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 周晨很喜歡周皓， 特別是在知道別人在家裡都是一個人， 而他卻有一個哥哥時，他甚至有些自豪。

　　周皓是元旦出生的， 周晨的生日則在聖誕前夕，他比周皓不多不少正好小了三歲。

　　周晨一歲的時候，周皓四歲。

　　那會兒周晨剛練習走路，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走兩步就摔了，周皓一直在旁邊守著他。有一次他一頭栽下去，整個人砸在周皓身上，兄弟二人在地上又鬧又笑。

　　周晨兩歲， 周皓五歲。

　　那時的他會說一些簡單的話了，除了爸爸、媽媽以外，他最長喊的就是哥哥。別的孩子每天醒來第一眼， 不是找媽媽就是找爸爸， 而他不是， 他開口第一句話， 永遠都是喊哥哥，晚上睡覺前，也一定要哥哥陪著才能睡著， 不然就各種哭鬧。

　　淩倩原本給他們準備了兩個小床，緊挨著，但也不管用， 見不到哥哥他就鬧得凶，後來沒辦法，索性就讓他和周皓一起睡，他終於不鬧了。

　　周晨四歲，周皓七歲。

　　七歲的周皓開始上小學了，周晨也被送去了托兒所，白天兩個兄弟不能常常在一起。起初的一段時間，周晨在托兒所裡天天要找哥哥，找不到哥哥就哭，連幼兒園的老師都頭疼。周皓放學早，通常四點會先去托兒所接他，也只有那個時候，周晨才會高興得眉開眼笑。

　　在幼兒園裡，周晨慢慢認識了很多小夥伴，有獨生的，也有雙胞胎。小孩子童言無忌，想到什麼說什麼，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就說了。

　　他記得有一天，其中一個雙胞胎小朋友問他：「為什麼你和你哥哥長得一點都不像呢，我和妹妹就長得很像，你們是不是親兄弟呀？」

　　周晨當時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很奇怪的，他卻記了下來。

　　直到有一天，他在周建業的書房外面，聽到了他和淩倩的對話。他們的意思很明白，周皓不是他媽媽生的，不算是他的親哥哥。

　　他想到以前每次媽媽帶了好東西回家，總是先分給哥哥，剩下的才給他。

　　他第一次，有點不喜歡這個哥哥了。

　　心裡有了芥蒂，就算以前再怎麼喜歡，這份感情總是會被慢慢衝淡的。

　　周晨那時已經開始記事了，然後他發現，他媽媽對哥哥，比對他好太多了。有什麼好東西，先想到的是哥哥，有什麼好吃的，先想到的也是哥哥，甚至全家準備出去旅遊，她和爸爸商量的時候，就問了哥哥的意思，哪怕他故意和哥哥的意見相左，媽媽最後採納的還是哥哥的。

　　他哭鬧，媽媽說他不懂事，非但沒安慰他，卻還反過來安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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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晨一點一點地說著，他對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大多只有斷斷續續的片段，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唐婭楠安靜地聽他說完：「其實你討厭的並不是你哥哥，你只是羡慕他。」

　　周晨嘴硬，卻明顯沒什麼氣勢：「我羡慕他幹什麼？」

　　「你羡慕你媽媽對他好，明明你才是你媽媽親生的，你媽媽對他比對你更像親生的。」

　　「……我才沒有。」

　　「晨晨，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周晨猶豫著點頭：「你問吧。」

　　「如果周皓是你的親哥哥，和你一樣是你媽媽親生的，那麼你媽媽對他比對你好，你還會不開心嗎？」

　　周晨想了想。

　　應該，不會吧，就算會，頂多也就一天、兩天，不能更長了。

　　見他沉默不語，唐婭楠就明白了：「所以說，你根本不討厭你哥哥，只是因為他不是你媽媽的孩子，你才會想去討厭他。這麼多年了，你不記得你討厭他的理由，或者說你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討厭他，只知道，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能喜歡他，因為他不是你的親哥哥。」

　　她這話有點繞，周晨想了兩遍才理清楚。

　　他動了動唇，沒吱聲。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周晨茫然地抬頭：「什麼事？」

　　「你每次對你哥哥態度不好，他是不是從來沒凶過你？」

　　他默了默，點頭。

　　確實是這樣，每次無論他怎麼對他發脾氣，他從來都不說一句話。

　　唐婭楠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那是因為，在他的心裡，你還是小時候他天天陪著你一起玩的弟弟。」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還有一件事，可能連你爸媽都不知道。你哥哥的成績，沒你想像中那麼不好。」

　　「為、為什麼？」周晨驚訝，明明每次考試，周皓都考得不怎麼樣。

　　唐婭楠不答，而是問：「難道你就從來沒懷疑過，為什麼每次考試，無論簡單還是困難，他都能正正好好考及格，並且永遠保持在那個分數段之內？」

　　她這話一出，周晨比剛才更驚訝了。

　　關於周皓的成績，他以前真的沒有特地注意過，只知道他考得並不好，只是在勉強及格的邊緣線上徘徊，說不定哪次發揮失常，就會考砸了。而他為了超過周皓，一直都很努力學習，幾乎每次的考試成績都在班裡前幾，他喜歡和他的成績比較，所以哪怕他比他大了三年，和三年前他同樣的成績相比，他都能甩開周皓一大截。

　　周晨也不笨，唐婭楠這麼一說，他就什麼都懂了：「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考得不好的？」

　　為什麼呢？

　　有個答案在他腦子裡浮現，但是他又很排斥，不願意去想。

　　「這個問題，我以前也問過他，你猜他當時回了我什麼？」唐婭楠拿出手機，她和周皓的聊天記錄，每一句都留著沒刪過。

　　周晨搖頭，看著她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等了一會兒，唐婭楠突然把手機舉給他看。

　　屏幕上的四個字簡單又清楚。

　　【晨晨高興。】

　　什麼晨晨高興？周晨不明白。

　　唐婭楠解釋：「那天我發現他的成績其實並沒有表面上那麼不好，當時我就問了他為什麼，這就是他給我的答案。」

　　周晨沉默。

　　唐婭楠站起來：「你覺得你媽媽對他比對你好，我想他可能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他才用這樣的方法想讓你高興吧。」

　　***

　　中午吃飯，唐婭楠和周皓坐在一邊，周晨一個人坐在另一邊。

　　阿姨燒了很多菜，有周晨和周皓愛吃的，也有唐婭楠愛吃的，這些日子唐婭楠在周家，阿姨早就弄清她的口味了。

　　飯桌上，唐婭楠好像根本不記得早上周晨和她說的事，依然樂此不疲地和周皓說話。

　　她身上還穿著周皓的衣服，白色的t恤，黑色的長褲，衣服很肥大，短袖可以當中袖穿了，褲管也拖了一截在地上，走路的時候不得不翻起來，怎麼看都有點奇怪。

　　「周皓，再過一個星期就要開學了，你寒假作業做完了嗎？」

　　「差不多了，還剩一點。」周皓低頭吃著飯，聽不到她說話，抬眸問她，「你沒做完？」

　　唐婭楠尷尬地笑了笑：「我也差不多了，就……還剩幾張數學和化學試卷，還有兩篇語文作文和幾套英語閱讀。」

　　真要算算，她花個兩天時間應該是能做完的。

　　周皓放下碗：「你平常回家都不做作業的嗎？」

　　要是他記得沒錯，數學試卷一共也就十來張，化學的試卷也差不多，大概知道他們暑假要補課，所以這次佈置暑假作業的時候老師們都手下留情了，差不多三天一套卷子的量，和平時在學校裡根本不能比。

　　「做啊。」唐婭楠說得很小聲。

　　可她平時又要給周晨補課又要打工，晚上回家還得給他找題，根本沒多少時間做自己的作業了。

　　「離返校還有八天。」周皓提醒她。

　　唐婭楠點頭：「我知道。」

　　反正她傷了手，這週末也不用去超市打工了。

　　周皓說：「一會兒吃了飯，你到我房間來。」

　　「幹嘛？」唐婭楠不解。

　　「做作業。」周皓淡淡地說，「從今天開始，你上午給晨晨給補課，下午把作業帶過來做。」

　　唐婭楠為難：「可我答應了你爸爸，下午也給晨晨補課，不補的話，那我不就白拿錢了。」

　　周皓往桌子對面瞥了一眼，冷聲道：「你不會多給他找點題做嗎？下午做題，上午講題，不是正好？」

　　唐婭楠：「……」誒，這個主意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坐在對面的周晨聞言緊緊捏著手裡的筷子，唐婭楠問他：「晨晨，你覺得好不好？」

　　周晨看她，她捧著碗，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裡帶了難以言喻的期待。

　　周晨咬牙切齒地瞪了周皓一眼，然後移開目光，難得沒有反駁。

　　「隨便。」他放下碗，生著悶氣走了。

　　他一走，唐婭楠忍不住笑：「周皓，你弟弟真可愛。」

　　看來她剛才那些話沒白說，要是換作以前，周皓這麼整他，他肯定得炸毛。

　　周皓也覺得周晨有點奇怪，但具體哪裡奇怪，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別光顧著吃飯，多吃點菜。」周皓往她碗裡夾了一隻大蝦。

　　唐婭楠看著蝦殼，想到什麼：「你不給我剝呀？」

　　周皓一頓：「我為什麼要給你剝？」

　　唐婭楠笑：「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龍蝦，你不是也給我剝了麼？」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唐婭楠撇撇嘴，放下筷子，拿著蝦自己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