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鸞姜說會兌換第二瓶無敵藥水，但她沒有這樣做。

  她仍舊是輕鬆自信地坐在那裡，感受到右手超負荷的疼痛，卻又穩穩地使角色操作不變形。

  攝像頭曾隱晦地掃到好幾次她的右手，五個人只有她一個人把袖子放下來了。

  比賽結束後，鸞姜一回到休息室又被幾個白衣天使包圍了——他們看著她的右手，提議馬上送到醫院去。

  主教練臉上才擠出來的笑容又慢慢減退，他沉默著擺擺手，望著兩個隊員和鸞姜一起往外走，癱坐在椅子上半天起不來。

  比賽中途其實有個人來找鸞姜，說是被她救過的女孩，希望能當面感謝鸞姜。

  對方躍躍欲試進入隊員的休息室，被保安擋回去了，最後離沒離開現場不知道，反正是沒煩他們了。

  *

  蕭列背著單肩包，與am戰隊的人幾乎是背道而行。

  他向來不合群，助理看見他了也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喊他一起去醫院——

  結果蕭列直接加快腳步走了，頭也不回個，生怕助理喊住他的樣子，讓助理抽抽嘴角無語至極。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那可是隊長誒！又是親自引薦他加入am的『引路人』，這態度真的挺讓人寒心。

  是，蕭列遊戲打得是好，哪怕沒有姜神的介紹也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坐上首發的位置——

  但事實是姜神介紹了呀，幫忙了呀，甚至還跟他是情侶關係呀。

  何必賭這一口會讓自己變成白眼狼的氣呢。

  「蕭，蕭蕭？！你是蕭蕭、蕭列對嗎！」

  蕭列的id是蕭蕭，當初鸞姜說什麼疊字好記好聽取的，隊員很少喊他id，一般都是叫的全名蕭列。

  聽見是個女孩子的聲音，蕭列停下腳，偏頭掃了眼。

  ——徐楠是那種清純可人的長相，今天來看比賽又穿得很『學院風』，看起來乾乾淨淨白白軟軟，聲音又特別甜美清澈。

  美中不足的是，膝蓋處破了皮，撞青了一塊，在白腿上很顯眼。

  屬於第一眼會讓男孩子有好感度的小姐姐。

  她看著蕭列的眼睛裡閃著小星星，激動到從口袋裡掏出印有『蕭蕭』字樣的小型燈牌：「我，我是你的粉絲！沒想到能跟你靠得這麼近……我的天哪！你真的好帥！！」

  這裡是後台出口，閒人免進的，並不是什麼大門口。

  蕭列猜測她應該是這裡工作人員的家屬或朋友，沒懷疑她的身份，只簡單點了下頭，語氣談不上敷衍，但也沒多熱衷：「謝謝。」

  徐楠像是完全聽不出他的冷淡，或者聽出了也壓根不介意。

  她一個勁兒的小碎步跟在他身後，按耐住蹦跳的興奮：「我，我很喜歡你，我以前幾乎天天看你直播！後來，後來你加入am，我就跟著粉am了！我的出裝銘文全都是學你的……」

  「你也玩邊路？」

  「……不，不啊，我玩中單！但我法師也可以走邊的……」徐楠被偶像問了，小臉通紅，「你以前是全能啊，銘文什麼的都有。」

  蕭列很早就在圈子裡混了，以前在某平台直播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網紅主播，憑著一手犀利的打野收割了多少迷妹芳心，再加上他臉好看，偶爾爆出幾句『金句』，直播效果也還不錯。

  蕭列：「哦。」

  「我，我可以要你的簽名嗎？合照也，也想……」

  「不用了。」

  「我真的是你粉絲！我也想加入你們打職業！」

  說著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外面。

  蕭列在場內時就叫了車，他拉開車門本想直接上車——鬼使神差回頭看了徐楠一眼，又鑽了出去。

  他不耐煩地說：「手機號給我。」

  *

  一群人忙裡忙外，最後病房裡只剩下鸞姜和兩個隊員。

  打野id叫青焰，輔助id叫小呆，都是屬於年紀比較小的選手——特別是青焰，他在加入am之前曾參加過a+的訓練，後來看見姜神回歸了，才又轉入am。

  他是完全為了鸞姜來am的，不過他平時嘴硬，總是不喜歡別人把他當成鸞姜迷弟來對待。

  但大家都知道，每當青焰發脾氣、有什麼事的時候，請鸞姜過去哄人絕對沒錯。

  小呆的背景更簡單了，他之前在am當助理，陰差陽錯上了兩次場後就毅然決然加入了訓練，最後成了首發。

  「你，你的手不是不嚴重嗎！」

  青焰到底不能接受鸞姜的這雙手就這麼廢掉了——明明在場上還很靈活，狀態也沒有問題啊！為什麼他們會說得那麼嚇人……還說以後都提不了重物了？？

  一向喜歡逗他的小呆也沉默了下去。

  其實從主教練的態度上他就猜到了，只是姜神在場上的表現實在是太出彩，他也抱有僥倖，以為——

  「所以，所以是最後一場比賽了嗎？」

  青焰猛地擦了下鼻子，鼻音很重地坐在床邊。

  他背對著鸞姜，頭低得很深，不讓旁邊的人看見自己眼中瞬間冒出來的一點水光。

  情緒來得太快了，太濃烈了，鼻頭一酸也就一秒的事。

  小呆嘴角努力往上揚，他不想把病房裡的氣氛弄得那麼沉重——姜神都沒哭呢，他們先哭算什麼事。

  「幫我剝個橘子吧～」

  坐在病床上的鸞姜卻比他們兩個淡定多了，抬起一隻手在青焰後腦勺上摸了摸，又對著小呆眨眨眼：「剝兩個也行，給青焰也試試，看甜不甜。」

  小呆啞著聲音說了個好字。

  鸞姜右手被包紮得很嚴實，上了夾板沒打石膏，正垂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用左手捏捏青焰的後頸，又拽拽他的衣角——青焰總算是轉過身來了，頂著紅紅的鼻子紅紅的眼睛不高興地瞪著她。

  老實講，青焰長得也不錯，屬於那種有點小帥的濃顏系長相，又有些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正是這個年紀最好的模樣。

  「成了小花貓了，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

  鸞姜一點也不嫌棄他的淚水和鼻涕，竟是單手也能用紙巾給他擦乾淨了，弄得青焰更加不好意思，半天也不敢拿正眼瞅她。

  小呆：「哭得好醜。」

  青焰氣得直哆嗦：「閉嘴吧你！！」

  他剛剛確實有一陣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父母不支持他打電競他都沒這麼難過過。

  因為姜神跟他不一樣啊，她不是只有遊戲打得好，她是在學業也完成得很漂亮的同時又在遊戲上有特別過人的天賦。

  她一出場就是焦點，比得上別人幾年走的路。

  青焰覺得很崩潰，她的職業生涯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在這個點中止——她幫am進了s組，就應該陪著am拿到金獎盃！

  這是最接近勝利的一次了，看她在場上的狀態多好啊。

  「好啦好啦。」

  他越是咬著唇死死把又要溢出來的眼淚憋回去，鸞姜越是用力捏他的臉：「再哭我就錄像了哦。」

  「……你！」

  青焰是個非常在意形象的孩子，他打掉她的手之後心中一空——看見她傷得是另一隻手後，才鬆了口氣。

  當即捂住臉，只從縫隙里露出一點憤怒的、染著水光的、沒什麼威懾力的眼神。

  小呆把剝好的橘子遞給青焰和鸞姜。

  病房裡的橘子味重了起來，氣氛好似也隨著甜香味的蔓延而慢慢緩和下來。

  小呆用桌上的酒精濕巾擦了擦手，雙手插進兜里：「蕭列沒來醫院，我看主教練給他打過電話了，據說沒接。」

  「後來基地的阿姨說他回去了，要準備晚上的直播，還讓阿姨去買龍蝦。」

  要不是青焰嘴裡堵著橘子，他就罵人了。

  鸞姜仍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細長的手指輕輕剝下一片橘子，塞到嘴裡不緊不慢嚼著。

  吞下後，她說：「他也接受不了現實而已，沒關係，不管他。」

  「可是——」

  小呆撞見她的眼眸，閉上了嘴。

  系統：【宿主想做什麼？這個時候擺脫男主不是最好的時機嗎？】

  多少人沒有分手理由都要創造條件分手呀，女朋友進醫院都不來看一眼，直接回去讓保姆準備菜單，這擱誰誰能過下去？

  宿主更不是那種人了——

  鸞姜笑眯眯：【我著急擺脫他幹什麼，我想跟他玩玩兒呢。】

  系統打了個寒戰，提前為蕭列點了根蠟。

  *

  青焰耍脾氣，在病房裡跟鸞姜吃完了晚飯都不想離開醫院。

  「回去還不是訓練，沒有她怎麼訓練？」他抱緊了鸞姜沒傷著的那隻胳膊，腦袋不管不顧蹭到她的肩窩裡，「要回去你回去，別管我。」

  小呆真想把他從床上拎下來，這死孩子被姜神慣到沒邊了！

  先前還臉紅紅不敢跟姜神對視，就剛剛吃個飯，姜神給他夾了塊雞肉，他開始放飛自我了！

  小呆：「你！我真是服了你了，姜神要休息啊哥哥！」

  青焰撇撇嘴：「我又不吵，等下戴個耳機聽音樂，我也能休息。」

  這貨是油鹽不進了，小呆看向鸞姜——

  鸞姜一邊順著青焰的毛一邊呼嚕他的頭髮，這小孩兒發質軟軟的自來捲兒，很好摸：「哎呀沒事，我也不睡那麼早～明天沒比賽，讓他隨意嘛。」

  「……」小呆翻了個白眼，也跟著賴了下來。

  哼，別以為他就不想呆在姜神的房間裡了。

  *

  蕭列添加徐楠好友之後，兩人當天晚上就雙排了，還是在直播間雙排。

  自從蕭列加入am，他的女粉絲就直線上升沒斷過。

  什麼五排帶飛啊，什麼單排被人認出來各種舔啊……大大滿足了直播間觀眾的觀看欲。

  徐楠是個很棒的隊友，蕭列一旦有操作她都會開麥夸，而且不是那種沒意義的『666』，真情實感地找了很多形容詞，還不帶重樣的，特別走心。

  蕭列的表情也一點點從冷凝變得放鬆，話也慢慢多了一點——

  直到他念到彈幕：聽說姜神的手受傷了，要緊嗎？求回復。

  「……」蕭列眼神冷了一些，嘴裡回道：「不算嚴重，她今天表現得不是很好嗎？擔心多餘了。」

  彈幕里一串哈哈哈。仟仟尛哾

  「就是啊，姜神今天的狀態直接拉滿好嗎！把對面當小嬰兒一樣打，看得我扣6都扣麻了」

  「真的，每次看她的比賽都有一種，這樣子的對手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不得不說蕭哥很敬業，女朋友手受傷了也得直播」

  「隊伍里的女孩子脾氣很好啊，好溫柔好喜歡～」

  「蕭哥可以經常跟她雙排，效果還挺好的」

  「小姐姐聲音很好聽啊，求蕭哥多讓她來！」

  徐楠知道他在直播，所以不想在大家面前博他的面子，但又想小小刷個存在感。

  她鼓起勇氣說：「其實姜神今天救的人，是我。」

  *

  系統把直播畫面包括彈幕切給鸞姜看。

  徐楠的聲音在直播間要顯得更加軟一些，她說：「當時的路人都可以作證，姜神自己站起來了，還說沒關係，還安慰我了呢……」

  「我本來是要跟男友一起去看比賽的，結果他劈腿我閨蜜了，所以現在是前男友，哈哈哈。」

  「姜神讓我想不開就找個地方想開了再說，我當時緊張得要死，害怕得要死，生怕影響了她今天的比賽。如果真出了問題，我真是想直接從天橋上跳下去……」

  「那比我戴綠帽子還讓我難過啊，我很喜歡姜神的說。當然啦，我最初喜歡的還是蕭哥嘿嘿。」

  彈幕：

  「好慘一女的，想不到這種劇情真的可以在現實上演」

  「哈哈哈哈那個語氣真的是姜神沒錯了哈哈哈」

  「笑死我了，想開了再說」

  「蕭哥不容易啊，感覺姜神沒有這個妹子軟，哈哈哈哈」

  「姜神就不是軟妹那一掛的，她拿的大女主爽文劇本好嗎？」

  「打電競能打成這樣的女孩子有史以來也就姜神一位吧，她真的是從頭到尾都在carry全場」

  「話說姜神還沒來過蕭哥的直播間呢」

  「求姜神露面+1」

  「求姜神露面+」

  蕭列沒有讀這個彈幕，他直接說：「她有自己的直播間，我的粉絲沒她多。」

  「哈哈哈蕭哥這個語氣好哀怨啊」

  「蕭哥也還好啦，粉絲數今年有望破一千萬啊。」

  「姜神是整個am俱樂部都在捧，跟蕭哥還是有差距的」

  這條彈幕用的白字，沒用任何特效，可就是戳進了蕭列的眼睛裡。

  他深呼吸一口氣，直接低下頭，好半天都沒再念彈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