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趕鴨子上架
鄭啟軍這個人坐在信訪辦主人的位置上，除了上班喝喝茶看看報紙之外，還真沒有了什麼想法。
今年他已經五十八歲了，在他這個年齡，能夠安坐在這個位置不被人趕到政協人大去養老，就一斤水管是不錯的了。不要小看了信訪辦這個地方，位置不突出，但畢竟是正處級，惦記著他屁股底下這個板凳的人還真不少。
一直以來，鄭啟軍都抱著不靠近也不得罪任何人的思想，寧肯不干事兒也不幹出格的事。但是，偏偏督查室就找上了門來，調閱他信訪辦這兩年以來所接的所有信訪卷宗。
其實要說起來，她這個信訪辦主任和督查室主任室般大的官兒，大家都錄屬於市政府。但偏偏督查室的人出來代表的是市長，就好像是古代那些拿著聖旨的欽差大員一樣，頗有一種見官大三級的感覺。
一開始的時候，儘管鄭啟軍覺得不對味兒，但他也沒有太當成一回事。只是讓人配合督查室的人翻閱資料就是了，他依然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面喝茶。
可是查著查著，督查室那兩名年輕人就發了火。
信訪辦兩年來接受群眾上訪的事件一共是一百五十餘次，但上報市委市政府的不過十分之一。其中大部分沒有經過領導的批示，就直接被信訪辦截留，束之高閣，卷宗上面都鋪滿了一層的煙塵。
要說呢，不管誰坐在信訪辦這個位置上，總有一些事情是不能拿出去給領導看的。這並不是說這些卷宗不重要，不值當的打擾領導，讓領導煩心。而是這裡面牽連到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情，拿給領導看就會引起軒然大波。
有的時候信訪辦主任就要有一副精明的頭腦，知道什麼事情在他這一級壓得住。對於這些牽連甚大，而又自覺能夠壓下沒事兒的卷宗，信訪辦只是做好等級，把人糊弄走就算完事兒。
可是，現在督查室一下子把信訪辦的資料櫥翻了個底朝天，那兩個小年輕更好像愣頭青一般，根本不懂這裡面的潛規則。
他們這一較真，信訪辦一般人也慌了神，趕緊給鄭啟軍彙報。鄭啟軍一聽也大感頭疼，這話總是情向來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家約定俗成，就算是知道了也沒人捅這個漏子。
現在看督查室這個樣子，倒好像是要把幾年前的舊賬全都翻出來一塊兒算似得。可問題是，就是不知道督查室著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本來的用意是想扎誰？
他們是藉機敲打自己，還是真想拿這些陳年舊賬說事兒，找那些卷宗裡面涉及到的一些人的麻煩呢？弄不清楚這個事情，鄭啟軍覺得自己那好幾百塊錢一斤的茶葉喝著也不香了。
他抓起電話要找督查室的楊主任問問情況，撥了兩個數字之後才猛然想起來，楊琪琪現在已經去了泗河縣當書.記，誰知道現在的督查室主任是誰呢？
他一個電話打給了政府辦主任凌曉光，這才知道現在管理把督查室的人叫劉洋，就是張市長前段時間剛剛高調力挺的那位小秘書。
滄海桑田，時光催人老啊！
聽到那個名字之後，鄭啟軍也只能這麼感嘆了。
當初自己和他這般年齡的時候，還在哪個鄉鎮當農業技術員呢，可人家這官兒當的？跟坐火箭一般，不但追上了自己，眼看著馬上還就要超越自己了。
這傢伙想幹什麼？聽說他和老夏的閨女談過一陣子，不會是他想把自己拉下來，讓老夏上位吧？
可細想想，鄭啟軍又覺得不大可能。前陣子老夏還讓自己給她那個寶貝閨女介紹對象呢，那小夥子應該恨老夏才對，怎麼會幫著她排擠自己呢？
可要說劉洋這不是針對著自己來的，那他剛接手督查室就讓人來查自己，到底想幹什麼？
最最關鍵的一點是，他讓督查室的人到自己這邊來，到底是他本人的意思，還是張市長的意思？
不行，我得給張市長彙報彙報近期的工作去。
一邊夾著本子出門，鄭啟軍這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都覺得自己對這個位置可有可無的無所謂，可一旦知道有可能失去的時候，他才感覺到，其實在內心深處，自己對這個位置還是很有「感情」的。
來了張市長的辦公室之後，沒有看到劉洋坐在秘書的位置上，這讓鄭啟軍馬上就感覺的一陣輕鬆。
等進了張靜的辦公室之後，他東拉西扯的說了一些單位的事情，然後才給張靜表決心：「張市長，關於督查室清查信訪案件的工作，我保證全力配合，絕不推諉扯皮……」
一邊說著，他的眼神就盯在了張靜的臉上，想通過張靜臉上的神情，判斷一下這個事情到底是不是張靜安排讓做的。
結果，他果然從張靜的臉上看出了一絲訝然。但很快，張市長就淡淡的說道：「這個事情我知道，也不過是例行檢查而已，算不上什麼大事兒。鄭主任既然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我相信你們和督查室一定會好好地配合，把這兩年我市信訪的積案查清楚。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老百姓是不會走上訪這條路子的。這關係到了全市老百姓對咱們政府執行力以及為人民服務的認可態度，絲毫不能馬虎……」
鄭啟軍這個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個事情八成真是劉洋那小子私底下搗鼓出來的。很明顯，一開始的時候張市長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表示他對這個事情不知道，不了解嘛。只是，為了維護督查室的權威，為了替她那個小秘書撐門面，她才不得不這樣說。
不過，從她話音裡面，他也看出了張靜對劉洋的信任和支持力度不小。
所以，才出門之後看到劉洋的時候，憑著本心，他一開始是憤怒的，但想想張靜對劉洋的態度，他還是強壓著怒火，變換了笑容，盛情邀請劉洋晚上在一起坐坐。
同樣，這老傢伙也不給劉洋反對的時間，扭頭叫了一聲姚占元，回頭沖著劉洋一笑：「劉主任，咱們就這麼會說定了啊……」一邊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劉洋一臉苦笑的看著他的背影，心說這老頭兒發的什麼瘋？我和你很熟嗎？你當這麼多人的面要請我吃飯，你什麼意思啊你？
本來，劉洋覺得姚占元過來，也不過是表示自己緊靠張市長的一種作秀。哪知道，張靜和姚占元談的時間還真不短，兩個人一直在裡面說了半個多小時，姚占元才從張靜的辦公室裡面出來。也不知道張靜都和他說了些什麼，反正這傢伙出來之後滿臉紅光，就好像喝了二兩似得，給劉洋打了一聲招呼，就輕飄飄的走了出去。
接下來，就輪到了季東平。
結果，季東平還真的是被張靜叫過來打板子的。一進門，張靜就沉了臉，看著季東平，也不說話，也不讓坐，弄得季東平心裡很尷尬。
「季局長，我叫你來，就是想問問你，陽光紙業到底有沒有污染，如果有的話，其污染程度到底怎麼樣？」一直過了一分多鐘的時間，就在季東平覺得後背上的汗水沿著脊樑溝一個勁兒的往下淌的時候，張靜總算是開了口。
要說起來呢，在環保這一塊兒上面，季東平倒是個懂行的人，說起環保檢測的事情來更是頭頭是道。只不過，他是從省里下派來的幹部，對於一些事情本就敏感，這一次省環保廳下來一個副廳長親自坐鎮，嚴查陽光紙業的環境污染問題，本來就已經說明了省廳的態度。
我們下來就是找事兒的，閑人散開，別崩一身血……
有了這種認識，你讓季東平說什麼？
「省環保廳的人說是接到咱們任州市的人舉報才來清查的，可是他們一直不肯通報這個舉報的人是誰。如果真是出於對舉報人的保護，這一點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們平常的檢查，一直都沒有查出來這個廠子有問題，怎麼省廳的人一來就查出問題來了？這一點你作為市環保局局長，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張靜說著，臉色越發沉靜似水：「這個廠子的問題到底嚴不嚴重，你們必須拿出一個結論。省廳的人自己也說，在廠子裡面的沒有查出來什麼問題。他們的依據，就是廠子周邊的空氣中含有刺鼻的味道，還有廠子後面的污水處理廠東面，有大面積的樹葉枯黃現象，說這肯定是因為水土被污染導致樹根壞死的緣故。我想知道的是，即便那些樹木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枯黃的，也必須要弄清楚是不是因為陽光紙業那家造紙廠形成的……季局長，這個事情難不倒你這個環保方面的專家吧？」
「我……」季東平心說你不是說請國家環保部的人來做測評么？怎麼又把這個倒霉的差事交給我了？
「三天，三天的時間夠不夠？」張靜根本就不是在給他商量，而是在以市長的身份給他下命令。
作為市直部門，市長的權威不容挑戰。就算季東平心裡在不願意，他也只能答應道：「夠……夠了，兩天的時間，兩天我就能拿出數據……」
既然已經不可避免的要被卷進去，那自己還不如表現得光棍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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