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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光體 - ☆、第 22 章字體大小: A+
     
    溫宜說,經過他多方求證,陸斐和元加依根本沒有交往過。

     舒沅聽了這個消息整夜未能入眠,笑了一會兒,又哭了一會兒,三更半夜給溫宜打電話,被溫宜的愛豆男朋友惡意秀了一臉恩愛也沒有生氣。

     陸斐七個月的空窗期或許並不意味著什麽,但這無疑給舒沅打了一針強心劑。

     他信心滿滿,興致勃勃,忍不住為要如何靠近陸斐進行策劃。

     但說是要自己把耳機還給陸斐,臨到出發前,舒沅又有些慫了。

     上一次他們在寵物醫院碰見,他不知道自己表現得怎麽樣,總之陸斐看上去很是平常。那天碰到的陸斐和高中時代剛認識的陸斐其實在某個方面非常像,禮貌、疏離,讓人捉摸不透卻又挑不出錯來,是非常平淡的社交距離。

     有時候舒沅會覺得他完全沒了解過陸斐,那些過去的美好時光裡,他太過有恃無恐,所以良心喂狗。

     很久沒有去過陸斐家了。

     不是陸斐和他分手後租住的地方,是陸斐真正的家。

     算起來,應該快七八年了。

     那一次舒沅把陸斐的房子買回來後,就叫人把陸斐寄放在自己家的一些物品搬了過去。不過,因為房子裡的家具已經被新任房主換過一部分,很難再回復陸斐家原本的模樣,舒沅便也沒有強求。

     他們分手後,這套房子作為交換又回到了陸斐手中,舒沅卻再沒來過。

     五月雨水很足。

     舒沅在老房子的台階下方站了一會兒,樹蔭能替他擋去大部分雨絲。他注意到台階的欄杆上,當年陸斐鎖自行車時留下的痕跡已經不見了。城區面貌改造,鏽跡斑斑的鐵欄杆被刷了新漆,房子外牆也粉刷一新,再找不到當初的痕跡。

     “舒沅。”有人在背後叫他。

     舒沅驀地回頭,見到陸斐撐著一把大傘朝他走來,車子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停車位裡。

     雖然溫宜已經按照劇本和陸斐說過會是他來還東西,但是舒沅仍然有些忐忑,替自己打圓場似的說了一句:“你這麽快就回來了,我以為還要等一會兒。”

     陸斐走近了,臉上表情如常,傘卻往舒沅頭頂上移了移,將兩人都罩在了傘下:“嗯,沒什麽事就按時回來了。”

     這傘足夠大,陸斐也不過是平常的舉動罷了,舒沅心頭卻被什麽重重地一撞,垂下眼睛道:“哦。”

     兩個人沒什麽話說。

     時間和關系都讓他們沒有共同話題。

     短暫的靜默後舒沅先動作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你的耳機。”

     耳機被舒沅用一個小盒子裝了起來,陸斐接過的時候碰到了他的手指。

     陸斐的手指有些涼,舒沅的卻是溫熱的,這讓他輕輕地縮了縮手指,然後把手揣進褲兜藏了起來。

     陸斐說:“謝謝。”

     舒沅講了句“不客氣”,然後道:“是寵物醫院的護士給我的,應該謝謝她。”

     “我去寵物醫院找過。”陸斐把盒子放進口袋裡,“她以為我們是朋友。”

     聽到這句話,舒沅很想問一句“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卻硬生生地止住了,他們的確不是朋友。所以陸斐明知道耳機在他那裡,也不會主動找來,寧願重新買一副新的。

     這令舒沅感覺到一絲難堪。

     不過陸斐的接下來的話很快衝散了這一點,陸斐說:“我以為你不會還給我。”

     “怎麽會!”舒沅有些生氣地否定道,“我既然拿了肯定會還,我也沒有那麽過分吧。”

     如同過去的七個月根本就不存在一樣,舒沅現在的模樣和他們最後一次見面那天差不多。同樣是出現在陸斐面前,同樣是下雨天,連人都像上次一樣渾身潮濕著。

     舒沅的發梢因為雨絲顯得濡濕,有幾根貼在額頭上,藍綠色發絲與白色皮膚相襯,人顯得寡淡,看著有些病態美。

     他抬眼發現陸斐在看他,咬了下唇,有點慌亂地解釋道:“我早就不會那麽幼稚了。”

     陸斐移開視線,沒有對此進行評論,而是邁開步子走上了台階。

     舒沅亦步亦趨,跟在他的後面。

     陸斐沒有拒絕這一點。

     待陸斐輸入密碼開了單元門,舒沅才問:“我可不可以進去坐一下?”

     陸斐同意了。

     他們進了家門,舒沅站在玄關,有點分不清今夕何年。

     陸斐不知道怎麽辦到的,竟然花費時間把這裡做到和記憶中幾乎完全相符。牆上的掛鍾,油蠟皮沙發,胡桃木的餐桌椅……連門口的衣帽架都和過去一模一樣。

     邊牧圍著陸斐興奮地打轉,不住舔舐他的手,陸斐便收好傘立在牆邊,俯下身捧著它的腦袋揉了一陣。邊牧是很親人的狗,待陸斐走開了,它又聞了聞舒沅,似乎確認他無害,就立刻去叼來玩具蹭舒沅的手,迫不及待,興致勃勃。

     看來這是一隻寂寞的狗子,而且傷也已經好了。

     舒沅陪它玩了兩回合,那頭陸斐已經洗完手倒好水從餐廳過來了:“芝麻。”

     原來這狗叫芝麻。

     被代理主人一呵斥,芝麻的興奮勁兒稍減,自動叼著玩具走開了。

     “你怎麽做到的。”舒沅脫身後環顧家裡一圈,問,“好厲害,基本上都還原了。”

     “找朋友幫了忙。”陸斐又是這樣不鹹不淡的一句,“很多東西找不到了,就隻好買了替代款,也不是都一樣的。”

     又是朋友。

     陸斐這樣說的時候,就總是提醒舒沅他們的距離,和分手後他沒來得及參與的那些屬於陸斐的變化。

     舒沅接過陸斐遞給他的水,喝了一口,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害怕這樣的冷場,便又往裡走了幾步:“你把這個木質台歷也找到了?”

     那是一個木質的萬年歷,可以根據當年的日期歷法隨意調整木塊的位置。

     舒沅以前每次來的時候會玩一會兒,弄亂了,陸斐就去調整過來。

     陸斐道:“不是我找到的。”

     舒沅:“那?”

     陸斐說:“是保存在你那裡的。那時候有一批東西都寄放在你那裡,其中就有這個。”

     舒沅:“……”

     他記起來了,這個木質萬年歷好像是陸斐的爺爺親手做的。

     當年陸斐出國前留下來的一批東西都是屬於他本人很重視的、很有紀念意義的東西,舒沅的確自告奮勇替陸斐保管了它們,卻從未了解過陸斐在意什麽,更沒有去看過這批東西。他只是動了動嘴皮子,就讓舒爸爸幫忙,請人做好了這些事。

     “我傻了。”舒沅抓了抓頭髮,“怎麽忘了這個。”

     陸斐站在距離他幾步的位置,像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麽一樣,沒有糾結於這個話題:“貓好些了嗎?”

     舒沅點點頭:“它只是吐毛團,已經沒事啦。”

     在這棟隨著記憶褪色的房子裡重聚,很容易讓人想起來他們最初相處時的樣子。那時候舒沅沒心沒肺,單純幼稚,而陸斐清高倨傲,心事重重。他們總在不經意間改變對方的生活方式,陸斐學會了敞開心扉,而舒沅卻沒學會變得懂事。

     這世界上,有些人的成長總是要比別人慢上幾步,當他們終於成長時,原先追逐的那人卻已經去往下一個階段了。

     他們不著邊際地聊了幾句日常,帶著一些不合時宜。

     遠不得、近不了,舒沅這輩子都沒與人有過這樣尷尬的聊天方式,可他仍希望這樣的相處不要停止。

     分手以來,這是他與陸斐心平氣和待得最長久的一次。

     這期間陸斐看了一次表。

     這表示他不太希望舒沅繼續留在這裡了,但他不說,舒沅就沒有提出要走,雖然這本身就令舒沅感覺到難熬。

     “爺爺還不知道我們分手的事。”舒沅說,“我生日時他給我打電話還問過你。”

     老人的事總能讓陸斐軟下心腸。

     果然,他順著話題問舒沅:“爺爺奶奶身體怎麽樣?”

     舒沅:“還不錯。前段時間奶奶因為小毛病住了幾天院,不過現在已經出院了。”

     老人家年紀大身體又不好,從舒沅乃至舒爸爸舒媽媽,都十分默契地沒有提小輩分手的事。

     陸斐顯然不反對這一點,他對此持默認態度,卻沒有提出要去同舒沅一起去看望他們之類,隻道“我會抽時間去看看他們”。太過理智使得陸斐很清楚那樣做會造成什麽樣的局面,人有的時候不得不得做出違背內心的決定,用以維持另一份決心。

     芝麻又來找過一次陸斐。

     這次它叼來了牽引繩,用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盯著陸斐看。

     舒沅被逗笑了,問陸斐:“你要遛狗了嗎。”

     陸斐說:“時間差不多了,但是今天下雨。”

     芝麻仿佛聽懂了一樣,嗚嗚叫了兩聲。

     陸斐隻好起身,去櫃子裡找出了它的雨衣,芝麻高興得在地上轉圈圈。

     陸斐給狗穿雨衣的時候很溫柔,帶著一絲無可奈何,這一幕讓舒沅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手段大概和一隻狗差不多。

     一人一狗都穿戴整齊。

     陸斐拿起了立在牆角的傘,舒沅也站了起來。

     陸斐並沒有詢問他的意見,也沒有對交談中自己忽然就要去遛狗而感覺到抱歉,更沒有挽留舒沅。

     他只是很平常地做著自己的事,舒沅的到來可以暫時與他的生活產生交集,但不能真正融入他的生活中。

     他們現在可以交流,可以相處。

     但僅此而已,無法更近一步了。

     陸斐像他所計劃的那樣,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只要舒沅今天離開,明天陸斐的生活便重回正軌。

     出門時,舒沅拉住了陸斐的衣袖:“陸斐。”

     陸斐停住,卻沒有扯出袖子,但也沒回頭。

     舒沅在這天說了那麽多廢話,卻到了現在才有勇氣說出最重要的一句:“我明天還可不可以來?”

     狗在腳邊跳躍,催促著他們。

     好像在問鏟屎官,為什麽還不出門進行愉快的散步。

     舒沅說:“一年了。”

     他希望陸斐不要回過頭來,因為只有看著陸斐的背影,他才能說出完整的句子。

     “這一年我想了很多。”

     “我知道了很多以前我不懂的事,明白了很多以前我不明白的道理,上次和你說的抱歉不是假的,雖然那什麽卵用也沒有,但是我——”

     他說不下去,無用的話講得再多也不如行動來得好。

     他問:“……我明天,還能不能來見你?”

     他說:“再讓我靠近你一次好不好。”

     “舒沅,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對別人隨便說這種露骨的話。”陸斐說,“尤其是對你的前任。”

     舒沅松開了手。

     他不知道要怎樣繼續才好了。

     陸斐轉過來,舒沅低著頭,陸斐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舒沅還沒乾透的頭髮,聞到頭髮上殘留的洗發水香氣與與雨水的味道。

     他啟唇:“不要總是做不負責任的事。”

     舒沅抬頭,眼裡有些迷茫。

     陸斐的眼神很奇怪,他有些看不懂,但他很心慌。

     兩人對視了幾秒。

     狗“汪”地叫了一聲。

     舒沅重新抓住了陸斐的袖子,然後往前走了一步。

     在陸斐變得更深的眼神下,近到一個能感覺到彼此灼熱呼吸的距離。

     或許是被“前任”兩個字刺痛了心臟,舒沅偽裝的成熟面具破裂,屬於“懂事”的那一面消失得很快,這徹底不見面的七個月對他來說是一種酷刑,而成長往往伴隨著煎熬。

     他在陸斐看不見的地方,試圖脫胎換骨,卻等真正到了陸斐面前,就再次變得什麽也不是。

     “我想你。”他再次任性地叫了陸斐的名字,“見不到你,我真的好難過。”

     “過去這幾個月,我差點就要難過得死掉了。”

     滾燙的呼吸掃在陸斐下巴。

     柔軟的唇也在眼前一張一合。

     舒沅整個人帶著許久不見的甜美氣息,撕開名為堅強的外殼,散發出毒素一樣的吸引力。

     陸斐沒能抵抗得過這種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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