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算帳清帳】

  早晨六點半，林志超來到永吉街的陸羽茶樓，這次他並沒有帶家人；雖然平常他很多時候，都會帶上一家人去高檔茶樓吃早茶。

  在這個年代，香港人流行『三茶兩飯』，即早茶、下午茶、夜宵茶、午飯、晚飯。

  一些茶樓從早上四點就開門，因為很多果菜欄、鮮魚行等需要起得很早；時間稍後一點則是藍領、白領、金銀行業老闆和從業人員；到了早上八點，是早茶的高峰期，各行各業紛紛登門入座。

  下午茶多為應酬，生意人和經紀人的商業應酬；夜宵茶則是這一天最休閒、娛樂、真正享樂的時光。

  進茶樓又有等級之分，時下有『有錢樓上樓，無錢地下蹲』或者『米貴上高樓』的說法。因為此時的茶樓一般是兩三層的營業面積，一般樓上的茶價貴過樓下的茶價，以便區分樓上和樓下的截然不同境界；高檔茶肆在三樓，甚至設立歌壇，茶價就更高了。

  林志超一踏進陸羽茶室，門口的茶館便第一時間迎上來，心想這大概是陸羽茶室最尊貴的客人了。

  「林生，樓上請！」

  林志超點點頭，帶著薛軍山一人朝著三樓走去。

  三樓的歌壇已經有人在唱小曲，聲音婉轉悅耳，就算是大清早，也不覺得嘈雜，相反還能寧心靜氣。

  林志超的到來，立馬換了一個茶館迎接，是老熟人。三樓自然有三樓的茶館，一樓那屬於門童。

  「林生，李生已經到了，這邊請！」

  推進一雅間門，李高福正坐著，隨後起身，很正式的說道：「林生，你來了！」

  林志超點點頭，隨即坐下來，說道：「你點了沒有？」

  李高福客氣的說道：「等你點！」

  林志超隨後不再廢話，熟練的點道：「阿金，給我們來兩份陳年普洱，點心就來釀豬潤燒賣、叉燒包、蓮蓉包就這些吧！」

  釀豬潤燒賣，配一盞陳年普洱，那真真是極好的！

  點得挺多，但林志超作為老主顧，阿金已經不奇怪他的胃口；重要的是，這位吃主一點不胖。

  「好勒，林生、李生稍等！」

  隨後，林志超和李高福聊了起來。由於李高福從事的事業，兩家人理所當然的『不來往』，只有林志超私下和李高福找個茶室雅間一起聚聚會。

  林志超問道：「東方交易者號情況怎麼樣？」

  他還挺關心那條船的，畢竟曾經經營過。各方面性能都不錯，唯一的就是載重量太小。

  李高福說道：「結束了險程，然後結算了一下，從伱交給我們的時候計算，有152萬港幣的利潤。僅兩趟險途，就獲得了110萬港幣的利潤。」

  很賺錢，一年的時間而已！

  林志超笑著說道：「這麼賺錢，幹嘛結束？」

  李高福說道：「就是太賺錢了，感到很害怕。聽人說，有船被劫持到台島；還有船在台島海峽碰到魚雷，保險公司都不賠，說是戰爭區域。」

  這個不賠很合理！

  說實話，英國的保險公司真的很有信譽，哪怕是內地的船隻都上他們的保險，而且因為台島原因扣留的，英國保險公司居然都賠。據說，某位大人物聽見都非常驚訝。

  遠東的船隻，基本都買英國保險公司的保險。不過據林志超所知，大概在六十年代，英國保險公司見香港船東、船王都買二手船，一家比一家舊，覺得他們不划算，乾脆來一次大幅加高二手船的保險費。

  這樣一來，包宇剛、董浩雲等，紛紛開始打造新船了。

  林志超又問道：「不跑險程，那打算怎麼經營？你們有沒有考慮踏入航運業？」

  李高福苦笑道：「航運業豈是那麼好做的，也只有志超你才能做的好，最重要一點，得有銀行或者靠山，我們有自知之明；所以，就拿東方交易者跑跑單程租賃，繼續賺錢就行。」

  林志超說道：「你們肯定要被美國商務部列為禁止名單，至少十年不能和美國做生意，這一點我可以提前告訴你。」

  李高福驚訝起來，說道：「還有這事？」

  林志超點點頭，說道：「不然，你們以為美國和台島那麼多特務在香港，是幹什麼的！他們本身又不能對你們怎麼樣，最多嘴上威脅威脅，然後就是列為黑名單。」

  確實，這些特務在香港不敢亂來，因為港府本來就有些聽調不聽宣，甚至英國本身也是迫於壓力才跟隨美國。一旦真殺了人，港府肯定會追究，屆時得不償失。

  更何況，香港那麼多人從事這一行，你要是敢硬來，恐怕你領事館人員的安全也不能保證了。

  李高福思考一番後，說道：「沒事！我想得沒有那麼長遠，能在香港賺錢就行。」

  林志超點點頭，這些人是沒得選擇，包括所有的從事『走私』行業的人來說，他們都沒得選擇。

  泡好茶後。

  林志超聞著茶香，不由得神清氣爽。

  高檔茶樓的茶葉平均可沖泡4~5次而依然又很香濃的茶味，而一般茶樓就算所謂的高檔茶葉，頂多沖泡2~3次便沒有茶味。

  林志超品著茶，一邊道：「夏天喝多了龍井傷腸胃，唯有六安茶、普洱茶這種高檔茶葉適合多飲。有人自帶菊花和砂糖到茶樓，加入普洱茶中沖飲，據說有消暑的功能。每間茶樓的普洱茶又各不一樣，得雲茶樓的普洱茶味道較濃，且又一般苦味；第一茶樓的普洱茶則滑順甜味，入口較易。若說公認最高的普洱茶，還得是陸羽茶樓。」

  李高福平常那有時間品茶，每一天都在絞盡腦汁運貨，不過聽聞林志超的講解，自然受用無比，畢竟等走私生意停下來，他自己也是大老闆了。

  「我對茶道看來還是了解的太少，以後應該抽空多學學。」

  林志超說道：「他們家有附帶茶葉出售，專門為熟客準備，等會可買點。忙得焦頭爛額時，泡壺茶飲飲，給大腦充充電，活絡一下思緒。」

  李高福點點頭。

  隨後，李高福道：「這次我分紅90多萬港幣，想投資物業，畢竟一時間也沒有想好這筆錢做什麼。」

  林志超立馬問道：「想做開發商，還是做收租佬？」

  李高福現在也算小有身價了，福和行就算分完這一筆150萬港幣，資產值也還有近200萬（含船隻）。按照5%的占股，李高福身家已經高達200多萬，比此時的飛艇泰都富裕多了。

  不知不覺，林志超已經培養出一個巨富。當然，以後的路是他自己走了，林志超不會再幫他參謀。

  之前之所以指點李高福，是因為林志超不能做『走私』業務，便扶持李高福去做。反正也是親戚，更何況李高福能力尚可。

  不過李高福似乎明白，投資物業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所以他說道：「我想買一副地皮或者舊樓，以後邀請長江置業一起合作開發，你覺得怎麼樣？」

  算是一種報答，畢竟他知道林志超可以空頭套白狼，不過他又覺得，他一樣不會虧。

  林志超看著學聰明的李高福，說道：「為什麼不自己開發呢？」

  李高福笑著說道：「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做開發商，更何況我的實力並不強，如果能合作共贏，當然是最好的選擇。」潛意思就是，和你合作，我一樣可以賺到錢。

  林志超點點頭，做地產虧本一直都有，不能說是穩賺不賠。

  「這樣，你錢先留在手上，我讓人找找一幢舊大廈，到時候先介紹你買下來收租。等到將來需要重建的時候，我再來徵詢你的意見，是合作還是獨資，總之我會替你找個好時期的。」

  聽到找個好時期，李高福便明白，他找對了人。表弟能在1948~1949及時剎車，不做地產，便表明對地產前景分析非常到位。

  「行！那太謝謝了，不然我連門路都沒有！」

  「客氣啥，反正不會讓你吃虧！」

  其實林志超已經有了目標，他早就看上了何東家族手中的兩個物業：

  其中一個是中環德輔道那幅約6萬平方尺的商業用地，這幅地皮他打算蓋『環球大廈』，這幅地皮當然不可能和人合作。

  另外一副地皮是九龍尖沙咀金巴利道16至20號及加拿分道40至46號，這些物業占地約3萬平方尺左右，目前還是老式住宅樓，正在出租中。

  金巴利道16至20號及加拿分道40至46號的地皮，也就是後世的香檳大廈，目前價值也就90~120萬左右。

  若是讓李高福買下來，待到五十年代中期，林志超和他合作，他出地皮，自己出其它費用，開發商住一體大樓。

  不過這些事情不急，林志超還湊不出購買德輔道那幅地皮的錢，反正也不會漲價，不急一時。

  一個月後。

  8月初旬，林志超來到環球航運公司，他讓財務將報表拿到自己的辦公室，隨後便認真的查閱起來。

  環球航運一共是12艘貨輪，便是12個公司（名字就是船名），財務分別計算。林志超雖然是打包租賃給日本航運公司，但簽約時是一條船簽約一份合同。

  過了一會，林志超伸伸懶腰，心中已經有數：

  兩艘自由輪、一艘勝利輪的組合（6萬噸），今年已經獲得八個月租金，平均每月盈利20萬美金左右；而每月的盈利，都用於償還滙豐銀行的債務，大概18個月償還清，本金加利息約為360多萬美金；也就說，還有10個月的還款，明年六月份完成償還。

  後來購買的七艘船，一共是5萬噸左右，分包給兩家航運公司，但租金差不多；每月盈利約40萬美金，承租方已經支付7個月的租金，利潤已經約280萬美金。每月需要償還18萬美金分期，直到明年2月份全部還清（12個月期），目前已經償還6個月計108萬美金。所以，這部分船隻擁有172萬美金的現金流。

  兩艘7000~9000噸的散裝貨輪，開闢的是固定線路，前七個月總計盈利72萬美金。

  這樣一來，環球航運的現金流已經達到240萬美金（捐款資金支出過）；債務方面，連同利息一共是308萬美金。

  也就說，九月份的租金一收，環球航運的債務相當於清空了。

  「這個月就去購船，不過先得去滙豐銀行尋求新的貸款。」

  林志超有信心拿到貸款，因為環球航運的現金流全部存在滙豐銀行帳上，這筆錢是看得見的。

  與此同時，林志超也在盤算一筆帳。

  據他所知，是1956年下半年關閉的蘇伊士運河，戰爭是10月爆發的，所以這一批若是簽約五年，哪怕是便宜一點，都很合適。待到五年契約滿，又可以用更高的價格簽約。

  簽訂合約期限這個事情，大多數掌握在船東手裡，一旦爆發蘇伊士運河危機，航行歐洲的船隻就要繞路一倍，這就相當於整個世界的貨船、油船大大的『減少』。

  好比這條航線的船占世界的30%，但現在還需要30%的船來跑這條航線，這就相當於世界船隻急需要30%的船隻補充。實際上，造船沒有那麼快（2年左右），所以運費一般是漲三倍以上。

  那個時候，日本航運公司恐怕就要主動租賃五年的長期租期了，包宇剛前世正好趕上那一波行情，才有了後世的船王地位。

  別人需要全球的跑，了解政Z和當地行情，然後根據這些信息來決定簽約的租期。林志超倒好，都不用擔心那些問題，他已經胸有成竹，雖然他也會搜集信息和了解時事。

  翌日。

  林志超來到桑達士的辦公室，提出他的請求，直接去找項目經理查理，是很難進行溝通的。所以，必須先說服桑達士，然後兩人再去項目部。

  桑達士親自為林志超泡好茶，他了解環球航運，覺得其前景無可限量。而這家公司的發展，也相當於自己在滙豐銀行的一個業績，而且是最好的一個業績。

  林志超道了一聲謝謝，隨後便說道：「這次來，是想通過你說服滙豐項目部，再為環球航運貸款300萬美金，用於擴充船隊。我們可以用今年初簽約的七艘船每月租金，償還每月的貸款和利息。」

  桑達士沒有意外，他算過，林志超不是這個月，就是下個月要來談這個事情。

  「所以，你想購買七艘萬噸左右的大貨輪了？」

  按照林志超購買船隻的模式，桑達士猜測出來。

  「不錯！」

  看著林志超信心十足，桑達士卻很冷靜的說道：「購買船隻後，打算全部長租？租賃的對象是否已經敲定？」

  這很重要，如果林志超已經找到客戶，那麼這筆貸款成功的希望更大，更穩健。

  林志超點點頭，說道：「已經確定四艘船隻的意向租約，至於剩下的三艘船，我想問題不大。首先，日本經濟正在發展期，依舊有大量的貨物待運；其次，我和日本航運公司，甚至商界已經達成一種潛意識友好的合作關係，暫時無人可以頂替我的位置；最後，遠東的航運業依舊很旺盛，而且我也想開闢至歐洲的固定線路。」

  今年和明年，是戰爭最激烈的一年，航運行情並沒有降溫多少。而林志超是率先長租給日本客戶的船東，也是最能獲得信任的船東，所以出租不是問題。

  這一次，林志超打算拿出一條船，開闢至歐洲的固定線路，也算拓展一下業務。他可以將船大多數長租，但亦會經營固定路線，甚至以後也會進入短租服務。

  桑達士又問道：「走吧，今天我們就去項目部洽談，我相信問題不大。」

  林志超心中一喜，看來滙豐銀行內部果然有看好他的意思。實際上，由於林志超購買的都是舊船，又恰逢航運價格高，滙豐銀行就覺得可以提供一些貸款，離扶持還是有一定的距離。

  歐洲造一艘8000噸的貨船，大概需要180~200萬美金，倘若銀行貸款給船東，行情好三年回本（比如現在），行情普通需要五年時間，若是行情差，不僅不賺錢，反而還賠錢都有可能（利息）。

  所以，真正需要考驗林志超和滙豐銀行關係，是以後造新船時。

  環球航運的會議室，十幾位高層齊聚一堂。

  會議開始，林志超問道；「輪船的維修費，為什麼是技術部管理層人員在支出？」

  這是他查帳時，發現的一個問題。

  眾人一顫，他們都知道，老闆是不喜歡手下浪費他的每一分錢，極其要杜絕浪費、貪污的可能。

  技術部經理何雲金，馬上說道：「老闆，每次支付這個維修費，我都有親自審查」

  林志超擺擺手，打斷道：「不是這個原因！你們作為技術人員，只懂技術，難道還懂討價還價？甚至可以不客氣的說，你們沒有太多的錢銀意識。」

  何雲金只能默認，心裡也鬆一口氣，不是老闆懷疑技術部貪污就行。至於不懂討價還價，總歸有些根據的。

  這個時候財務部方平說道：「老闆，您的意思是這個費用支出，需要我們財務部的人親自去交涉，支付？」

  林志超反問道：「不然呢？」隨即又說道：「要知道你們每一個部門，我都招募的滿滿的，儲備人才足夠。像這種事情，技術部負責對接，你們財務部去溝通錢銀的事情，不懂地方可以和技術部溝通。總之，每一年的維修保養費，給我省。我的錢，寧願給員工福利，也不願意白白浪費。給員工好待遇，大家念我點好；給維修廠宰一筆，他們背後還罵我冤大頭。你們說，這一點要不要改？」

  「要改！」

  眾管理立馬明白老闆的想法，紛紛附和。老闆不是不信任技術部的人，而是認為技術部的人不懂砍價還價，沒有財務部的人懂得錢銀；所以，這種支出應該財務部來負責。

  林志超管理很嚴格，他還不允許船長等接受宴請之類，不允許船上賭錢。

  總之，他很在意公司的節儉，因為他想養成一個公司好習慣。不然，長時間放任下去，反而越來越難管理。

  「好，這個問題你們解決下！接下來，公司要準備充足，迎接新的貨船投入運營。滙豐銀行已經答應貸款300萬美金給環球航運，用於購買船隻，再加上我們帳上的二百多萬，這一次至少可以買七艘萬噸貨輪。當然七八千噸貨輪，我也會考慮。」

  馮永發立馬表態，說道：「高級船員沒問題，採取老帶新，混合搭配可行。普通海員就更沒有問題了，隨時可以上船。」

  林志超說道：「嗯，但不能掉以輕心。」

  「好的！」

  隨後，各個部門都安排一番，林志超才放下心來。

  當然，很多事情都是他親自去做。目前來說，林志超的中心還是在航運和拉鏈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