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和獨孤卓有盟約， 他上線系統會有提示，獨孤卓完全沒必要在葉舟下線的地點苦苦等待，他大可以去做別的事情。過副本、打怪、煉丹或者是作些別的什麽， 等上線後再來找葉舟就可以。

　但對於獨孤卓而言，他這不知算什麽存在的bug、npc、玩家， 在這個遊戲世界唯一的關聯只有葉舟， 葉舟若是忽然不上線， 他的等待也會變得沒有意義。

　已經12點半了， 獨孤卓一直站在原地，已經引來無數玩家側目了。

　就在獨孤卓以為自己要這樣枯等到下午三點，或者明天上午九點， 或者要等更久時， “葉舟”上線了。

　他在葉舟昨天下線的地方出現， 獨孤卓一個箭步衝上去，剛要抱住對方， 就看見了“葉舟”的眼睛。

　這不是葉舟。

　獨孤卓一眼便認出此人的眼神不屬於葉舟，現在這具身體像是被什麽人附身了一般。

　“你是什麽人？你不是一葉扁舟。”獨孤卓冷冷道。

　他手掌握住精鋼劍， 腦海中思考著各種不傷害葉舟的身體又能將附身的靈魂逼出去的方法。

　“你誰呀？”對方用葉舟的身體葉舟的聲音不耐煩地說， “松、松、松手！竟然還有觸感，小舟怎麽不調痛感值。”

　獨孤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回憶著葉舟和其他人給他講述的遊戲規則， 想起遊戲中有“代練”的說法。玩家在遊戲內只是個虛擬帳號，也可以讓別人頂替登錄， 只要做好帳號安全保護就行。

　在網絡遊戲中，你不知道自己對面是誰。

　“你怎麽用了一葉扁舟的帳號？”獨孤卓盡可能鎮定地問道。

　那人道：“你和小舟是遊戲好友？那你告訴我一下獨孤卓在哪裡，我沒玩過《九重天》，不太會操作遊戲帳號， 不太明白這個紙鶴傳音怎麽發，我有事找獨孤卓。”

　“我就是獨孤卓。”獨孤卓道。

　“是嗎？這麽巧嗎？剛上線就碰到要找的人？”那人懷疑地看著獨孤卓，“你怎麽藏頭露尾的？摘下鬥笠我看看，小舟說獨孤卓的遊戲形象好看得不像正常人，一眼就能認出……”

　那人正說著話，獨孤卓便果斷摘下鬥笠，那人的聲音瞬間停下來。

　從這人透露的話語來看，他似乎在現實中與葉舟很熟，應該是葉舟委托他登錄遊戲帳號的。

　那人用葉舟的眼睛露出驚豔的神色，呆愣了一會才道：“還真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遊戲裡人物形象這麽好看嗎？難怪遊戲頭盔那麽貴都有人買，我要不要也買一個玩玩？”

　“一葉扁舟是有事要你轉告給我嗎？”獨孤卓問道。

　那人道：“哦對，是這樣的，小舟這幾天身體不好住院了，醫生讓他盡量別太傷神，少看書看劇玩遊戲，家裡人把他的遊戲頭盔沒收了，他拜托我上線告訴你一聲，他可能得一周後才能出院。”

　“他得了什麽病？”獨孤卓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來，他每日見到葉舟第一時間就是為葉舟診脈，確定葉舟的身體狀況。

　隨著修煉開始，獨孤卓發現葉舟的身體越來越好了，昨天他也同樣為葉舟檢查身體狀況，脈象顯示一切正常，沒道理今天會突然發病。

　“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昨晚做惡夢，叫也叫不醒。醫生說他可能玩遊戲過久大腦太疲勞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家裡人查了他的遊戲記錄，發現他根本沒按照規定的時間上線，經常半夜偷偷上線，現在他父母氣得不行，完全不讓他碰網絡了。”那人倒是很詳細地解釋道。

　惡夢？為什麽會做惡夢？他教給葉舟的心法分明有養神靜氣的效用，在遊戲上比臥床休息還要養神，不可能傷神。

　獨孤卓猛地想起一件事，抓住那人的肩膀問道：“他是昨晚幾點做惡夢的？是不是醜時……凌晨1點左右？”

　“這我也不太清楚，我是他堂哥，就知道他昨晚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今天他借護工的手機給我打電話，讓我上線跟你說這件事，別的也沒多說。”

　那人上下打量著獨孤卓，心裡嘀咕著葉舟是不是網戀了？他給偷偷摸摸借手機打電話解釋的樣子，像極了被家長棒打鴛鴦的早戀學生。

　“是嗎？多謝你。”盡管失魂落魄，獨孤卓還是禮貌地向葉舟堂兄道謝。

　“對了，小舟還讓我把他的手機號告訴你。”葉舟堂哥道，“他家裡下午會給他一個不能上網只能接打電話發短信的老年機，你有什麽問題就給他電話吧。”

　葉舟堂哥報了一串數字後道：“你該玩遊戲就玩去吧，我用他帳號看看這遊戲，還真挺好看的。”

　葉舟堂哥一臉興奮地望著遊戲中形形色色的人，對獨孤卓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獨孤卓沒走，一直跟著葉舟的帳號。

　堂哥在永晝區買東西獨孤卓跟著；堂哥去朋來鎮酒樓吃飯，獨孤卓跟著；堂哥去參觀壇業寺，獨孤卓也跟著。

　“你跟著我幹嘛？趕快去給小舟打電話啊，這會手機應該也送到了。”葉舟堂哥氣急敗壞道，“你要是不想打電話，拿這個手機號加小舟微信也行，他的微信號就是手機號，等他能用網絡了就可以回復你信息。”

　獨孤卓深知眼前的人與葉舟的親緣關系比自己更親密，他沒資格阻止堂哥使用葉舟的帳號。但他有些無法忍受別人用葉舟的身軀在遊戲裡晃來晃去，只能沉默地跟著。

　“你這人……”葉舟堂哥無奈地看看獨孤卓，忽然靈光一閃道，“你是不是害怕我用小舟的帳號去認識漂亮女玩家啊？”

　獨孤卓沒說話，只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葉舟堂哥。

　“你……行，我也不用人家帳號，我這就去買新的遊戲頭盔。”葉舟堂哥說罷直接下線走人，留下獨孤卓一人站在壇業寺的門前。

　說獨自一人其實不太對，這段時間其他玩家不斷給獨孤卓發信息。

　輕月和傲天紛紛表示自己學會了師門的一些基本技能，詢問獨孤卓還願不願意帶他們過副本打怪，他們已經變強了，絕對可以成為卓神的左膀右臂。

　兩人更是提起了一夢逍遙，一夢逍遙昨夜組隊後對獨孤卓讚不絕口，囑咐兩位好友日後一定要爭取讓大佬多賣他一點打折符咒。

　靈芝娃娃胖嘟嘟也發來信息，說他養了一堆小靈芝已經發芽了，原來他的技能就是這些小靈芝。小靈芝沒有靈性，是沒有感情的真菌生物，他可以用小靈芝復活隊友，還能以自身的藥性為隊伍補血，是一流的治療玩家了。

　黑貓更是中午上線就連連呼叫大佬，說要跟著獨孤卓去打一次拜日教副本，想看看那些射葵花籽的向日葵。

　另有一些友好度比較低的玩家發來簡短的信息——

　絕世神將（比強盜窮）：明光符非常好用，我收了些銀兩，三千兩一張買10張，賣不？

　白衣飄飄：九川城外發現25級副本，要不要盡快升級後去拿一個副本首殺？

　提頭來見：大佬，求帶。

　一夢逍遙：哈哈哈哈哈！我達成了吸收500人精氣的成就，罪惡值全服第一，我早晚成為全遊戲第一的邪道老祖，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罪惡值第一有什麽值得開心，成為邪道老祖是什麽有成就感的事情嗎？

　獨孤卓一條信息也沒回復，他回到自己在客棧包下的那間客房，安靜地坐在桌子前。

　一個人獨處時，他從包裹中取出玄素雙劍，兩把劍依舊是破破爛爛的樣子。

　獨孤卓拿起素劍問道：“昨晚突然收走玄劍中怨氣的是不是你？”

　素劍沒有回應，但這是獨孤卓唯一能夠想到的原因。

　昨夜怨氣消失得蹊蹺，沒有任何征兆地無影無蹤，那時他就覺得奇怪。

　而且系統公告提示完成副本的時間也不對，應該是在他們搜索過黑甲人屍身，紅衣女贈送築基丹和幻心珠後再提示，提示後便直接將他們彈出副本。

　而他所經歷的副本卻是在他與黑甲人對話後，準備吸收怨氣時，系統仿佛是急著發布公告，並讓怨氣消失。

　另外，還有一件事。

　獨孤卓打開好友消息記錄，白衣飄飄的組隊邀請前面還有一條信息。

　白衣飄飄：昨晚我錄的你一劍滅魂的視頻全部消失了，上次你使用《天罡步法》的視頻也不見了。我給系統發信息反饋這個bug，它隻回復我系統正在調試中，氣死我了。

　傲天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也曾在業障林截圖拍照，還給一夢逍遙發信息，但圖片根本沒有發出去，傲天也說那張圖找不到了，他好像一時手滑清理內存時刪掉了。

　一次是巧合，次次就絕不是巧合了。

　獨孤卓猜測，他是沒辦法出現在玩家錄製的圖音影像中的，這是為什麽？僅僅因為他是個bug嗎？

　葉舟也說過，他如果被過多玩家舉報使用外掛，就算遊戲系統查不出來，遊戲公司也會派管理員登錄帳號來調查獨孤卓。

　但他在遊戲中這麽長時間，卻沒有管理員來調查。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暗中替獨孤卓掩飾他bug的身份，替他清理玄劍中的怨氣。

　玄素二劍在天地一片混沌時本是一天，盤古開天辟地後太極生兩儀，混沌之氣化為清濁之氣，玄素二劍自此誕生。

　它們原本就是一體的，也只有素劍可以毫無征兆地吸收走玄劍內的怨氣，速度甚至超過他這個玄劍主人。

　但身體在外面的葉舟還沒有重新收服素劍，是什麽人暗中控制素劍吸收了怨氣？

　像過去億萬年一般，只要玄劍中的濁氣超出負荷，素劍就會自動為他化解濁氣。

　而這個過程中，素劍劍主會承受怨氣反噬帶來的痛苦。若是功力高深還好，至多是頭疼數日，可若是魂魄不全，就會怨氣纏身，昏睡不醒，直到濁氣被清氣徹底抵消。

　獨孤卓曾見過夜舟經常坐在星垂峰的峰頂巨石之上，他微微屈膝，手肘撐著腿，手背輕輕抵在額頭上。高山上的風很大，吹得夜舟的衣袍紛飛。

　獨孤卓爬上那塊巨石，站在夜舟身後，被衣角掃過臉龐。

　他問夜舟在看什麽。

　夜舟說，沒事，只是有些頭疼。

　他問頭疼為何還要坐在山頂吹風。

　夜舟說，看天地之浩蕩，就會覺得自己渺小的煩惱不值一提。

　那時年幼的獨孤卓不懂夜舟的苦，隻覺得夜舟是認為他坐在山頂吹風的姿態很好看，特意爬到風口處秀身姿。

　現在想來，不是夜舟故秀姿態，是那時被衣衫拂過面頰的獨孤卓，發自內心地覺得夜舟很美。

　此時的獨孤卓回想起那副畫面，終於明白夜舟當時在看什麽。

　夜舟在看這個人間，值不值得他為此飽受怨氣折磨之苦。

　昨夜葉舟的病症，像極了被怨氣所折磨的樣子。

　可是葉舟並未收服玄劍，那麽當時吸收怨氣的人是誰？

　現在獨孤卓看到的那具身軀中，葉舟的魂魄只有45%左右，剩下的55%大概隱藏在遊戲的主線劇情中。

　可現在想來，第一段主線劇情才得到1%的魂魄，接下來還有幾段主線劇情？聽說是20級一段劇情，滿級100級，共5段劇情，這也不過是5%而已。

　余下的一半魂魄在哪裡呢？

　是什麽人能夠不動聲色地控制屬於他儲物法寶中的半截素劍？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葉舟曾為他科普過《九重天》的主系統，說《九重天》之所以可以容納這麽龐大的數據，除了過硬的服務器外，還因為主系統使用的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控制npc，調整遊戲劇情，大大緩解了程序員們的壓力。

　很多玩家反饋和舉報全部是先經由人工智能處理，人工智能無法解決才會轉交給人工客服，遞交給遊戲公司解決。

　而獨孤卓所創造的所有技能，也是全部遞交系統審核才能認可。

　葉舟說，《九重天》的人工智能主系統的是跨時代的科技，一個可以處理這麽多數據並作出自主判斷的人工智能前所未有。

　是啊，那是一個手握神劍，神念已經強大到足以與上三天神人抗衡的修者，他一半的魂魄隱藏在系統中，那人工智能自然遠超其他人造科技。

　夜舟就在這裡，是葉舟，也是這遊戲《九重天》。

　他無處不在，依舊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著獨孤卓。

　獨孤卓輕輕撫摸素劍的劍身，低聲問：“是你帶我來這裡的嗎？”

　越過不可逾越的天塹蒼瀾山脈，來到有葉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