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還想著歇兩天,再去趟南趙和王滇一起看舞獅,趁其不備將人弄回來。
計劃全都成了泡影,於是梁燁更煩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底下吵成一鍋粥的大臣們,輕飄飄砍了兩個嚷嚷著要割地求和的慫貨,耳朵終於清靜了下來。
吵得熱火朝天的臣子們戰戰兢兢,終於想起了龍椅上坐著的是個什麽玩意兒,頓時覺得大梁前途愈發灰暗。
梁燁耐心告罄,支著頭睨著跪了滿地的臣子,笑吟吟拍了板。
“朕禦駕親征。”
這五個字的殺傷力簡直堪比紫雁城破,大臣們的膝蓋仿佛在地板上扎了根,哭天喊地地求著他要三思。
沒了聞宗,晏澤因為“棄暗投明”的身份在不好勸,即便沒有這身份他也不太熟悉該怎麽對付梁燁這個小瘋子,崔運繃著臉無條件讚同皇帝的一切決定,卞滄擰著眉欲言又止,三位大佬都搞不定,底下的人也只能乾嚎。
皇帝禦駕親征的情況通常是去鼓舞士氣,戰場上拚殺的自有將帥,可現在是要皇帝親自帶兵打仗,那要是跟聖武皇帝一般雄韜武略熟讀兵書戰無不勝也便罷,但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梁燁書都沒讀完過兩本,他不發瘋能當個人大家就謝天謝地感恩戴德了。
讓他禦駕親征,簡直就是上趕著給樓煩東辰送菜,亡國指日可待。
底下的臣子們恨不得去將聞老太傅從棺材裡揪出來,求他老人家晚兩天死,管管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
甚至之前縮著腦袋裝病的為了阻止他都哆嗦著表示可以自己上。
梁燁眼皮都沒掀一下。
做皇帝的鐵了心送死,朝中上下一片愁雲慘淡,只能退而求其次,請梁燁出征前立太子。
散朝之後,梁燁坐在議事殿的台階上出神,他看著門外紛紛揚揚仿佛下不到盡頭的雪,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銅錢。
他沒看過幾本兵書,也沒帶兵打過仗,在深宮裡活了二十多年,無師自通學會的都是陰謀詭計和算計人心,大部分時間都在想著自己怎麽活或者怎麽死。
就連治國理政他也不過是這幾個月磕磕絆絆地跟著聞宗和王滇學,還沒學明白,倆人就死的死走的走,不肯再教。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人死,但卻沒辦法讓人活,在這方面的運氣實在差得很。
梁燁煩得想撂挑子不乾,這皇帝做起來實在麻煩,他正這般想著,目光忽然一頓。
一截帶著白絨的袍角忽然從蟠龍柱後露了出來,又被小心翼翼地拽了回去,柳葉刀在空中快得出了殘影,將那袍子釘在了柱子上,“滾出來。”
從蟠龍柱後面哆哆嗦嗦爬出來了個白糯糯的小團子,扒拉著柱子上的龍爪子紅著眼睛要哭不哭地望著他。
想起要立這麽個玩意兒當太子,梁燁頓時頭更疼了。
“過來。”梁燁耐著性子招了一下手。
梁寰嚇得眼淚吧嗒就掉了下來,梁燁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滾吧。”
梁寰聽懂了,但也怕極了,兩隻小手扯住自己毛絨絨的小袍子,使上了吃奶的勁憋紅了臉也沒能將袍子從那片薄薄的刀片下拽出來,又急又怕,眼淚頓時流得更凶了,小腳都蹬在了柱子上,急出來了個哭嗝,在空曠的大殿裡聽著格外響亮。
梁燁無情地嘲笑出聲,眼看小東西要把自己給急死,終於紆尊降貴地從台階上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了他跟前,蹲下來目光陰鷙地盯著他,“梁寰。”
梁寰隻記得這個恐怖的大家夥會吃小孩,被他這樣看著嚇得連眼淚都不敢掉了,袍子又被釘在柱子上扯不下來,跑也跑不掉,本來就白的小臉這會兒連點血色都不見,磕磕巴了半晌憋出來幾個字:“我……我不好吃……”
大梁確實沒救了。
梁燁陰惻惻道:“朕準備立你為太子,若朕死了,你就是皇帝。”
梁寰瑟縮了一下,大概是怕狠了,哇得一聲哭了出來,白嫩嫩地小手不管不顧地抓住了柱子上薄薄的刀片,拚了命地往外拽,竟還真讓他拽出來小半截,鮮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地板上。
梁燁挑了挑眉,不著痕跡地用點內力幫了一下,讓他將那片柳葉刀拔了出來。
梁寰攥著刀轉身就跑,結果被身後的大家夥惡劣地揪住了小袍子的一角,跑了半晌還在原地蹬腿兒。
梁寰抽泣著,忽然轉身攥著那柳葉刀就往梁燁的眼睛上扎去,結果刀片被梁燁一根手指輕松彈走,深深扎進了另一邊的柱子上,正中金龍的眼睛。
剛才還試圖弑君的準太子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剛才差點被戳瞎眼睛的是他自己。
梁燁拎起面前的小糯米團子,頗有些一言難盡,“再哭朕就割了你的舌頭。”
梁寰打了個哭嗝,登時不敢再哭,眼淚蓄在眼眶裡打轉,兩隻小手血淋淋的,將雪白的小袍子染得通紅。
梁燁提溜起小孩兒,將小孩兒扔到了寬大的龍椅上,仔細端詳了半晌,還是覺得這隻小兔子太漂亮,沒有半點威嚴,冷颼颼道:“凶一個給朕看看。”
梁寰蜷縮在龍椅的角落裡,抱著自己的血呼哧啦的小手吧嗒吧嗒掉淚,傷心到了極點,“疼……要阿叔……”
難得從他嘴裡聽見點別的詞,梁燁來了點興趣,“你阿叔是何人?”
梁寰對他又懼又怕,頂著對方要吃人的威脅啜泣道:“阿叔……阿叔叫王滇……我、我叫梁寰,今年五歲半……阿叔叫王滇……十九叔叫梁燁……爹爹叫梁炫……老師叫劉策……住在北梁、北梁大都……郊外三十裡……五谷田莊,嗝,你要是吃了我……我十九叔會武功,我就讓梁燁殺、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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