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儀凝視前方，眼瞳中星軌交替，心中則是略有忐忑。

「長孫即使獲勝，靈魂上的創傷，怕也是不容樂觀……」他掌心冒汗，暗忖道。

魂池的效果，在於淬鍊，而非滋養。

這座魂池，能以萬世輪迴之景，錘鍊靈魂，令其愈發純粹和凝練，卻無法令之生長壯大。

簡而言之，魂池的效果，為「提升強度」，而並非「增加總量」。

李儀的擔憂，正在於此。

長孫神機的體內，兩半靈魂碰撞廝殺，即便是長孫神機勝出，恐怕也是慘勝，必然會元神大傷！

何況，鵺獸為魂獸，更是超凡魔獸，絕難對付。這種魂獸，以靈魂寄生為生，必然擅長靈魂之戰。在靈魂之域中，恐怕巨龍鳳凰等獸，也非其對手。

長孫神機僅是一名人類，能贏么？

「長孫，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李儀喃喃低語，沉聲說道。

蓬！

長孫神機身軀微顫，一道靈魂震蕩席捲，宛若暴虐雷鳴，回蕩天地！

這道靈魂震蕩，波動沉凝浩瀚，竟令得虛空龜裂，群星搖顫！

但是，在李儀的眼瞳中，卻投映出另一番詭異景象。

「什麼？這是……邪眼暴君？」他面露震驚，視線搖曳，失聲說道。

在李儀的眼中，一場靈魂之戰，已然開始。

長孫神機靈魂變幻，竟是化為一頭邪眼暴君，暗影和魔符迴繞，邪氣森嚴，凶神惡煞！

此獸，與巨獸講經的邪眼暴君頗為近似，但更為蒼老莊嚴，氣象磅礴。這頭邪眼暴君，遍體橫布太古紋路和邪影圖騰，居中的那顆幽暗眼瞳，竟是浮動一枚古老符籙，邪輝浮動。

嗡！

邪眼暴君猝然睜眼，一道深黑之芒直掠長空，落在鵺獸身上。頃刻之間，無數詛咒符文如浪花激蕩，層層覆蓋，包圍鵺獸的身軀。

這一枚枚符文，有枯萎，有沉默，有驚恐，有衰弱，甚至有混亂、放逐、虹吸、腐蝕等頂級詛咒，邪意凜然，如淵如海！

「——凋零凝視！」李儀呼吸略重，眼神閃爍間，竟有些毛骨悚然。

邪眼，也是超凡魔獸，而凋零凝視，需天啟位階以上的邪眼暴君，才可覺醒！此術，為詛咒術的王者，萬咒齊發，重重詛咒糾纏，凶威滔天！

「嚎！」

果不其然，鵺獸發出哀嚎之聲，周身遍布詛咒符文，氣息不斷衰弱，那一身的凶煞氣息，也是萎靡不少。

「吼！」

咆哮聲中，邪影暴君身形變幻，居然化為一頭血色比蒙，雙臂擂胸，咆號震天！

「諸犍？」李儀再次悚然，滿臉狐疑之色，「不，居然還有几絲……殲星者？」

這頭比蒙，形似諸犍，但身上的一道道肌肉弧線，似魔能迴路，又似秘術符文，居然有一抹「殲星者」的神秘味道。

李儀這才記起，月之暗面的那頭逐星者，長孫神機也曾近距離地觀摩過。卻沒想到，僅一次觀摩，他就能化為己用，而且還如此熟練！

「這小子，還真是個天才！」李儀感嘆一句。

「吼！」

比蒙巨獸欺身向前，拳腳狂轟猛擊，如雲涌飆發，既快且猛，勢大力沉！那每一拳，每一腳，都蘊藏著力量之律，可橫斷山脈，可裂開大海！

鵺獸發出慘呼哀嚎，步伐凌亂，節節敗退。

「這每一拳中，都有力量真意，可排山倒海！」李儀咋舌，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嚎！」

鵺獸滿身裂紋，眼神狂躁，發出憤怒咆哮。

它果然精通靈魂之戰，身軀暴漲，巨爪猙獰，竟和比蒙巨獸近戰，狂暴碰撞，不落下風！

唳！

長孫神機卻並不纏鬥，比蒙巨獸後退一步，身形迴旋，居然化作一頭赤色鳳凰！

這頭鳳凰，赤羽鳳炎激蕩，燒灼虛空，熱浪襲人。而其雙瞳，卻是玄秘五色，青、黃、赤、白、黑迴轉，神意清幽。

「五色玄瞳……」李儀有些喉嚨發乾。

他哪裡還瞧不出，這道鳳凰之相，分明是來自長孫家的天啟鳳凰——「翳鳥」！

唳！

鳳凰翔空，遊走不定，眼瞳緊盯著鵺獸，口吐滾燙鳳炎，炎符飄散，焚燒鵺獸之軀。

「嚎！」

鵺獸再次哀嚎，體表鳳炎如沸，它身體變幻，無數雪白鱗片冒出，抵禦鳳火。

但是，長孫神機的變化，比它更快！

剎那間，鳳凰衍變，化為一頭巨大青鯤，遍身蒼青符籙蕩漾，挾裹著萬丈海潮，直衝鵺獸而去！

其勢雄渾，如鰲擲鯨呿，似潮鳴電掣！

轟！

巨響如鐘聲回蕩，鵺獸發出哀鳴，身上浮現大片裂紋，似要碎裂。

喑！

鵬聲沖霄，青鯤化鵬，化為一頭金色大鵬！

金鵬扶搖，其形鵬摶九天，接著垂落，其勢天穹傾頹！

又一次，巨響轟鳴，卷盪整個星獸之顱。

鵺獸之魂垂倒，身上裂紋密布，已然奄奄一息。

「哼！跟我斗，還嫩了點……」長孫神機身影浮現，滿臉傲然，冷笑一聲。

他口中念念有詞，靈魂變幻，又化作一朵十二品青蓮，根須層層纏繞，落在鵺獸身上，以其軀為養料，滋養自身。

「凈世青蓮？此物，不是僅存於傳說之中么？怎麼會？」李儀鬆了一口氣，又是滿腹疑竇。

他是看出來了，長孫神機的手段，比他預料中的，要厲害得多！

這種化蓮的手段，可最大限度地吸收鵺獸之魂，也能令自己的損失，降到最低。

「凈世青蓮？這玩意，可不多見……」李儀盤膝坐定，眼瞳閃爍，徐徐觀摩。

如今，他放下心來，自然可以靜心觀悟了。

一日一夜。

咔！

蓮葉搖曳，青蓮盛放，長孫神機的靈魂，竟是盤坐於蓮台中央，如同初生。

這道靈魂，潔白如玉，晶瑩剔透，道道碧芒和流光繚繞在外，隱約有天籟之音縈繞，猶如一尊盤坐神靈，意韻通玄！

「呼……」

靈魂徐徐沉落，長孫神機睜眼，瞳中精芒閃逝，似有無數驚雷滾雲而過，律動暴烈，氣勢磅礴。

「長孫，感覺怎麼樣？」李儀探頭問道。

「天地盡在我的掌握！」長孫神機凜然一笑，做了個握掌的動作。

「裝，你就裝吧……」李儀撇撇嘴，輕哼一聲。

「還有幾天？」長孫神機眼神閃爍，忽然問道。

「十五天，時間綽綽有餘。」李儀答道。

以兩人的默契，他自然清楚，長孫神機問的是什麼。

「哼！我家的那群族老，恐怕都巴不得我死掉吧！」長孫神機唇角微翹，「真想看看，他們見到我時，那臉上的表情……」

「長孫，準備什麼時候出發？」李儀又問。

長孫神機稍一思忖，當下說道：「事不宜遲，我明日啟程！」

「不多休養幾天？」李儀剛發問，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如今，長孫神機的靈魂，純凈無垢，如同初生嬰兒，根本無需休養。

「沒必要！」長孫神機擺了擺手，又說道，「李儀，你也陪我走一趟吧！」

「我？」李儀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半開玩笑地說道，「好，我就捨命陪君子了。」

「別說的那麼嚇人，長孫家可不是龍潭虎穴……」長孫神機淡然一笑，「何況，你這一趟，應該還能有不少好處。」

「好處？」

「劍袍王氏有萬靈血池，獅心李氏有聖猊池，而我長孫氏，同樣也有壓箱底的玩意……」長孫神機嘿嘿一笑。

「壓箱底？」李儀眨了眨眼。

「知道蓮心之戰為何如此重要麼？」長孫神機徐徐道，「繼承者之位，可不僅僅是個名號，而且，還能獲得一個特殊權力——浸泡白藕池！」

「白藕池？」李儀又是一愣，這名字看似普通，他卻嗅出一抹不凡。

……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長孫神機漫步如風，口中朗誦，聲情並茂，震響百里。

書聲回蕩，竟有一抹神秘韻律暗藏其中，猶如大道之音，恢弘浩瀚，天地共鳴！

這一路之上，長孫神機並沒有修行，僅是每日誦讀經典，讀到興起，甚至舉止不羈，放浪形骸。

他所誦讀的，也絕非什麼晦澀典籍，而都是最常見的經典。

眼下，則是四書五經之一的《論語》。

「這小子，本領不凡吶……」李儀神情泰然，他並不覺得聒噪，反倒是饒有興緻。

這聲聲誦讀之中，其節奏快緩，其抑揚頓挫，都暗藏規則的力量，如敲金擊玉，可撼動大道！

李儀僅是側耳傾聽，就覺得獲益良多。

「李儀，你雖不是修意一脈，但多讀書，對你也大有好處……」長孫神機笑道，「古人不是說么？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顏如玉？在哪，我怎麼沒看到？」李儀故作茫然。

「你這傢伙……」長孫神機啞然失笑。

李儀一面傾聽，也在觀察長孫神機。

他感覺到，長孫神機的聲聲朗誦，並非是毫無緣由。這種誦讀之中，那具無相夢魘，漸漸和他交融，不分彼此。

李儀倒有些疑惑，以長孫神機的手段，他會以何種方式，在這真實世界之中，使用這具無相夢魘？

他對那場蓮心之戰，竟是充滿了期待。

終於，在截止日前，兩人到達了長孫府邸。

不過，他們竟被攔下，不得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