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隱夜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便不再找他說話,一個人坐在床邊玩自己的手指頭,過的久了沒聽見有動靜,便抬頭看,發現隱夜正站在落地燈前,一指挑開厚厚的帘子,看窗外的夜景。
他的嘴角輕輕上揚,咧起一個好看弧度,嘴角因為兩顆小殭屍牙的緣故,被頂的微翹。恍然間,彷彿看到了戊戌,這才多少會兒,我竟有些想他。
隱夜看著窗外的眼神特別痴迷,我能看到華美的燈火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珠里流轉,他的眼神很溫柔,彎彎的嘴角柔和而優美。
他猛然轉頭,和我的視線撞個正著。
「你在看什麼。」他故意問。
我毫不避諱的回道:「我在看你在看什麼。」
「我……我在看夜景。」他伸出手,伸到窗外,頗開心的眯著眼睛說:「你看這星星,像是能摸得著似的。」
我正準備抓住機會嗤笑他說他幼稚,卻沒想到他幽幽的感嘆:「好久都沒這麼真實的感覺了,感覺自己存在著。」
「你覺得活著有意思嗎?你不死不滅,會不會早已對這個世界失去了興趣。」這句話我絕不是調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他贊同的點點頭答:「沒意思,當你記得太多,背負的太多時,更沒意思。」
「那……那你為什麼還要再次蘇醒?」
「當然是找到讓我覺得有意思的事了,為了這件事,我可是等了五百年,宋瑤,五百年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意味著幾輩子?」
我打哈哈的說:「好幾輩子,五百年對於你來說呢?」
「無盡的孤獨與虛妄。」
浴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洗完澡的陳琰從裡面走了出來,我感到窒息,因為隱夜的一句話。
他說,五百年對於他來說,是無盡的孤獨與虛妄。
一個個無盡的,毫無希望的日子,每分每秒都如同刮骨撕心。人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可將時間的期限擴大到五百年,將是不堪重負的折磨。
「要去洗嗎?」
我抓緊被子投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才不洗,要洗你洗。」
「臭女人。」
「切,你們男人才臭呢。」
我乾脆一拉被子將臉蒙上,早睡早擺脫尷尬的氛圍,我一點也不擔心陳琰會逃跑,就他那副窩囊像,借他十個膽他都不敢跑,就算他跑了,還有隱夜呢。
按照隱夜的話推算,他應該睡了五百年了,既然都睡了五百年,現在醒過來不得二十四小時瞪大眼珠,看看這個花花世界。
但是他現在在洗澡,萬一陳琰跑了,他總不能光著身子跑出去吧。
我又從被窩裡鑽了出來,發現陳琰已經偷偷摸摸的穿好了皮鞋,他想跑!
「陳琰!」
他聞聲渾身一抖,扭頭看我一眼,他那慌張煞白的模樣,彷彿眼珠都快從那松垮的眼眶裡掉出來,話音落下不到一秒,他拔腿就跑。
當時,我的反射弧變得異常的短,在被窩裡一個激靈,就蹦了出來,也顧不上別的光著腳就往地上跳,一下堵住陳琰的去路,揪住了他的袖子。
「跟你講的話你都忘了嗎?想往哪跑!」我急慌慌的說道。
他一邊甩我的手,一邊自作聰明的說:「我才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好的事,你們說不定要拿我作實驗,我再不跑,就真完蛋了。」
他量我是個女人,力氣敵不過他,把我脫到了門口。
他拿出手裡的鑰匙串,將鑰匙尖抵著我的脖子,恐嚇到:「你別逼我做傻事,你別逼我。」
往往這種不吭聲,懦弱的人,會做出令人咋舌的事,這也就印證了那句話,狗急了還會跳牆。
我立馬做出防備姿勢,防止鑰匙刺穿我的喉嚨,我大聲的朝洗手間喊道:「隱夜,隱夜!他要逃!」
陳琰一不做二不休,舉起手改變方向朝我的手臂插去。
「哐!」的一聲響,是陳琰的腦袋和門相撞的聲音,他倒在地上,捂著個腦袋,痛的呲牙咧嘴。
隱夜似乎早就等待在浴室的門后,在千鈞一髮之際打開了門,踹向了陳琰。
隱夜下身圍了一個白色毛巾,濕漉漉的頭髮往下滴著水,他的腳上只穿了雙黑色的拖鞋,簡單隨性的裝束,卻絲毫不影響他風發的意氣,和高傲的姿態。
不等我開口,隱夜便冷著一張臉,一把揪起了陳琰的頭髮,將他猛地一甩甩到了床邊的地上,陳琰的背杠在了床沿上,疼的臉都綠了。
「之前怎麼告訴你的,我可比那個人心狠手辣多了,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跑,你是不想活了嗎。」
「我錯了,哥,姐,我錯了,我剛剛鬼迷心竅了。」
「鬼?」隱夜呵呵一聲冷笑,將手指的關節抵在陳琰的心臟上:「我可就是呢!」
話音一落,陳琰的眼睛立馬瞪的如同銅鈴,布滿了紅血絲。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像一團毛線,錯亂的扭了起來。我這才發現隱夜的手抵住的地方已經微微下陷了,再這麼下去陳琰的心臟會破裂出血的!
「隱夜,夠了,不要把他弄死了。」
「不痛是不會長記性的。」
有時候,戊戌和隱夜講的話想象,甚至推崇同樣的觀念,更重要的一點,他們兩個人都像是沒有謎底的謎題,我永遠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這種感覺太難受,就好像別人負責決策,而你負責服從一樣。
「行了,你下手輕點。」我說完就去拉他的手,他驀的轉頭,漆黑的眼珠讓我一詫,他上下嘴唇開合,眼底帶著嘲弄:「長一張相似臉都會讓你心疼?」
我愣住了,在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的時候,搖搖頭說:「你別瞎說,萬一出人命了,事就難辦了。」
痛苦中掙扎的陳琰眼睛睜開一條縫,點頭哈腰的,隱夜不悅的鬆開手,將陳琰狠狠的放在地上:「你這張臉我就不給你留傷了,再跑,不管誰阻止,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打斷你的腿。」
我扯扯地上的陳琰,好聲好氣的說:「你起來上床睡覺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把隱夜交待給你的事情好好完成,不要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他有些驚訝,大概是在想,怎麼還有這麼傻的人,畢竟他剛剛還想拿鑰匙扎我呢。當然,我其實也沒這麼善良,我不過是怕隱夜下手太狠,把明天的事給耽誤了。
隱夜有些生氣的坐在藤椅上,一言不發的擺弄著手裡的手機,並不是玩手機,而是把手機翻過來覆過去的,偶爾摩挲幾下。
昏暗的燈線打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不太清明,他的頭髮還在往下滴著水,順著脖頸往下滑,優美的鎖骨,姣好的人魚線,相比於戊戌,隱夜有些瘦弱,皮膚也更加的白皙,此時掛著晶瑩的水珠,更加的蠱惑人心。
不知不覺,我發現我又盯著他看了許久,算了,他樂意裝憂傷,我就讓他一個人靜靜,我拉過被子,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半夢半醒間似乎有雙修長的手替我揶了揶被角。
第二天,我醒的出奇早,往右面的床瞧了一眼,只見床單平整,沒有一點褶皺。我疑惑的看向對面,瞬間就石化了,房間裡面除了我,沒有別人。
也就是說,隱夜丟下我和陳琰一起去和徐總接頭,我從一開始就該知道,隱夜他是不會帶著我去的,因為我只會幫倒忙,可是現在情況很特殊啊,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了,隱夜能行嗎?
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卻又像二丈的和尚摸不到頭腦,沒有一絲頭緒。
這可怎麼辦,呆在酒店也不是個辦法,我也鐵定睡不著,乾脆退了房回房子算了。
退房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昨夜隱夜要帶上我一起住酒店,又為什麼要我和他住一間房,原來是因為他沒有身份證。
早上六點鐘的計程車還很少,街道空曠的有些荒涼,隱夜和陳琰怎麼這麼早就出發了,要是再晚一點,我就可以覺察到,跟著他們一起去了。
好不容易我才打上了一輛車,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的進入單元門,上了四樓,我竟看到了席地而坐的戊戌,他頭髮蓬亂,眼窩深陷,兩隻手十指相扣,環抱住自己的膝蓋,我不知道他保持這個動作坐了多久,就像一棟雕塑一樣。
他抬頭,狹長的丹鳳眼微耷著,看起來極沒精神。
「你來了……」他音色沙啞,如同含滿了沙粒。
我忍住鼻子發酸的感覺,故作輕鬆的說:「你坐這幹什麼?」
「等你。」他認真的說:「不過似乎比上次,等的要久。」
「等我幹什麼?萬一我不回來了呢?」
「那我就去找你。」
我笑了出來,笑的兩眼眯眯,讓我分不清是幻是真。
正準備走上去,進房子,腳卻突然被一雙兩手摸住了,我先開始了以為是不幹凈的東西,但她手掌淡淡的溫度,最終讓我得知了她的屬性。
還好是個人。
此時已經七點多,天蒙蒙亮,我借著不太明亮的光線,看清了來人。
一個陌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