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週一上課，坐在唐婭楠身邊的孫茵茵發現她一直都魂不守舍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老師一走，孫茵茵湊過去：「楠楠，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在擔心會考？你放心啦，你的成績那麼好，肯定能通過的。」

　　剛才早讀課上，班主任說了六月要會考的事情，會考不通過，直接影響畢業。

　　孫茵茵覺得她應該是在擔心考試。

　　唐婭楠搖頭，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茵茵，你覺得我是不是太多管閒事了？」

　　這個問題她昨天思考了一個晚上，還是一籌莫展。

　　「多管閒事？怎麼會呢！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了？」

　　刺激倒是沒有。

　　就是，有一點點難過。

　　唐婭楠下巴枕在翻開的課本上，眼睛看著桌面，視線卻沒有焦距：「我昨晚從超市回家，路過一中的時候看到一個人正在被低年級的小混混圍堵著搶劫。」

　　她說了一半，孫茵茵迫不及待地追問：「然後呢？」

　　她偏頭，神色不太高興，語速挺慢：「然後我就去幫他了啊，在那個小混混要動手打他的時候，推了小混混一下，小混混就摔到了地上。可是等小混混從地上爬起來，他卻主動給了他錢，還說我多管閒事。」

　　她哪有多管閒事，分明是好心幫他，不想看到他掛了彩去上課。

　　「……」

　　孫茵茵有點驚訝。

　　這是她和唐婭楠當了兩年同桌，第一次見她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以前她幫過的人也不少，校內校外的都有，不把她放在眼裡的，事後她從來都沒有再提過，這次怎麼會……

　　話又說回來，她剛才說是在一中門口遇到的？

　　女生對這方面的心思永遠的最敏銳的，仿佛猜到了什麼，孫茵茵突然坐直了身子，試探性地問：「楠楠，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我們上週五放學碰到的那個吧？」

　　唐婭楠抿唇，眨了眨眼睛，轉頭，隨手抽了一張草稿紙，胡亂地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楠姐，楠姐楠姐……」

　　趙越在後頭喊了她半天，沒聽到答覆，戳了戳孫茵茵的椅子：「楠姐怎麼了？」

　　孫茵茵不知道該怎麼說：「一言難盡。」

　　「那就簡單點說。」

　　孫茵茵想了想，把唐婭楠剛才和她說的，複述了一遍，但是沒說是誰。

　　果不其然，她的話音剛落，瞿睿就接話：「那個人是誰呀？」

　　孫茵茵剛準備搖頭說不知道，唐婭楠卻突然轉過身：「瞿睿，幫我一個忙。」

　　她的神色認真，瞿睿忙不迭地答應：「楠姐你說。」

　　「幫我打聽一個人。」

　　「誰？」

　　「周皓。」

　　「……」

　　雖然很不情願，當天下午，瞿睿還是把打聽到的事情告訴了她。

　　「周皓，性別男，十八歲，S市人，父親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家境殷實，雖然長相還算過得去，但是學習成績一般，脾氣也一般。」

　　他的語氣平平，像是在背書一樣，趙越聽了哈哈大笑：「瞿睿，你是不是在讀百度百科啊？」

　　瞿睿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繼續說：「他的媽媽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因難產過世了，所以周皓從小就沒有媽媽。不過他家裡還有一個後媽和一個弟弟，聽說他的後媽是他父親的初戀，他的弟弟比他小三歲，也在一中上學，現在初二。」

　　唐婭楠微怔。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只聽趙越「嘖」了一聲，評頭論足：「看不出來啊，他居然還有弟弟。不過他的弟弟只比他小三歲，後媽還是他爸的初戀情人，我這聽著，怎麼感覺有那麼點深意呢？」

　　孫茵茵頗為贊同地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聽到有人附和，趙越更來勁了：「果然有錢人的世界很複雜，像是我這樣的普通小老百姓是不會懂的。」

　　孫茵茵又點頭。

　　他們兩個一搭一唱，卻不見唐婭楠和瞿睿說話，趙越好奇地問瞿睿：「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瞿睿看著唐婭楠的側臉：「我有一個初中同學，現在和周皓在一個班級。」

　　趙越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怪不得。」

　　「楠姐。」瞿睿喊她。

　　正在神遊天外的唐婭楠轉過臉，茫然地「啊」了一聲。

　　瞿睿盯著她：「你為什麼突然要知道周皓的事？」

　　瞿睿家在青城也算得上是挺有錢的，而且他在二中是當之無愧的校草，本著同性相斥的的原則，上週五第一次見到周皓，他就對他不怎麼感冒。今天又聽唐婭楠主動提及，說實話，他有點討厭他。

　　「沒有啊，我就是隨口問問。」唐婭楠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繼續想事情。

　　照他剛才說的，周皓的家裡還有一個比他小三歲的弟弟，正在念初二，所以昨晚她以為要搶劫他的那個小混混，實際上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而是他的弟弟了？

　　怪不得她昨晚幫了他，他卻用那種態度和口氣跟她說話。

　　想明白了，唐婭楠沒由來的一陣心虛。

　　她昨晚，好像差點把他的弟弟給揍了呀……

　　聽出她敷衍的口氣，瞿睿不怎麼相信，眯著眼睛，仿佛是在思考：「楠姐，你昨晚遇到的人，是周皓吧？還有那個小混混，是他弟弟？」

　　唐婭楠：「……」

　　平時考試沒見他們考得多好，怎麼一到這種時候，一個兩個都變得那麼聰明了？

　　唐婭楠沒說話，默默地轉身。

　　後背被人拍了一下，她又轉過去。

　　趙越難得擰了眉，一臉探究地看著她：「楠姐，你該不會真的看上周皓了吧？」

　　他想起了那天夏琳也問過同樣的話，當時他們都沒怎麼放在心上，被她一句去哪裡吃飯給糊弄過去了。

　　現在想想，要是她真的看上了周皓，那可就是一見鍾情啊。

　　二中的一姐對一中的校草一見鍾情，嘖嘖嘖，這個消息可是真的夠勁爆了。

　　這樣想著，趙越偷偷摸摸地從抽屜板裡摸出手機，手指劈裡啪啦地在屏幕上狂按，給夏琳通風報信。

　　***

　　二中的走讀生沒有晚自習，放學時間一到，學生們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學校。

　　鄭淑琴今天下午去醫院做血透，到現在還沒出院，唐婭楠放學後正好去醫院拐個彎，接她一起回家。

　　鄭淑琴治療的醫院就在一中的斜對面，相隔不過一條馬路。

　　母女倆從裡面走出來，鄭淑琴見女兒一直朝馬路對面的一中張望，於是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唐婭楠連忙搖頭，朝她笑了笑。

　　女兒明明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鄭淑琴以為她是在為借讀的事情傷神，不由勸道：「楠楠，你想去一中上學的話就去吧，媽媽打聽過了，一中的學費也不是很貴，我們還是負擔得起的。至於我的病，你也不用擔心，今天醫生說了，我的情況還算穩定，只要按時做透析，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唐婭楠其實是在糾結周皓的事情，聽鄭淑琴這麼說，難免有些愧疚：「媽媽，你安心養病，借讀的事情我會考慮，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跟林老師商量過了，就算要去，也等期中考試以後再說，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不急呢。」

　　「媽媽是怕耽誤你的學習。」

　　「我知道。」唐婭楠安撫她，「我有分寸的。」

　　……

　　回到家裡，母女倆簡單地吃過晚飯後，唐婭楠回到房裡做作業。

　　不到七點，窗外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坐在書桌旁，開了一盞檯燈，低頭寫了一會兒數學試卷，又有點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和周皓有關的訊息還有昨天晚上的事。

　　最後一題有點複雜，這是一道新的題型，她以前沒見過。在換了三種解題方法都無果後，唐婭楠索性放下了筆，煩躁地把自己丟到了身後的床上，抓了抓頭髮，整個人鴕鳥似地埋進了被子裡。

　　真是的，她活了快十八年了，第一次碰到這麼棘手的問題。

　　這種應該去道歉，卻又莫名其妙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心虛，讓她連道歉的勇氣也沒有。

　　又做了會兒作業，時鐘的指針漸漸走到了「9」這個數字。

　　她驀地站起來，隨手拿了件掛在椅子上的外套，抓著手機和鑰匙，悄悄地出門了。

　　一中高二年級的晚自習上到九點二十，高三才上到十點。

　　唐婭楠一路小跑過去，到一中校門口的時候，離他們晚自習結束還有五分鐘。

　　她先去了那個巷子，巷口黑色的私家車雷打不動的停在那裡。

　　料想周皓還沒有出來，她又回到了街邊，找了個店門前的臺階撐著膝蓋蹲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一中的校門，生怕錯過了出來的人。

　　等了有十分鐘，唐婭楠終於看到周皓從馬路對面走來。

　　他的身高很高，目測起碼有一米八以上，走在路上，路燈將他的倒影拉出一條斜斜的直線，又細又長。

　　等他走近，唐婭楠突然站起來，朝他招了招手：「周皓。」

　　她蹲了太久，腿上的血液不通，猛地用力，腿一軟，整個人晃了晃，幸好她眼明手快，扶住了旁邊的牆才沒有摔倒。

　　「……」

　　這樣的見面，真是有點狼狽。

　　晚上天黑，本來就看不清路，她又蹲在黑暗裡，蜷縮成一團，在她出聲以前，周皓根本沒發現那裡還有個人。

　　看著她東倒西歪地站起來，臉上閃現出一抹極其不自然的局促，他抿了抿唇，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周皓！」

　　見他不理人，唐婭楠追上去。

　　在來的路上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反正都來了，再覺得心虛或者害羞就顯得有些假了，不如有什麼話直接說。

　　「喂，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呀！」話雖這麼說，沒幾步，她就跑到了他的前面，理直氣壯地問，「我叫你為什麼不理我啊？」

　　去路被擋住，周皓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穿著一中的校服，左肩上掛著書包，右肩空蕩蕩的，雙手插在校服口袋裡，漫不經心地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你叫我——我為什麼要理你？我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