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住牆壁，一路跟出去。

長廊上，人來人往，她站在那，視線穿過人群，遠遠的就看到了那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唐未！」她揚聲，喚人。早已經顧不得這是公共場合。

前方，男人的身影微一震。

他該邁步離開的，就當沒有聽到也好。可是，偏偏，那一道聲音，就像個魔咒，把他定住了似的，讓他一步都邁不動。

唐宋看他一眼，「我先上去了。」

他摁了摁唐未的肩，先一步邁進了電梯。

唐未緩緩轉身。

隔著層層人群，隔著數十米的距離，兩個人，四目遠遠對上。那一瞬，彷彿周圍所有的人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商時雨眼眶發燙。

她扶著牆壁，一步步朝他走近。

唐未無奈而沉痛的看著她，到底不忍，往回走。走到他面前，她身上的力氣耗盡，身子軟了一下，唐未將她扶住。

「真的是你！」商時雨的手，搭在他手臂上。好久不見，他似乎越發的清瘦了些，一襲白色襯衫，叫他看起來更沉靜清明。

唐未支撐著她，撒了謊，「我過來找我六弟，剛好撞見你被送來醫院。看起來情況很糟糕。」

商時雨能看見他，已經覺得很滿足。她抓著手裡的藥盒，像寶貝似的舉到他面前，「這些字是你寫的。」

「……嗯。」唐未點頭，又重重的看她一眼，還是忍不住道：「你要好好吃藥。」

商時雨笑了一下，笑得眼眶裡蒙上一層薄薄的霧。

她發現，現在的自己，有些可憐。能見到他，離他這麼近，聽他叮囑自己好好吃藥，她都覺得她灰白的人生照進一縷太陽一樣。甚至，她覺得今天這場病病得太值。

「你麻藥還沒完全散，先進病房躺著吧。」唐未道。有些擔心。

商時雨的手，還牢牢扣住他的手臂，不捨得松。她看著他，抿了抿唇，剋制著要伸手抱他的衝動，狀似平靜的道：「你今天生日。」

「嗯。」

「生日快樂。」她祝福。

他的心，一寸寸收緊，「……謝謝。」

他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一句她的生日快樂。大概，這也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了。

他複雜的眸子，深深的看著她，最終：「我送你進去躺下。我還有事，不能待太久。」

商時雨一聽他要走，亮起的眼眶，又暗了下去。她很想留下他，可是，話到唇邊，全部都收住了，咽了回去。

她已經再三說過，要放下他，再不會死纏爛打了。

沒有愛情，所有的糾纏，就會一點點變成怨恨，甚至，讓他厭惡。

商時雨點頭，讓他扶著自己，往病房裡走。

唐未想起什麼，沉沉的開口：「聽蘊靈說……你和藍蕭在一起了。」

所以，自己猜測的沒有錯。

恐怕，那天蘊靈拍的照片，唐未已經看到了吧。

「你和她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商時雨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倒是問。

唐未看她一眼，眼神幽深，唇動了動，「快了。」

商時雨喉間苦澀，她很想說一句祝他幸福的話。可是，唇瓣幾番翕動，她始終說不出口這種違心的話。

「未！」就在此刻，另一道聲音響起。

商時雨腳步停下。

唐未也停下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她覺得自己眼裡的酸楚恐怕掩藏不住。

蘊靈看著他們倆攙在一起的畫面，神色微暗了暗。她緩步上前，看一眼商時雨，才和唐未道：「我問了好久才問到你在這兒。」

商時雨摁在唐未手臂上的手，有些僵硬。

他感受到了。問蘊靈，「你怎麼過來了？」

「唐爺爺和你父親都……」『過來了』三個字，蘊靈幾乎已經脫口而出。可是，想起於聲那天交代自己的話，她看了眼商時雨，改口道：「所有人都在等著給你慶祝生日。」

商時雨手指有些發顫。

她覺得此刻，站在這兒的自己才是多餘的。

沒有她，唐未的世界，依舊圓滿、熱鬧，有條不紊。他有家人，有愛人。

早已經不需要她了……

可她卻把自己的人生過得狼狽又渾噩。

她的手箍住他的，握緊了，終於又一寸一寸鬆開。小小的動作，心底卻像是受了千百次的凌遲。

「時雨。」就在此刻，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她抬目。

藍蕭是一路跑著過來的，喘著粗氣，「你怎麼樣了？」

看到他，商時雨用最快的速度斂去眸底的濕潤。把手從唐未身上放開來，反而求助的伸向藍蕭，「你扶我一下，我剛打了麻藥，全身都還是麻的。」

她好慶幸，此刻，自己不是孤單一人。有藍蕭在，她看起來不至於太可憐。

藍蕭立刻過去，將她一條胳膊壓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橫過去摟住她的腰，「怎麼了，你。怎麼還打麻藥了？」

「沒事。你怎麼來了？」

「計程車司機拿你手機打給我的。你到底什麼情況？現在好些沒有？哪裡疼？」藍蕭一連串的發問，掩不住擔心。

「我真沒事。」

「醫生說是胃炎。以後要保證三餐。否則，情況會越來越糟糕。」站在一旁一直無聲的唐未終於開口，又道：「葯已經開了，也需要按時吃。吃法每一個盒子上都有寫。」

聽到這話，藍蕭的視線這才看向唐未，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有時候，敏感的不止是女人，男人也一樣。何況，他實在表現得太過明顯。

「既然商小姐的男朋友已經到了，那我們就別打擾他們了吧！」戴著口罩的蘊靈沖藍蕭微微一笑。

「嗯。時雨我會照顧好的。」藍蕭回的是蘊靈的話，卻是沖唐未說的，「唐先生有心了。」

唐未無言。

視線落在藍蕭擱在商時雨腰上的手臂上，眼底暗芒流轉。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可是，最終，他微微一笑，「再見。」

那笑容，讓商時雨心如鞭笞。

「好好照顧自己。」他到底還是忍不住鄭重的叮囑一句才轉過身去。一股劇痛，從這一瞬開始以最快的速度從他體內全方位蔓延開來，終於在胸口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