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周晨來的時候手裡拎了一大堆東西， 都是禮盒裝的， 一長溜排列整齊地放在地上， 別提有多壯觀了。
「這盒曲奇餅乾和這箱提子是我大舅送的，這個牛奶、那個草莓， 還有那盒巧克力是我表哥送的。哦對了，我表哥你知道吧，他給我娶了個漂亮的表嫂，兩個人生了一對龍鳳胎，那兩娃娃昨天把我折騰了一天，累死我了……」
周晨蹲在地上跟唐婭楠抱怨了一通，又繼續告訴她這些東西的來源，說完抬頭， 屋子裡的人全都一個表情看著他。
周晨愣了一下：「你們幹嘛都這麼看著我？」
「咳。」
周建業輕咳一聲，轉頭。
這個兒子誰家的他不想認。
淩倩問他：「你拿這麼多東西來幹什麼？」
「給我姐吃呀。」周晨二話不說就回答，「反正放我們家也吃不了， 明天爸的那些朋友一來又是各種吃的， 再堆下去， 咱家都可以開個超市了。」
淩倩笑他：「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等過完年，你去擺個攤賣吧。」
「好嘞。」
周晨答應地爽快，屋子裡的人都笑了。
周皓拍了拍他的肩， 話裡多了幾分誇讚：「你姐沒白疼你。」
「那是。」周晨得意洋洋地去找唐婭楠邀功，「姐，我好不容易把這些運來， 你可不准不要，你儘管吃，吃完了我再給你帶。」
「謝謝你啊，晨晨。」
他都這麼說了，唐婭楠只好道謝。
這些東西她其實挺不好意思收的，但是周皓的爸爸媽媽都在這裡，她要是拒絕，怕他們會不高興。
……
這是兩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鄭淑琴和唐婭楠原本還有些拘謹，但是有周晨這個活寶在，時不時地逗他們開心，一頓飯吃得也挺輕鬆的。
飯後周建業有事要去公司，淩倩也要去醫院上班，過年很多外省市的醫生護士都回家過節了，她比平時還要忙。
他們一走，唐婭楠撩起袖子準備收盤子。
周皓見狀，攔著不讓她動，自己把髒盤子一個個疊起來拿進了廚房。
周晨也很乖，一頓飯吃得很滿足，周皓收碗，他一個沒洗過碗的小少爺也進了廚房，只不過水龍頭打開，裡面就傳來他哇哇大叫的聲音。
「哎喲我的天，姐你家怎麼連熱水都沒有，這水跟冰的一樣，凍死我了。」
唐婭楠笑得不行，走進去給他把熱水器的閥門開了。
她們家平時熱水器只有在用的時候才開，不用的時候基本都是關掉的，剛才周皓洗蔬菜怕影響菜的口感也沒用。
唐婭楠從廚房出來，鄭淑琴站在她的房門口，神色複雜地盯著廚房裡的三個孩子看。
「媽，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唐婭楠看她臉色不太對勁，心裡一急，忙上前詢問。
聽到聲音的周皓也回頭。
鄭淑琴朝周皓笑了笑，然後才和唐婭楠說：「楠楠，媽媽有點累了，陪媽媽回房吧。」
她這麼說，唐婭楠明白她的意思，這是有話要單獨和自己說。
唐婭楠點點頭，跟著鄭淑琴進房間。
房門關上，鄭淑琴坐在床邊歎了一口氣：「我都知道了，你淩阿姨剛才都和我說了。」
唐婭楠沒聽懂，蹲在鄭淑琴腳邊，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淩阿姨和你說什麼了？」
「我的病。」鄭淑琴頓了頓，眼睛裡含著淚光，「楠楠，我的身體我明白，就算做了手術，也不一定能多活幾年，不要為了媽媽而傷害自己，好嗎？媽媽……」
「媽！」
唐婭楠打斷她，她猜想淩倩多半已經把她要捐腎救她的事情告訴媽媽了。
她這些天一直在糾結該怎麼和媽媽說，現在淩倩替她說了，她反而鬆了一口氣。
唐婭楠把頭枕在她的膝蓋上：「媽媽，你別這麼說，我已經查過資料了，只要我以後注意點，對我的身體不會有多大的影響的。而且現在醫療技術那麼發達，淩阿姨也跟我說過了，只要你不發生排斥反應，就能活很久很久。再說了，我是你的女兒，我的身體裡流著和你一樣的血，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做這個手術。所以你放心，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只要做了這個手術，以後你就不用再那麼辛苦一直去醫院做透析了，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些話唐婭楠早在心裡演練過無數遍了，說出來也不算太難。
她的語速不快，聽起來又很平靜，也只有鄭淑琴聽得出來，她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的那麼堅強。
她越是平靜，就證明她越害怕。
怕失去媽媽，怕連她的媽媽都不要她了。
過了很久，鄭淑琴才輕聲開口：「周皓呢，他知道嗎？」
唐婭楠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怎麼說？」
唐婭楠回憶起那天淩倩離開以後，在她的辦公室裡，周皓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重複「我明白」。
他瞭解她，所以明白她的決定絕對不會改變。
可他也在害怕，怕她痛，怕她受苦，怕她將來會有個什麼萬一。
他在安慰她，同時也在說服自己。
「他不會阻止我的。」
***
唐婭楠和鄭淑琴商量以後，決定等過完年就去醫院做個配型。
只是還沒等她的結果出來，鄭淑琴再一次暈倒了。
那會兒剛開學第二周，她正在教室裡上課，手機開了靜音放在書包裡。課上到一半，她的輔導員匆匆過來，在教室門外喊她，說她媽媽出事了，讓她馬上去醫院。
一聽說這件事，唐婭楠整個人都懵了。
她跑回教室拿書包，連桌子上的書都沒來得及拿，又跑出了教室。
她邊跑邊找手機，好幾次因為手抖，拿住了又掉了回去。
好不容易點開手機，屏幕上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周皓和淩倩的。
唐婭楠點了周皓的號碼，沒等她撥出去，周皓打來了。
她接起來，聲音有點抖：「周皓。」
電話那頭的周皓氣息有些不穩：「你在哪裡？」
「我、我在教室，剛出來。」
「好，在你們教學樓下等我，別亂跑，我馬上過來，知道嗎？」
唐婭楠下意識地點頭，想他看不到，又嗯了一聲：「周皓，我害怕。」
她媽媽以前也暈倒過，但她從來沒像這一次那麼慌過。
「別怕，等我，我就來。」
周皓這節課正好沒課，和室友在圖書館查資料，接到淩倩的電話，他馬上就出來了。
現在正值上課時間，校園裡安安靜靜，路上很少有人。
周皓一路從圖書館跑到唐婭楠上課的地方，還沒接近，遠遠就看到一個人蹲在地上。
「楠楠。」
聽到周皓的聲音，唐婭楠抬頭，愣了一瞬，站起來往他那裡跑。
「周皓，輔導員說我媽媽暈倒了，我們現在就回去，好不好？」
「好。」
周皓從沒見她如此慌亂的模樣，像是一個無措的孩子。
他緊緊擁著她，低著頭在她耳邊安撫，「別擔心，你媽媽不會有事的。我剛才叫了車了，馬上就來，你很快就能見到你媽媽了。」
……
從學校到醫院，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唐婭楠沒有一刻放鬆過。
好不容易熬到醫院門口，車一停，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車。
周皓付了錢，快步跟過去。
淩倩在手術室外，她不是鄭淑琴的主治醫生，這個時候也只能在外面等著。
看到他們過來，她馬上迎上去：「楠楠，聽我說，你媽媽必須儘快做手術，不能再拖了，否則她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差。」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你先別急，我已經找人去拿你的配型結果了，如果成功，後續的事情我們會幫你一起弄。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一定不能太擔心，萬一你的情緒影響了你的身體，手術前的檢查通不過，也是不能進行手術的，知道嗎？」
唐婭楠知道，只是現在的情形，她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
鄭淑琴是在兩個小時以後出的手術室，她的主治醫生跟唐婭楠說的話和淩倩之前說的差不多。
「病人做透析的時間太久，她的身體已經負荷不了這樣的治療方案了，如今唯一能救她的方法，就是儘快換腎。」
鄭淑琴這次沒有很快醒來，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早上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唐婭楠跟學校請了長假，這幾天一直在醫院裡守著她。
周皓也在醫院陪了兩天，第三天早上接到一個電話，匆匆離開以後至今都沒有出現過。
鄭淑琴醒來看到病房裡只有唐婭楠，她下意識地問：「周皓呢，他不在嗎？」
唐婭楠也不知道周皓去了哪裡，他走得很急，什麼都沒跟她說，晚上給她發了幾條微信，讓她早點休息，之後就沒聲音了。
「他有事，晚點會過來的。」
鄭淑琴點了點頭，沒一會兒又睡過去了。
當天下午，唐婭楠的配型結果出來了，配型很成功，可以做手術。
淩倩馬上帶著唐婭楠去做檢查，手術的時間安排在三天後的上午，由於術前要準備的東西很多，鄭淑琴的主治醫生特地把唐婭楠叫了去，交代了她一個多小時的注意事項，還有幾張知情書要她簽字。
唐婭楠看完，正準備拿筆，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周皓推門進來，身後跟著淩倩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在最外面，夏心悠的臉色看起來也很不好，尤其是雙眼，腫的像兩顆核桃。
「醫生，等一下。」
周皓走進去，把唐婭楠手裡的筆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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