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已經準備離開了,聽到動靜後回頭,剛好接住迎面撲來的軟玉溫香。他猝不及防又哭笑不得,暗道一聲要命,低頭看著也不知是睡是醒的人:“你怎麽還有夢遊的毛病?”
柳弦安完全聽不到,他赤腳軟綿綿踩在地上,兩隻胳膊往梁戍肩頭一掛,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過來,睡覺睡出醉酒的架勢,還是酒品不佳的那種醉,賴上一個算一個。
梁戍隻得抱著他又回到床上,柳弦安卻不肯松手,在夢中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像小貓蜷回窩裡。梁戍半靠在床頭,伸長手夠過一邊的被子替他蓋好。心上人的呼吸近得就在耳邊,梁戍掌心撫過他的墨發,又用指尖撥弄了一下耳垂,將碎發攏了,露出光潔白皙的側臉,微微傾身,在那裡落下一個吻。
趁人之睡,就是這麽不講武德。
但其實柳二公子現在也正在趁自己之睡,在夢裡專注看人沐浴。可能是因為空氣中的檀木香氣實在太過明顯,所以打烊的三千世界裡還是混進來了一個驍王殿下,泡在白霧氤氳的溫泉中,上半身一如既往精壯結實,卻多了許多新新舊舊的疤痕。
柳弦安道:“我給王爺上些藥吧。”
梁戍伸出手:“那你下來。”
柳弦安就站起來往溫泉裡走,卻一腳踩空,整個人都向前跌去。他在夢中驚慌失措地掙扎,現實中的梁戍一把將人摟緊,安撫地拍了兩下:“做噩夢了?”
而三千世界裡的驍王殿下,也同樣伸手接住了他,微燙的水四濺,柳弦安臉被熏蒸得有些紅,心裡想著,這也不算是噩夢吧,其實還挺好的,而且場景也很浪漫,粉白花瓣像雪一樣漫天飄散。
一飄就是整整一夜,將整個溫泉都填滿了,睡仙卻仍不願意醒,最後還是被阿寧喊碎了夢境。柳弦安在一片四散飛舞的蝶影裡睜開眼睛,敷衍地應了一聲,又伸個懶腰,轉身裹著被子預備繼續睡。
“公子,公子!”阿寧不答應,抓著被子卷來回搖晃,“這是王爺的大帳,我們回城去睡吧。”
結果柳弦安“嗖”一下就坐了起來。
把阿寧給嚇了一大跳:“公子你……你你這次為什麽這麽快就醒了,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柳弦安扭頭到處看,驚訝地問:“我怎麽會睡在這裡?”
阿寧見怪不怪,可能是公子又在哪片草地上睡著了,恰好被王爺帶了回來吧。
“王爺呢?”
“就在外頭,我剛才還碰見了,正在和高副將說話,八成是在談論軍情,公子先來洗漱。”
柳弦安匆匆擦臉漱口,又將腦袋伸出大帳。
高林此時正在耿直地分析:“人家柳二公子是在野外睡著的,只是被王爺碰到了而已,和那種同床共枕還是不太一樣,反正我是半分曖昧都沒看出來,這件事不能高興得太早。”
梁戍余光一瞥,神情凜然:“閉嘴!去幹你的活!”
他將人一腳踹走,又調整了一下表情,直到身後傳來一聲“王爺”,方才雲淡風輕瀟灑轉身。
做作,但有用,因為就連阿寧也小聲“哇”了一下,覺得萬丈朝陽下的驍王殿下看起來真是分外華貴,整個人都在發光。柳弦安走上前,梁戍問:“睡醒了?”
柳弦安疑惑地打量:“王爺脖子怎麽了?”
梁戍答:“落枕。”
柳弦安立刻心虛起來:“哦。”
“哦?”梁戍稍微俯身,似笑非笑,“佔了我的床,怎麽一句謝都沒有。”
柳弦安心想,因為我也在夢裡替你塗了一晚上的藥,胳膊同樣酸得抬不起來,至於為什麽酸了還要繼續堅持,可能因為救死扶傷是醫者的天職吧,反正肯定和驍王殿下胸肌的手感沒有任何關系。
就挺好的,還可以。
他說:“那我替王爺按一按。”
梁戍側過頭:“來。”
柳弦安找到他緊繃著的筋,使勁朝上一推,梁戍笑容僵在臉上,隻覺得自己腦仁子都在“嘎巴”響,氣也閉了一瞬,半天顫聲憋出一個字:“你……”
柳弦安迅速收回手:“好了。”
好是好了,但好得半分繾綣都沒有,還讓旁邊的親兵親眼目睹了自家王爺被一把活活按出眼淚的經典傳世畫面。梁戍扯住他的臉:“你這大夫怎麽這麽野蠻?”
柳弦安辯解:“反正治好了嘛。”
“就不能溫柔一點治?”
“……也可以。”
在夢裡就很溫柔,溫柔得連柳弦安本人都覺得,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天底下好像沒有這個樣子的大夫,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反正是在做夢,做夢還講什麽道理?既然在這一重世界裡,仙人能手摘日月,賢者會踏浪而行,連白鶴都能托舉起三千座涼亭在天上飛,我難道還不能新創一種看病方式嗎?
當然能。
於是兩人的距離就越來越近,被溫泉裡潮濕發燙的水汽裹著,心軟成淅淅瀝瀝一團。
梁戍問:“你在想什麽?”
柳弦安回神:“沒有,沒什麽,剛睡醒,有些頭昏。”
梁戍就帶著他在大營裡又轉了一圈,轉得一旁的小兵心中納悶,悄聲問旁邊的弟兄:“咱王爺今天怎麽換了身這麽隆重好看的衣服,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嗎,還是皇上要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