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
戒律院大殿,師兄弟二人舒散著筋骨踩點走了進來。
發現紀綱已早早等候在大殿之中。
一方書桌,兩個蒲團。
陸白抬頭看向那位中年男子,種種情緒上涌,喉間一時堵塞。
一旁的秦佩也是如此。
察覺到二人的動靜,紀綱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抬頭打量著師兄弟兩人。
「師傅好,師傅好。」
「嗯,做吧。」
秦佩左,陸白右。
二人落座後,眼前放著一杯清茶。
「喝酒傷身,先緩緩,時間還長。」
熟悉的溫厚聲再度響起,喝茶聲、巴適的吐氣聲、翻書聲在這安靜的戒律大殿中響起。
隨後開始了久違的答疑,不知不覺間,晨輝漸漸鋪滿整個戒律大殿。
三人的談論也漸漸到了尾聲。
紀綱罕見的沒有收起書桌,翻看著手中的書卷,不知不覺間看迷了進去。
直至某一刻,陸白和秦佩眼中恢復了清明。
紀綱輕輕合上了書卷。
「老三打周天擂。」
「老四打騰龍擂。」
聽到紀綱的說話,師兄弟端坐起來,直了直腰背。
「老三知道點,你倒是不太清楚。」
紀綱看向陸白,臉上少見地出現一抹關切。
「你們大師兄凰唯我打了兩場,全贏了。」
「老二季布跳脫,青州待不住,軍營更待不住,也不知道浪蕩到哪去了,沒上擂台。」
「老三去年打了一場,要了半條命。」
「咳咳!」
秦佩臉色漲得通紅,好像正在被老父親貶低的不成器小兒子。
「師傅,小師弟在呢,再說我不也贏了麼?」
秦佩小聲嘟囔道,只不過有越說越低。
「呵!」
繼剛一聲輕喝,不置可否。
「師傅怕你今年沒了一條命。」
「梆!」
許是許久沒見,又或是太過親切,陸白沒忍住皮了一下,接著就被紀綱一書砸在腦門上,
見狀,秦佩一時沒忍住,不禁大笑出聲。
「哈哈哈!」
「梆!」
「哈哈哈,梆」
陸白高冷是練過的,剛才實在是沒忍住,於是又被敲了一書。
秦佩倒是學乖了,可能是樹皮臉的那段時間練出來了,竟是生生忍住了。
師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就看誰先憋不住。
「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
愉悅的笑聲在戒律大殿響起,隨後飄蕩在戒律院中。
半晌後,笑夠的師兄弟二人不好意思地看向正在看書的紀綱。
師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秦佩推搡了陸白一把,給了陸白一個眼神。
「你小,你去叫師傅,好辦事。」
見秦佩雙手暗合,不斷求饒,陸白沒好氣地瞪了秦佩一眼,旋即肅了肅臉色。
「咳咳,師傅。」
紀綱被驚醒過來,沒好氣地瞪了二人一眼。
「師傅,您接著講,我和師弟認真聽。」
說完後,師兄弟都肅了肅臉色,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
見兩人收起了玩鬧的心思,紀綱同樣臉色一肅。
「生死擂只能贏!」
「所以你們誰沒有把握,現在還可以推掉。」
「偌大的青州不是只有你們,天下也不是只有青州。」
紀綱的話沒有留一絲情面,就這樣直白地說了出來。
還不待秦佩、陸白二人回話,就聽紀綱繼續說道。
「我當然希望你們能贏,我也相信你們會戰到最後一刻。」
「只是這天下臥虎藏龍者甚,更何況兩族之間?」
「你們以為區區定遠軍就能守住海族?」
「你們以為你們每天殺的海族就是他們的真實實力?」
「你們都有望看這世間絕巔處的風景,我並不希望你們逞一時血勇,但你們應該有自己的選擇。」
「我遵從你們的意願,只是希望你們想清楚。」
「你們現在行不行?」
紀綱好似一個老父親,這位白髮人看著眼前兩名黑髮人發出了詢問。
他了解他眼前的兩名弟子,但遠不及他們自己了解自己。
他想知道一個結果,以此安心。
他率先看向了秦佩,他的第三名弟子,名義上是記名弟子。
去年這個孩子全身鬥氣逆施,用了禁忌秘術,由枯死向榮,最後撿回了一條命。
今年還可以嗎?
紀綱這位顛絕世間的八境沒有答案。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人力終有盡時。
沒有誰不會死,沒有誰不能死!
他盡力控制著自己的心緒,以期不影響秦佩最初的選擇,靜靜地等待著秦佩的答案。
此刻的陸白也沉默下來,沒有多少一句話,靜靜地等著秦佩的答案。
「師傅請放心!」
「弟子必然完好如初地回來給您磕頭。」
秦佩雙膝跪地,額頭低伏。
聞言,紀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陸白。
陸白也對上了紀綱的眼睛。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深邃,如汨汨流水,似滔天海浪。
憐惜、愛護、期許、自恨
沒有一絲掩飾地湧進陸白眼中。
陸白只覺自己在風雨飄搖的深海中有了錨點,再一次的有了根。
「你覺得你可以嗎?」
溫醇綿厚的沉音響起,陸白靜靜地迎上紀綱的雙眸,輕聲一笑。
「我可以,我會把師兄活著帶回來。」
陸白平靜的說道,向紀綱承諾道。
「哈哈哈!」
紀綱開懷大笑,隨後緩緩起身,看向大殿外初升的朝陽。
紀綱收起手中書卷,長袖揮闔之間,陸白、秦佩二人已經出現在書院山門刻有校訓的青白玉浮雕之中。
忽而間,龔自清出現在紀綱身側。
你覺得他們能出來麼?
紀綱看著漸漸泛起瀲灩光波的浮雕,輕聲笑笑,自信道。
「他們自然可以!」
「哦?那要是出不來呢?」
正在帳中飲酒的曹毓,捏著酒杯笑問道。
「到時候我這少了兩個人,我可得開頭認輸兩場!」
「紀夫子,屆時那二十里你幫我從海族手裡教化回來?」
紀綱笑笑,面向朝陽,背負雙手,反問道:「我這兩位弟子到時為我人族爭回那二十里,曹帥又當如何?」
聞言,曹毓瞬身出現在點將台。
一襲白衣,朗聲高呼。
「十載凌霜礪雪,一朝風起雲橫。」
一時間,萬萬里江海翻覆,波濤洶湧,勢若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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