紅花娘娘。

「媽……」我輕輕叫著。

「嗯，我知道。」紅花娘娘呼了口氣，沖著房間的門張了好幾次嘴，始終沒有發出聲來，顯然還是不敢。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動開口說道：「前輩，你睡了沒有？」

無論劍神睡了沒有，我一發聲，他肯定能聽見，作為華夏的絕世高手，這點警覺性還是有的，要不早被人給殺了。

但是裡面沒有聲音。

這很正常，上次我和石天驚來找他時，劍神也是沒有任何聲音，卻把我們龍虎商會的兄弟丟出來了。

想到那件事情，我心裡還暖暖的，之前還以為是這個神秘暗衛人好，才放過我一馬，現在想想，因為我是紅花娘娘的兒子，所以他才放過我吧？要不人家憑什麼呢，非親非故的是吧。

這無疑又給了我信心。

我繼續說道：「前輩，我和我媽都過來了，我媽想當著您面說一聲對不起……這些年來，我媽心裡一直都記著您，也常常對我說，不論您認不認她，她都永遠把您當做師父！上次在太行山，我媽就打算去找您的，但您突然就失蹤了，再也沒有您的下落，我媽還難過了好幾天吶！今天在寧家能看到您，我和我媽都很開心，您能出來下嗎，我們都想和您好好談談！」

門裡仍舊沒有任何聲音。

但，沒有聲音不代表是壞消息，起碼劍神沒趕我們走啊！

只要沒有趕人，我們就有機會。

我又看向紅花娘娘，鼓勵她說句話，畢竟她才是劍神的徒弟，她親自說話肯定比我要強多了。

紅花娘娘長長地吐了口氣，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抬起頭來沖門說道：「師父……」

門裡終於傳來了劍神的聲音，簡短而又無情。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