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溫伯恩第一次以深淵神的身份踏上這片土地，他覺得很陌生。

  彎下腰觸碰的一片草葉，呼吸空氣中帶著的花香，清澈透明的小溪，都有她的氣息。

  她像是碎成了千千萬萬片，融入了整個世界裡。

  這些都是她，又不是她。

  斯溫伯恩靜靜站在暗黑森林的邊界，蒼白的臉上多出一條條裂縫——它們瘋狂地朝他身體四處蔓延，直到抵達心臟深處連接的神格。

  很清晰的一聲脆響。

  神只的身影化成了無數個細小的碎片。

  它們並沒有落入土裡，而是被風吹舉著，去了很遠很高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以後*

  *人類王國*

  皇室里出生了一位很特別的公主。

  在王后生下她的那天，正好是夜幕即將降臨、太陽落下的時候。

  可隨著響亮的哭聲響起，太陽竟是硬生生從西邊重新回到了天空上，照亮了整片大地！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教會的勢力開始朝皇室傾斜——這是所有人都目睹的神跡啊！

  還有什麼，比能叫來太陽的公主殿下更接近神的存在嗎？！

  小公主生辰禮那天，主教剛準備將經過聖水洗禮的皇冠戴到小公主腦袋上——

  貌美冰冷的精靈從冒著花瓣的傳送門裡走出來，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讓人只剩下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力氣，完全放棄了思考。

  精靈是孤傲的生物，教會裡的人三番四次想與他們結交，都被毫不留情拒絕。

  眼前這隻精靈氣息純淨，不愧是最接近神的族群。

  絕絕的容貌哪怕吸引了一派目光，卻也叫人不敢輕易褻瀆。

  等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主教手中的皇冠已經被精靈的權杖擊碎了。

  眾人：！！

  王后抱著公主不敢動彈，呼吸也快停了。

  國王雖被護衛們護在正中央，但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著公主，生怕精靈對公主做些不好的事。

  「我，我願意用我所有的財富和權力……」

  國王臉上有些肥肉，此時已抖得不成樣子。

  是，他怕，他怕精靈奪走他唯一的女兒！

  精靈王充耳不聞，垂眸望著左眼似乎有些異樣的小公主，用手指在她臉上蹭了蹭。

  小公主的臉像軟糯的小湯圓一樣，好似戳一戳能從裡面流出甜膩的內餡兒來。

  她一點也不怕精靈，還用小小短短的手指去摸他的權杖。

  她的一隻眼睛是如黑曜石一般的黑色，一隻眼睛卻有些黯淡，看人時也有些朦朧，仿佛天生失明。

  精靈不由得為這個孩子擔憂。

  ——純淨的靈力慢慢過渡到她的身體裡，也讓那仿佛失去光澤的左眼漸漸明亮起來。

  最終變成了艷麗的紅色。

  精靈王像是看見了什麼滿意的作品，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

  王后一直為她唯一的小寶貝擔心。

  明明是那樣漂亮精緻的小天使，為什麼會有一隻眼睛看不見呢？

  ——所以當她發現在精靈的觸碰下，小公主的眼睛逐漸變得有神，她驚恐的目光也跟著一寸寸平靜下來，望著精靈的眼神越發感激。

  在精靈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王后抱著小公主對著那個修長的身影跪下了。

  「！！」滿堂譁然。

  眾人雖不明白是什麼情況，卻也跟著一個一個跪下。

  「我見過你！」

  主教上前幾步擋住了精靈的去路：「你是精靈族的王！」

  「……」

  精靈王看也不看她，傳送門在眼前『唰』地一下打開。

  主教正是君憐。

  她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很多年了，從少女變成中年婦人，曾經奪目璀璨的金髮變成了黯淡的灰色，像是一下子從萬一挑一的女主角淪為了背景板。

  並不是說灰色不好看的意思。

  她的眼，她的表情，她的語氣，與多年前那個倨傲的聖女已經沒有一點關係了。

  她想拉扯住精靈王的衣角，在那樣用力的情況下——

  她手中的衣角變成了一片花瓣。

  *夜*

  一隻黑色蝙蝠從沒關緊的彩色窗戶外飛了進來，搖搖晃晃飛過桌椅，直衝著搖籃而去。

  在即將靠近搖籃時，它變成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穿著貴族服飾，上好的布料無法掩飾這具精壯有力的身軀——發達的胸肌和結實有致的雙腿宛若下一秒要將衣服撐破，好好的一套禮服穿在他身上，竟有種莫名的曖昧意味。

  搖籃中的小公主穿著白色的睡裙，雙眼輕閉，呼吸輕緩，正睡得很香。

  又長又濃的睫毛垂下來，陰影投在眼瞼上，為她的睡顏添了幾分安靜溫柔。

  「……大人，真的是您。」

  費爾特雙手緊緊抓著搖籃邊緣，用力到青筋暴起，卻不曾『撼動』搖籃一分。

  嗓音竟是有些哽咽。

  「我找了您好久，我就知道，您不會離開的。」

  同時，在遙遠的暗黑森林深處。

  本該成為新任親王的少女卻因能力不足而不能服眾，加冕儀式一直沒有舉行。

  她在結束了與一群高等貴族的爭吵後回到棺材裡，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心悸。

  似乎有什麼在漸漸甦醒。

  *

  費爾特在搖籃附近站了許久，眼睛一直黏在小嬰兒身上，看她夜裡小小的翻身，看她蹬腿伸手，目不轉睛，嘴角也不知何時翹上去了，就沒下來過。

  當金色光芒悄悄灑落在地毯上時，吸血鬼才後知後覺要離開了。

  他依依不捨地望著那柔軟可愛的小臉，慢慢彎下了膝蓋，單膝跪在地上。

  「我會保護您長大的，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