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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睡困難症 - 第44章 接觸字體大小: A+
     
    陶令輕輕吐了一口氣:“什麽意思?夏朝陽直到離婚都沒跟你講他是同性戀?”

     “講了。”覺夏苦笑一下,“但其實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在我的觀察中,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挺嚇人的,但是我控制欲有點強,只是在他面前沒表現出來,他的狀態就算不告訴我,我也都知道……我在他跟我說實話之前就知道了。”

     陶令點點頭,沒對她這話表示出什麽大的反應,這似乎讓她松了口氣。

     “他離婚之前跟我說他是同性戀,他說把財產都留給我,我說能不能不離,我……我心甘情願……”覺夏低著頭看手中揉皺的面巾紙,“但是他說他做不到了,他想我去過正常生活。”

     “其實我早就應該有預料的,我跟他認識沒多久就結婚了,他太好了,哪裡都好,好得不像是現實生活裡的人。”覺夏兀自搖頭,“別人都說我們相敬如賓,羨慕我們不吵架,我結婚後才知道,相敬如賓就是字面意思。”

     沉默。陶令低頭把玩著聞清映的手,將他指頭掰起來,一個壓著一個,過了很久才開口:“能接著說說這戒指嗎?”

     在覺夏開口之前他又說:“覺夏姐,你這麽好,其實沒必要貶低自己,把自己放在那樣的位置上。”

     覺夏一愣,半晌才答:“有些人的感情就是這樣的,你跟你男朋友是相愛,可能體會不到我這種感受。我有時候覺得我是在禮拜他,我知道這種心態不健康,但是我沒辦法改變這種局面。”

     陶令猛地一怔,捏聞清映指頭的手忽然就停了,他細細思量著這句話,忽然從中意識到了點什麽。

     覺夏揉搓著紙巾,接上了前面的話題:“他去拿戒指的那家店在槐市,我過去問了問,那個老板說戒指是一對同性戀人訂做的,再多的我沒問到。”

     話說到這裡,似乎也沒什麽可講的了,陶令最後問:“你還要去找他嗎?馬上要過年了。”

     “不知道。”覺夏失神地說。

     過了幾分鍾,陶令和覺夏同時開口了——

     “能讓我去看看你哥哥嗎?”

     “能告訴我那家店的具體位置嗎?”

     “好。”

     下午提前關了門,陶令擔心聞清映,想說不讓他一起去陵園,但料到結果,乾脆就沒說。

     怕擠著聞清映包扎好的傷口,三個人打了車去郊區。

     在陶君墓前站了好半天,覺夏說:“其實你跟你哥還是不一樣。”

     陶令點點頭:“差別挺大的。”

     沉默很久,覺夏問:“你哥他……是怎麽……”

     陶令臉上沒什麽表情,頸部的青筋卻凸顯了一下,聞清映默契地抬手,陶令捏著他手腕,狀似平靜地說:“生病。”

     “不知道為什麽,剛開始只是感冒,一直沒好,拖了段時間被我逼著去醫院,突然就說心臟不行了,突然就說……搶救不過來了。”

     陶令說著很淺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對不起。”覺夏說。

     陶令朝聞清映那邊靠了靠,聞清映把住他肩。

     “沒關系。”他說。

     出了陵園,覺夏立即跟兩個人道別,誰都沒問她要去哪裡,打算怎麽做。

     回程途中,並肩坐在後座上,陶令發消息:“我想去一趟槐市。”

     聞清映點點頭。

     陶令看向他用紗布裹起來的右手,心疼得不行,心說這下交流更難了。聞清映卻好像要證明給他看似的,單手掏出手機來打字,速度依然很快。

     “先生,你看,我左手也很靈活的。”他寫。

     陶令笑了笑:“但是你現在不能抱我了。”

     聞清映看了駕駛座上的司機一眼,低頭應:“我能。”

     他收好手機,把手從陶令身後伸過去,陶令坐在駕駛座正背後,在司機看不到的地方,手輕輕一反,正好與他交握住。

     就這樣牽了一路。

     雖然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但其實每天還是各回各家,今天情況特殊,兩個人也沒商量,陶令跟司機師傅說了一聲,車子直接到了聞清映住的小區。

     上樓,陶令從聞清映兜裡拿鑰匙開門,進了屋還沒來得及換鞋,他立即回身把住聞清映的脖頸,要來一個長到幾近窒息的吻。

     避開聞清映的傷,傾身抱住他,陶令長出一口氣,在他肩上飛速壓了一下眼睛。

     聞清映單手將他摟在懷裡,不住親他頭頂,安撫他的情緒。

     過了好久,陶令才扯開些距離。他彎了腰要給聞清映脫鞋,聞清映嚇了一跳,立馬一把拉住他。

     身子矮到一半下不去了,陶令掙了一下沒掙脫,僵持片刻,他捧過聞清映攔他的手,親吻他指尖。

     抬頭看聞清映神情有點緊張,好像是突然被老師“關切”的邊緣學生,陶令不由得笑了。

     他固執地蹲下身去,自言自語:“我樂意的知道嗎?為了你我做什麽都願意。不要這麽看著我,勾引我犯罪,你這個壞小孩兒。”

     低頭只能看到陶令的頭頂,他已經動了手,為了不讓他長久地蹲在地上,聞清映隻得配合。

     在陶令不注意的時候,他垂著睫毛,眼裡氤氳出柔和的光來,好像輕輕一晃,霧就會凝結成雨。

     平時一起吃晚飯都是聞清映做,今天他手傷了,這麽重要的事情交到陶令手裡,只能變成煮掛面。

     好在聞清映從來不挑嘴。

     飯後,陶令略略把覺夏的話講了,而後兩個人沉默了很久。

     他側身把頭枕在聞清映肩上,任思緒胡亂地跑,末了聞清映發消息問:“先生,那我們明天去槐市嗎?怎麽去?”

     “店怎麽辦?”陶令問。

     聞清映:“反正來去頂多也就兩天。先生不想我陪你嗎?我想陪著你。”

     陶令歎了口氣:“這段時間是生意最好的時候了。”

     聞清映只是笑笑。

     陶令又說:“開車去吧。”

     兩個人在一起,但私密空間還跟原來差不多,隻每晚閑下來才會安靜相對片刻,因而靠在一起就忍不住想擁抱親吻。

     今天的親昵感覺比以往更溫柔,但陶令總覺得哪裡空落落的。

     臨睡前該洗漱了,陶令才開始顧慮起聞清映洗漱的事情來。

     他問:“洗澡怎麽辦?”

     不等聞清映回復,又說:“我來幫你?”

     聞清映一愣,把手機支在茶幾上,打字:“先生,我自己能行,你幫我把上身衣服脫了就行。”

     “但是你的傷口一點水也不能沾。”陶令寫。

     雙方不約而同地靜了,其實真要讓陶令幫聞清映洗澡,他也實在不好意思,最後隻得提建議:“要不今天將就一下不洗澡了?我給你擦擦身體,然後洗腳。”

     聞清映抿著唇,陶令起身來拉他,嘴裡說著:“就這麽定了。”

     一前一後進了浴室,聞清映變成了大型玩具娃娃似的,任陶令擺布。

     陶令脫掉他外面一層衣服,還能努力維持面上的平靜,裡面一件緊身毛衣卻怎麽也脫不下來。

     兩個人手忙腳亂一陣,目光不經意碰上之後,同一時間笑了。

     陶令笑得止不住,往聞清映懷裡一靠,好半天才收住。

     說來奇怪,笑完之後彼此似乎都沒那麽不好意思了,這一回動作很順利。

     而後陶令擰了熱毛巾來。

     這是第一回 ,這麽無遮無攔地看到聞清映的身體,擁抱雖然更有切實感,但這樣一看顯然更有衝擊力。

     聞清映以前多半是很愛鍛煉的,現在開花店又天天乾活兒,因此肌肉線條一點也沒有消失,瘦削又流暢,配上這般冷白沒有瑕疵的皮膚,讓陶令再次想起先前的陳舊比喻來。

     這人就是大理石做的吧,還是全世界最好的藝術家雕出來的。

     這麽一想,陶令心頭的欲/火竟然被壓下去了些。

     但是擦到聞清映身前的時候,怎麽想他是個藝術品也再難控制心緒了。

     陶令怕自己會流鼻血,擦的時候速度快了很多,手上力氣用得大,毛巾拭過聞清映的胸膛,轉瞬之後皮膚就會由白變紅。

     清晰地看清了這變化,陶令故作無事地輕咳兩聲,想最後擦一把就收手,往上一用力,手指卻無意間從聞清映心房上經過。

     其實也並非真的沒摸過他,但是這一下太過突然,肌膚相觸的瞬間,整個人好像觸電一樣。

     他猛地想收手,聞清映卻倏地抬臂,一把捏住了他手指。

     毛巾從手裡掉下去,砸在地上的一盆熱水中,水花濺上了人身。

     聞清映的手越來越用力,陶令慌亂地抬頭,對上了他的目光。那雙眼睛不是平時的柔和模樣,顯出了點偏暗沉的意味,卻讓陶令更覺深陷其中。

     他被這視線纏裹成了一只等待羽化蛻變的繭。

     手被拉著覆在了聞清映心口上,陶令腦子暈了,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事實,他幾乎能感受到聞清映瘋狂的心跳。

     半晌他忽然意識到,十指連心,那跳動或許是他自己的。

     這種感受太過奇妙,好像兩個人的心跳融為了一體,媒介是陶令的手。

     陶令隻穿著一件毛衣,他不知道毛衣是什麽時候脫掉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往前去的,總之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在聞清映的懷裡,口腔被聞清映的氣息攻佔,手心是聞清映背脊的溫度。

     為什麽聞清映的手要受傷?陶令忽然有點委屈,隻覺得背後空空蕩蕩,不夠安全,不夠緊貼。

     正在思索,身體倏地迎來極其陌生的觸感。

     他整個人一僵,停下親吻的動作,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察覺到他的狀態,聞清映的觸碰頓時滯住,好像突然被驚醒一樣,他眼裡浮現出了點愧悔之意。

     腦子裡一團一團的煙花炸開,陶令察覺到聞清映想挪開,條件反射地壓住了他的手腕。

     聞清映怔怔,看清了他眼裡的迷蒙,複又吻他鼻尖。

     “聞清映。”陶令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而後他低了頭,逃避似地把臉埋在聞清映的頸窩處。

     閉上眼睛,身體的感受被無限放大,片刻,他的手經過了聞清映的腰,朝著聞清映探去,用同樣的動作回饋了他給的快樂。

     本來說好了不洗澡,終究還是沒能朝著“說好”的方向發展。

     夜已深,聞清映側身躺著,在黑暗魚西犢家中看旁邊的人。

     床中間隔了一點距離,不算遠,但又不如以前一起睡的時候近,陶令背對著他,大拇指不自覺地放在嘴裡,輕咬著指甲。

     過了很久,陶令忽然放下手,翻過身去,湊近,把自己塞到聞清映懷裡,一邊摟他的脖頸,一邊自言自語:“你把手放在我背後,就可以避免弄到傷口了。”

     聞清映也往前挪,一手抱住身前的人,包扎過的那隻手輕輕擱在他後背處。

     好像陶令用身體給他搭了一個支架。

     “聞清映,”陶令在黑暗裡大睜著眼睛,自說自話,“我好喜歡你,比我想象的還喜歡,你能想象嗎?我快三十歲了,我從來沒想過我能喜歡別人。”

     他說話時的氣息撲在聞清映脖頸上,又酥又麻。

     “身體也因為你這麽興奮,”陶令語速拖得很緩,“以前有時候還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問題。”

     “我現在想起來,說不定是生活把每個人的欲望安排在了不同階段。”

     說著說著停一會兒,開口時更輕聲,也更慢:“你剛才把我嚇到了,我第一回 碰到你的身體,我是說……”

     “唉,我腦子燒壞了。”他說,話畢腿不經意地一抬,忽然發現了聞清映的狀態不對,又聽著他呼吸比先前重,忍著笑說,“你也燒壞了。”

     聞清映像是在回答他,下巴擱在他頭頂,稍稍用了點力,抵了他一下。

     聲音幾近消失,最終變成了幻夢一樣的耳語:“聞清映晚安,我愛你……雖然說出來沒有用,也根本不能緩解我的症狀,不過我愛你。”

     聞清映攬著他的手再次收了收。

     半晌,他不出聲地說了一句話,把唇印在陶令額頭上,閉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起身,兩個人都不太敢直視對方的眼睛,幾乎沒怎麽交流就上了車。

     聞清映不能開車,陶令怕疲勞駕駛,路上碰到休息站停下,下車前沉默兩秒,互相對視一眼,末了笑笑,氣氛才算恢復正常。

     到槐市已經是中午,循著覺夏給的地址找過去,那地方是一處古鎮。

     還沒到鎮口陶令心裡就開始不安,到了一看,果真是當年陶君帶著自己來過的地方。

     見他表情不對,聞清映詢問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陶令臉色發白地搖搖頭,反過去拽住他的手就沒放。

     照著那地址找過去,卻怎麽都沒見到金店,在樓下詢問了幾個人都說不知道,後面問到一家賣傳統樂器的店,那老板指了個方向,讓順著樓梯上去。

     道了謝跟著指引走,誰知上了樓也全是招牌不顯眼的店鋪,又詢問了幾個店家,才在一個拐角處看到店面。

     店內冷冷清清的,隻兩方櫃台,裡面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單扇玻璃門小且舊,陶令從聞清映那裡得到鼓勵,敲了敲門。老板循聲抬頭,看到他就驚詫地脫口而出:“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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