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4/15/16

　14.

　最後一次見到gun，是solo宣佈解散戰隊的那晚。

　05年初，在廣州，戰隊再次拿下了中國區冠軍。

　那時，他們戰隊如日中天，正處在黃金時代，粉絲們都在津津樂道，這次appledog終於有機會隨著戰隊出國比賽時，忽然傳來瞭解散的消息。

　那個年代還沒有微博，所有的紀念視頻都是在論壇上瘋傳，似乎是一個時代就此落幕了，讓所有人都感到了CS即將到來的寒冬。

　可解散那晚，沒人知道，在現實裡，在廣州的某個酒店門外發生了什麼。

　這個站在業界頂端的戰隊成員，就像那條街上行走的每個普通年輕人一樣，坐在酒店裡，吃著散夥飯，喝著啤酒。

　那個年代，沒有專業的領隊和教練，都是自己租了簡陋的房子，聚在一起訓練。

　所以那場分別，倒像是大學時代的散夥飯。

　多年同住好友就此別過，從此各奔東西，你會有你的江湖，我也將有我的天地。

　他們正式隊員加替補，總共才九個人，吃了散夥飯，走出酒店時，每個人的腳步都很飄。那種飄，是不知道未來要如何，該如何，腦海空空，茫然無措的飄。

　她替gun和solo拿著背包，裡邊裝著的都是雙份的鍵盤、鼠標和耳機。

　很重。

　所以她走得慢。

　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小米蹲在馬路邊痛哭失聲，看到囂張all也是喝多了，一屁股坐在髒髒的馬路邊，不停拍著小米的肩膀。

　在飛速駛過的轎車燈光裡，gun忽然就撲過去，和solo扭打起來。

　確切說，是他在打，solo只擋著重要部位，沒有還手。

　那天，剛下過雨，

　喜歡穿黑色的gun是一身的黃白混雜的泥水，solo的白色外衣和藍色牛仔褲上，更是慘不忍睹……

　“好，好好一個戰隊，被你搞到解散，”gun從泥水裡爬起來，喘著氣，步履有些蹣跚，明明他是打人的那人，卻比挨揍的人還要狼狽，“你對得起跟著你的這麼多兄弟嗎？就為了一個小女孩？”

　solo手臂劃到了啤酒瓶蓋，就這麼淌著血，站在和他三步之遙的地方，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示意身邊跟著的人去扶gun。

　gun甩開兩個大男孩，伸手攔了輛出租車。

　連背包都沒管，就這麼走了。

　那一別，已近十年。

　15.

　她低頭，裝作去看視頻，避開了gun的目光：“當然記得，你的背包還寄存在我家呢。”視頻裡，正是一場激烈的團戰，不斷有雙殺、三殺的系統提示音。

　不過她看得很模糊。

　鼻子很酸，不敢抬頭，怕稍微一動，眼淚就落下來了。

　“哦？”

　“不過也沒什麼用了，”她控制著聲音，繼續輕鬆著說，“鍵盤、鼠標和耳機都是老式的了，當古董賣還不錯。”

　“那就當古董賣了吧，”gun的聲音依舊沙啞，那時候他們都喜歡管他叫男版周迅，就是因為聲音太特別了，“說是gun用過的，拿過三屆冠軍，無數世界個人排名的。只要有買家，我們五五分成。”

　“好啊，五五分。”

　她始終沒敢抬頭。

　幸好gun也沒繼續和她閒聊，繞過前三排的SP區域，走向自己人。當他站在K&K區域時，幾乎所有K&K的人都站了起來。他笑，有些玩世不恭地挨個拍了拍肩膀，到grunt和Dt的時候，則不止是那麼簡單的招呼，反倒示意97挪一個位子，自己坐在了這兩員大將的當中。

　艾情擦擦眼睛，裝作和身後的女隊員說話，回身，看他們。

　她忘了關掉視頻。

　Ipad上的視頻，忽然黑屏，跳出了還有10%點亮的提示窗口。

　有人伸手，按滅這個提示窗口。

　“哭了？”

　“嗯，”她回身，“沒忍住。”

　Solo垂了眼，看她：“我也是剛剛知道，他是K&K的投資人之一。”

　“投資人？”

　“是，投資人。”

　Solo站在她的面前，毫不掩飾地將目光投向曾經比肩而戰的、最好的、最默契的兄弟。此時此刻，曾經solo戰隊最閃耀的兩個重量級成員都不再是選手身份，一個是SP中國區的負責人之一，另一個則是K&K投資人之一。

　好像從這一刻開始，他才真的有了這種感覺：

　曾經那個屬於solo戰隊的黃金時代，已經落幕了。

　16.

　《密室風暴》表演賽為期一週。

　來自中國的戰隊抽籤之後，都被通知在第二天開始比賽。

　艾情並沒開始正式接觸這個遊戲，對贊助商活動又沒什麼興趣，早早退場，獨自一個人背著雙肩包，漫無目的地在首爾街頭溜躂。

　昨晚宵夜來的明洞，白天站在這裡，反倒茫茫然像是第一次來。

　沒有目的地，索性就龍擺尾一樣，兩邊穿行著逛。

　她站在一個小吃排擋前，停了步。

　看起來，真是每樣都好吃。

　她低頭，一個個看過來，正在糾結選擇什麼的時候，身後，斜上方的位置有輕咳的聲音。她回頭，笑：“你也跑出來了？”

　帽簷下，大男孩的很慢地點點頭，視線略微偏移：“想吃什麼？”

　“啊？啊……還沒想好，”艾情繼續回去看那些做好的韓國美食，“據說米腸很好吃。”

　“米腸？”他蹙眉，“豬血做的。”

　顯然，是在提醒她這個東西的原材料，讓她慎重選擇。

　“真的？那就米腸吧。”

　她在故意歪曲他的意思。

　……

　“我也要一份。”在艾情示意要一份的時候，Dt忽然說。

　不管吃不吃，他理所當然地有了掏錢的藉口，直接付了兩人份。

　“6000？”艾情默默在心裡換算了下，“18塊錢一份，好貴。”

　結果，這只是開始，整條街晃悠下來，就吃掉了好幾百人民幣。艾情每次都搶不過他的付錢速度，索性在心裡默默計算，自己到底吃了多少錢，想等兩人告別時悄悄放到他的背包裡。

　可Dt似乎也真是很閒，也沒提要去哪裡，就這麼和她閒逛著。

　他算是個很積極的付錢人，但絕不是個合適一起逛街的男孩。

　衣服店？不好意思去。

　冰沙店？感覺不符合他氣質。

　就連到了計畫一定要逛一次的樂天免稅店，也只能裝作雲淡風輕地走過去。

　“你就這麼離開，沒關係嗎？”艾情想到，正在體育場裡比賽的，就是他準備主攻的項目，而在體育場內的戰隊，也將是他未來的對手。

　要想掌握對手的臨場信息、習慣，旁觀比賽是最好的方式。

　“沒關係，可以看比賽錄像。”

　“也對。”

　她點點頭。

　又沒了話題。

　兩個人，在陌生的異國他鄉走著，走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我要去個地方，”Dt停步，“路上需要十五分鐘，在那裡要呆至少兩個小時，你能陪我去嗎？”

　“我？”她不明白，“你需要我陪你去嗎？找不到地方？”

　“找得到，可以用google地圖。”

　……

　“這裡離你住的度假村很遠，我想在結束後，送你回去。”

　……

　她的表情從驚愕開始，慢慢地，似乎明白了他這個很不科學的建議。他是怕她獨自回去危險，所以想要自己陪他去一個地方，然後等他做完事，再送自己回去？

　艾情低頭，看了會兒地面。

　她想事情的時候，總習慣避開別人的視線。

　Dt趁這個機會看她。

　雖然昨晚到今天上午，他們見過了兩次，但他都沒有時間和機會，認真看看她。甚至在昨夜，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面對面吃烤肉的時候，他都沒太敢仔細看她。

　齊耳短髮，劉海有些長了，軟軟地遮住了眼睛。

　那雙眼睛很大，在看著比賽現場的時候，瞳孔裡有的只是大屏幕上的內容。

　Frigg。

　“那……我們是走著去，還是叫出租車？”

　艾情抬頭，抿著嘴角笑，去張望四周，似乎想要尋找叫出租車的地方。

　“走著就可以。”

　“哦，”她跟著他，開始向新的目的地走去，“是做什麼呢？需要至少2個小時？”

　博物館嗎？

　“WCS韓國區星際爭霸2的半決賽，也就是韓國的GSL半決賽。”

　WCS，World Championship Series，暴雪星際2世錦賽。

　星際2？

　“你去看比賽？”她猜。

　“不，受邀嘉賓。”

　“為什麼？”她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你和星際2，應該沒什麼交集吧？”

　Dt微低頭，在思考怎麼告訴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直說。“和今年沒什麼關係，是去年。去年，我拿了歐洲區的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