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原。

  城牆工事中。

  筱冢義男舉著望遠鏡，看著遠處公路上高速駛過的車隊，沉默了很久很久。

  那是八路軍的巡邏車隊，裝備十三輛被稱為吉普車的小型武裝汽車。

  蝗軍已經摸清楚了吉普車性能。

  體型不大，但結構堅固，得益於極其精良的製造工藝和製造材料，性能可靠，故障率極低，馬力比蝗軍卡車還要大，公路速度超過六十公里每小時，使用大直徑寬幅輪胎，越野性能僅僅稍弱於蝗軍坦克。

  像眼前這種十三輛車的車隊，

  兵力規模相當於帝國一個小隊，但合計裝備六挺大口徑重機槍，三門60迫擊炮，每一輛車都配備電台，彈藥儲備充足。

  戰鬥力十分強大。

  野戰遭遇，需要六倍以上的兵力，既兩個蝗軍中隊才能應付。

  而且車隊還有非常不錯的防空能力，六挺大口徑重機槍，搭配那種高射速的通用機槍編制的防空火力網，一架兩架戰鬥機不一定能突破。

  「將軍，區區幾輛汽車，我們為什麼不派兵攔截麼？」

  旁邊，一位鬼子左官終於忍不住了。

  雖然眼前的車隊戰鬥力很強，火力凶勐，彈藥充足，一個步兵中隊都無法對付，但他們這裡是太原，駐紮有一萬多蝗軍！

  還有裝甲車和坦克！

  為什麼怕區區這十幾輛吉普車？

  「因為這是誘餌。」

  筱冢義男沒有說話，回答的是山本一木。

  山本繼續說道：

  「一個小時前，駐守清縣的步兵聯隊發來訣別電報。」

  周邊，原本有些躁動的軍官們頓時陷入沉默。

  現在是下午，而土八路進攻清縣是在今天清晨。

  也就是說，短短六七個小時，擁有一個步兵聯隊，兩千多蝗軍駐守，並且配屬堅固防禦工事和山炮大隊的清縣，就失守了？

  山本一木繼續說著：

  「清縣邊緣，距離這裡不到十公里。」

  「而他們在進攻清縣的戰鬥中，動用了三十多門105口徑的榴彈炮，這種火炮的最大射程是十公里。」

  說道最後，山本一木聲音越來越低，話也越來越慢。

  山本心裡始終有一個問題無法搞清楚。

  清縣戰役中，進攻部隊一如既往的展現出了龐大的火力，宛如雨點般的炮彈，不僅僅是身管炮，同樣包括迫擊炮。

  據山本所知，清縣戰役，短短四個多小時的戰鬥，土八路投送了近三十多萬發炮彈。

  平均每小時近十萬發。

  如此短的時間，集中這麼多兵力、輜重和物資到清縣，發動迅速而勐烈的強攻，而蝗軍絲毫沒有察覺。

  兵力沒問題，悄悄的過來蝗軍很難發現。

  但那些武器，還有龐大的最少幾千噸的彈藥物資，他們是怎麼解決運輸問題的？

  山本百思不得其解。

  ···

  三十多門105榴彈炮！

  周邊的左官們再次陷入死寂！

  帝國一個甲種師團直屬額滿編重炮聯隊，也才二十四門105火炮，而游擊隊為了進攻一個縣城，居然出動了三十多門重炮。

  這種火炮還能抵**射穿甲彈，正面摧毀工事掩體。

  難怪清縣失守的如此迅速。

  難怪將軍不命令部隊殲滅眼前的巡邏車隊。

  他們都清楚，眼前的車隊有通訊電台，能隨時呼叫炮火支援，三十多門105榴彈重炮，怕是一個滿編聯隊出去，也是損失慘重。

  而因為前不久的大戰，此時第一軍的炮兵炮彈缺乏，航空聯隊也需要修整和補充輜重，無法展開有效反擊。

  「那我們就這樣看著···」

  還是有軍官不甘心，但張了張嘴，最後選擇了安靜。

  因為第一軍確實沒什麼辦法。

  剛剛才結束的，持續一個多月的高強度交戰，第一軍儲備已經消耗殆盡，不僅僅是炮彈和油料，目前的彈藥量，都不夠支持一次高烈度戰役了。

  不然也不會連近在遲尺的清縣都沒有支援。

  筱冢義男沒有加入軍官們的談話，而是安安靜靜的看著那隊巡邏車隊離開，目光有些恍忽。

  猶記得兩年前，

  蝗軍的車隊，也是這樣在土八路根據地外圍，甚至深入內部巡邏，對方絲毫不敢出手。

  而現在····

  一個輪迴麼？

  「將軍。」

  此時，一個參謀跑了過來，說道：

  「司令部電，岡部直三郎將軍於五個小時前剖腹自盡！」

  「納尼！」

  筱冢義男豁然看過來。

  他心裡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一篇大公報頭版頭條。

  「消息傳遞出來了？」

  筱冢義男連忙問道。

  「嗨。」

  參謀低頭回答：

  「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已經對外宣告。」

  將官剖腹自盡，是勇氣的體現，所以鬼子會第一時間對外宣傳。

  「八嘎！」

  「蠢貨！」

  筱冢義男大罵了一聲。

  如果是平時，剖腹自盡對外宣傳沒什麼大不了的，還會被帝國陸軍內部視為真正的武士，消弭犯下的過錯的懲罰影響，

  家人也會因此受到尊敬。

  但隨著最新的大公報頭版頭條發布，崗部直三朗的剖腹自盡，非但不會帶來榮耀，反而會被視為懦夫行為。

  也會極大的提升敵人的士氣。

  「給派遣軍司令部發報。」

  筱冢義男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的憤怒，對著身後的參謀說道。

  崗部治三郎自殺了，但爛攤子還在。

  正太線，同蒲線被摧毀殆盡，第一軍如今是一支孤軍，失去補給的孤軍，雖然還有公路，但土八路絕對不會放任任何一支補給車隊抵達太原。

  蝗軍不是土八路，不是那伙神秘勢力。

  通過幾條土質公路，為幾百公里外的，總兵力近十萬的第一軍提供後勤補給，帝國不是美利堅，絕對不可能做到。

  如果是他，必然選擇立刻放棄太原，向東後撤，保存有生力量。

  但這不是他一個第一軍司令官能下達的命令，甚至崗部直三郎活著也不行，最低也需要派遣軍的司令官，甚至需要軍部和內閣的決定。

  ····

  「岡部直三郎被嚇死了？」

  晉綏軍司令部。

  聽到岡部直三郎自殺的消息，閻老西眨了眨眼睛，愣了好一會。

  「會不會是煙霧彈？」

  閻老西忍不住確認的問道。

  最新的大公報，那伙神秘人再次發話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很顯然，是打算對岡部直三郎下手。

  他正準備看戲呢。

  結果，突然收到消息，岡部直三郎居然自殺了？

  這劇情，實在是出乎預料了。

  「可能性很低。」

  閻老西的一位智囊語氣肯定：

  「消息是華北方面司令部傳出來的，說是自愧天蝗和帝國，剖腹自盡，日本人，尤其是軍人信奉武士道，以剖腹自盡為榮耀，這種消息不會有假。」

  「不然，岡部直三郎大概也沒臉活下去了。」

  「是麼？」

  閻老西眉頭一皺。

  他還是難以理解。

  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閻老西很難理解，那些被眾人追求的所謂的榮耀、面子、信仰、理想。

  這玩意有什麼用？

  沒臉活下來，也比死了好啊！

  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鬼子當前，局勢真的十分嚴峻？」

  閻老西話鋒一轉。

  岡部直三郎如何，他不在乎，死不死，和他毫無關係。

  他心裡只想奪回他的山西，他的太原，但鬼子第一軍七萬多人駐紮在山西，而第一軍還有一個總兵力三十萬的華北方面軍上級。

  別說他現在晉綏軍實力大跌，哪怕是巔峰時期的晉綏軍，連第一軍也打不過··

  更別說華北方面軍了。

  「極有可能··」

  這位閻老西新任的智囊語氣凝重：

  「鬼子要守不住太原，山西了。」

  「守不住？！」

  閻老西勐地坐直，看向自己的心腹手下：

  「你是說··」

  這位智囊繼續說道：

  「正太線，同蒲線都被八路軍徹底破壞，半年內無法通車，這意味著日本人第一軍最短也要失去有效補給半年。」

  「而經過前不久的大戰，日本人第一軍物資消耗的七七八八，如今沒了鐵路線，第一軍已經是一個孤軍，殘軍。」

  「看似兵力龐大，有近十萬人，裝備先進，但由於補給嚴重不足，實際戰鬥力並不強。」

  「沒了鐵路，華北方面軍也無法及時支援。」

  「戰鬥力並不強··」

  「華北方面軍也無法及時支援。」

  閻老西眼睛一亮。

  「司令··」

  這位智囊苦笑一聲，勸說道：

  「雖然日本人第一軍處於虛弱狀態，戰鬥力的低谷，但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我們可沒有八路軍的強大炮火。」

  說到強大炮火，這個智囊語氣明顯帶著驚嘆和難以置信。

  他實在是很難想像，一年前，連晉綏軍都不如的八路軍，這麼短的時間，別說把晉綏軍拋在身後，甚至連鬼子都比下去了。

  晉中盆地的戰鬥，對方硬生生靠著超勐烈的炮火，把精銳的鬼子打的不敢抬頭。

  「那伙人，真的那麼厲害？」

  閻老西也無法相信。

  短短一年時間，風雲變幻的太突然，作為一個一步一步爬上來，一點一點積累實力的閻老西，實在是無法理解。

  「比我們想像的厲害。」

  智囊驚嘆的說著：

  「文縣戰役後期，他們就出動了三十六門105重炮，並且發射了超過十萬發105重炮炮彈。」

  「三十六門105火炮。」

  「十萬發105炮彈。」

  閻老西倒吸一口涼氣。

  三十六門105火炮，十萬發105炮彈，哪怕他巔峰時期，掏空家底，也拿不出來。

  世人皆知他太原兵工廠生產了大量大炮。

  但他還能不清楚？

  自家那兵工廠，一百口徑以上的重炮，16式105火炮，18式150火炮加起來，也就生產了三十門，而且質量堪憂。

  至於炮彈··

  猩口會戰，晉綏軍和中央軍加起來，也才發射了五萬發炮彈。

  「這還僅僅是105榴彈。」

  智囊繼續說道，以打消自己上司的不適合的想法：

  「根據日本人的數據，平縣以及周邊陣地的防守部隊大約三萬多人，就裝備了一千門各口徑迫擊炮。」

  「其中大部分還是射程超過三公里的先進迫擊炮，甚至還有射程超過五公里的新式82迫擊炮。」

  「在整個第二次平縣戰役期間，他們發射了超過七百萬發炮彈。」

  「一千門··」

  閻老西陷入了沉默。

  晉綏軍巔峰時期，有九個炮兵團，一個炮壘大隊，裝備各口徑山野炮兩百多門。加上各口徑迫擊炮，總火炮數量在一千一百門左右。

  而且所有火炮，都是自造的，或是老式的進口火炮，質量差，性能弱。

  「第二次平縣，打了多少天？」

  閻老西繼續問道。

  「十八天。」

  智囊回答。

  「十八天···」

  閻老西的聲音拖得很長。

  整個猩口戰役，炮彈補給全部由他的兵工廠負責，但總計加起來，也遠遠沒有三十萬發炮彈。

  每天三十多萬發炮彈，是他無法想像的數量。

  「哎····」

  最後，閻老西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眼前的局勢，他夢魂牽繞的太原，他的握在手裡近三十年的山西，已經距離他越來越遠了。

  而且，未來，也看不到絲毫回來的希望。

  「讓部隊都回來吧。」

  再次沉默了很久很久，閻老西讓部隊突然說道。

  「司令？」

  哪位智囊沒有說話，但一位屬下對這個命令有些疑惑。

  山城那邊的命令，讓他們和那伙人靠近點，看緊點，一旦有機會，就搶奪一些地盤。

  如今第一軍被切斷補給線，必然進一步收縮，正是擴大地盤的好機會，為何要回撤部隊？

  「地盤已經丟了，部隊可不能再丟咯。」

  閻老西又嘆了一口氣。

  光頭隔得遠，底下人不敢匯報，所以不清楚。

  但他山西王還能不知道？

  和那伙人相鄰的部隊，士兵和基層軍官流失的速度，比山西黃土上的水還要快。

  人家部隊吃得好，頓頓管飽，據說還頓頓有肉，穿得好，人均大棉襖，厚底棉靴，也發軍餉了，量足實不剋扣，軍官把士兵當兄弟，極少出現打罵虐待。

  如果他是一個普通士兵，他也會去。

  雖然遇到鬼子人家是真的上，但似乎這也是吸引基層士兵軍官的一個優點。

  所謂盟友，早就名存實亡了，雙方部隊已經沒有實質性來往，處理事情全靠比拳頭解決，奈何自家這邊又敢真打，畢竟打不過。

  每一次都只能老老實實低頭。

  部隊不離的遠一點，他別說太原了，怕不是晉綏軍都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