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唐一鳴和蘇鳳瑾親自打電話來約她吃飯時，她心裡還存在著一絲期盼或者說僥倖也好。剛剛才被拋高的心，此刻，又被重重的砸進深淵，這種強烈的落差感，讓她身子止不住的發抖，眼眶暗紅。

唐一鳴率先回過神來，怒皺眉，「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們倆的婚約，是早就約定好的！」

「約定好的是你們，從來不是我。」唐御始終還是那樣淡淡的態度，偏過臉，沖黎寒煙抱歉的道：「這件事，我會親自和黎老爺談。希望沒有給你造成更多的困擾。」

好一句沒有困擾。

怎麼就沒有造成困擾呢？她傾慕的、崇拜的，一直想要出嫁的男人，突然說不要就不要她了，如何會不困擾？

「為什麼？」黎寒煙唇瓣發顫，良久，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失望而悲切的凝望著這個自己仰慕多年的男人，曾經以為觸手可及的男人，「為什麼突然解除婚約？」

她深吸口氣，才沙啞而又絕望的問出聲，「你……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

「不是。」唐御沉聲道。黎寒煙眸子閃爍了下，可是，下一瞬，唐御出口的話，卻讓她頓時萬念俱灰。

「不只是喜歡，而是——這輩子，非她不可，非她不要，非她不娶。」

如果字是一把鋒刃的利劍，那麼，此刻，唐御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已經將她千刀萬剮，狠狠凌遲。

這麼多年，她放棄自己喜歡的專業，學著枯燥的經濟學，就是為了可以和一貫沉悶的他有更多的話題可聊。他就是那空中的星辰，她一直在惦著腳尖很努力的靠近，很辛苦的追逐。哪怕是靠近一點點，她都足夠欣喜好一陣子。

原本以為終於能伸手接觸到他時，他卻為了另外一顆星辰而心甘情願隕落。不需要對方苦苦追尋，不需要對方為他辛苦改變，她只需要承受他一切的好和付出。

她念念不忘又難以企及的感情，卻有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擁有。

縱然那人是她的親人，可是，又如何能讓她不嫉妒？

「你要和我解除婚約，那麼，以前的事——以前你們唐家對我姐我姐夫做過的事，又該如何收場？過去的悲劇，難道你們現在都忘了嗎？」她眼眶裡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霧氣下，是深沉到化不開的不甘和悲涼。

這話一落，反倒是唐一鳴臉色先變了變。

唐御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眉心間蒙著一層寒霜，「過去的事，你要是敢在星星面前提起，傷的不僅僅是唐家和黎家的感情。別忘了，這麼些年，你們是把她擺在什麼位置上！」

他每一個字里，都充滿了警告。

話，落。神色凜然的站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兒子，你別走……」蘇鳳瑾突然拽著唐御的手，她仰頭看著他，目光有些渙散，「你們剛剛在聊什麼？為什麼媽媽都聽不懂？」

唐御拳頭繃緊了些。忘了就忘了吧！忘了更好！

「媽，這些事和你沒關係，你不用聽懂。」

「不！我覺得有關係！」蘇鳳瑾一口咬定，又追問，「誰是星星？誰是星星？什麼黎家？她姐姐姐夫又是誰？」

唐御見母親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下一緊。唐一鳴這才回過神來，立刻起身道：「快，把你媽抱上車，不能讓她精神崩潰！」

唐御不敢怠慢，立刻將蘇鳳瑾打橫抱起。

「寒煙，你伯母精神不好，我們暫時先走一步。至於你和唐御的事——」唐一鳴頓了頓，看著兒子走遠的背影，神色沉了一些，「我會再好好勸勸唐御。」

黎寒煙勉強扯出一絲笑來，站起身，維持著最後的優雅，「那麻煩伯父了。」

頓了頓，又道：「以前的事，我想您也一定不想再翻開來談。而且，我看伯母的精神，也不適合再談過去的事。」

她說話時始終很溫柔，語速不緊不慢。可是，唐一鳴卻聽得出來，這話是綿里藏針。

唐一鳴沒有再說什麼，只沉聲吩咐服務生，送了支冰淇淋來。

外面，上了車，蘇鳳瑾還在喃喃自語的問剛剛那些問題，她像是有偏執症那樣，沒有得到回答，就一直不放棄的追問。一聲接著一聲，唐御始終不應。

直到唐一鳴拿了支彩色冰淇淋遞到她面前。她像是立刻忘記了剛剛的事，眼前一亮，像孩子一樣，「冰淇淋！」

她伸手就去夠。

唐御和唐一鳴皆同時鬆口氣。

唐一鳴給了她冰淇淋，她拿著吃起來，一臉的滿足。

「好吃嗎？」唐御問。

「嗯，好吃。比上次吃的要好吃多了。」蘇鳳瑾很滿足，拉著丈夫的手，提議，「一鳴，要不把這兒的甜點師傅請回去吧，讓他專程給我做。」

唐一鳴失笑，「家裡甜點師傅已經夠多了。再請回去，屋子裡都要裝不下了。」

還好，蘇鳳瑾是個說得通的人，並沒有苦苦糾纏。

唐御開車，唐一鳴摟著妻子坐在後面。確認她精神沒有崩潰，才總算是安下心來。

中途，想起什麼，從後視鏡中和兒子對視一眼，問：「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您指的哪一句，但每一句都是真的。」

「你說，你有一個非她不可，非她不要，非她不娶的女人。是不是真的？」

唐御從後視鏡里看了父親一眼，神情堅定，「再真不過。」

唐一鳴其實挺驚訝的。他對兒子多少了解一些，他性子素來冷淡，對女人這方面更一向是絕緣體一般。沒想到，他今天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都忍不住好奇，對方會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像黎寒煙那樣的女人你都看不上，又還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她再好，也不及我喜歡的。」

「既然如此，打算什麼時候帶回來給我和你媽好好看看？」唐一鳴問。

唐御的目光借著後視鏡，從已經睡著的母親面上掠過，想起剛剛她差點失控的樣子，只淡聲道：「還早，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的母親，還需要更穩定。而他的星星，也還需要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