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鳥叫聲驚醒了，馮改花一抬頭，急忙用手摸了摸懷裡孩子的溫度。

  感覺到溫度降了下去，終於松了口氣。

  用手指頭戳了戳孩子的那張小臉。

  這小胖子才不過幾天的功夫，人都瘦下去一圈兒。

  “你呀你，小胖子，老娘算是欠你的。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幹嘛非把別人家孩子弄出來？”

  馮改花剛想起身，卻看到金寶睜開了眼睛，孩子那一雙清澈閃亮的黑眼睛愣愣地盯著自己。

  “表……姨！”

  這小子燒了一晚上，嗓子都燒啞了。

  馮改花拖著那條傷腿，又倒了半碗溫水過來。

  “臭小子，終於不燒了，渾身沒勁兒吧，來，先喝點兒水。你也就是遇上我了，你要是遇上別人誰還管你？”

  “老娘這輩子怎麽心會變得這麽軟？”

  “馮慧珍這回什麽好處都得了，我什麽好處都沒有，結果到最後連個壞人都做不成。”

  馮改花絮絮叨叨地念叨，心裡不憤，這輩子這麽苦，還不都是拜馮慧珍所賜。

  小胖子喝完水，終於有點兒精神。

  馮改花又用溫水泡了一點兒乾餅。

  經過溫水一泡，軟乎乎的，孩子已經一天沒吃東西。

  再不吃點兒可真就扛不住。

  最重要的是兜裡的這一個半餅也堅持不了多久。

  金寶看了看那些餅卻搖搖頭。

  “表姨，你吃！”

  “讓你吃你就吃。”

  馮改花惡聲惡氣地說道，

  “你要是再病得厲害，難不成還想讓我拚死拚活的照顧你啊？趕緊給老娘吃完，剩一點兒我都要揍死你。”

  金寶艱難地把碗裡的乾餅吃完。

  其實這麽一點兒乾餅，那是金寶的飯量。

  可是金寶非常懂事，他也知道他們現在根本沒什麽吃的。

  把碗底都舔得乾乾淨淨，可就是沒有哭著喊著繼續要吃的。

  馮改花摸了摸兜裡剩著的最後一個餅。

  “活人還能被尿憋死，老娘就不信了。”

  到底自己也是活了一輩子的人，豈不是白活了。

  馮改花拿出那一個餅掰了一半兒，就著溫水吃了下去。

  身上終於感覺有了力氣。

  把剩下的半塊餅又塞到了口袋裡。

  “你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睡會兒，一會兒醒了，水碗就給你放在這裡，自己喝水。我出去找點兒吃的去。”

  馮改花囑咐完，拄著自己的那根樹枝往出走。

  門口又不放心扭頭說道。

  “你可別瞎跑，林子裡什麽野物都有，萬一跑得找不到，我告訴你小命就沒了。”

  金寶懂事地點點頭，“表姨，我就在床上，哪兒也不去。”

  馮改花剛才就把這屋子翻了個遍，屋後面居然找到了一把有點兒生鏽的斧子。

  全當是防身武器，拎著斧子，她直接進了後山的林子裡。

  三個小時以後，馮改花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還算有收獲。

  六月的山林雖然說還沒到果實成熟的時候，可是到底山上要比其他地方能找到更多的食物。

  馮改花喜滋滋地扛著肩上的一串野紅薯。

  手裡拎著從林子裡挖來的野菜和野蘑菇。

  更重要的是居然還撿了一窩野雞蛋。

  簡直算是獲頗豐。

  晚上兩個人就喝了一大鍋野菜雞蛋湯，還吃上了熱乎乎的烤紅薯。

  金寶經過一天的休息，到了晚上的時候早已經恢復生龍活虎。

  孩子就是這樣，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兩個人木屋這裡算是住下來。

  馮改花的腿傷還沒好，這麽一住就足足住了一個多月。

  而外面的世界早已經人仰馬翻。

  一個多月沒有找到金寶的下落，連警察這邊也很無奈地告訴他們。

  像這種孩子被拐走的事情，一旦離開了本市就很難再找到。

  就算大街小巷貼遍了金寶的畫像，可惜也很難提供什麽有用的價值。

  他們不光看遍了這座城市，甚至回到了村裡。

  馮家父母根本沒有見到馮改花，也就是說馮改花沒有回去過。

  馮改花帶著金寶像是失蹤了一樣，杳無音信。

  馮慧珍大病一場。

  可是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所有人接受這個現實。

  金寶的確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馮慧茹看著整個人瘦了一圈的妹妹，

  “慧珍，你別這樣。金寶丟了，我也很難過，我和你姐夫已經說好。

  我們一邊做生意，一邊全國各地到處去找，我們就不信，到一個地方，我們就打廣告，登報紙。

  一定可以找到金寶。已經這樣，我們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這件事妹妹受到的打擊比她這個親媽受到的打擊還嚴重。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會認為馮慧珍這個小姨和外甥的感情居然這麽深厚。

  可是認真地說，誰都不知道馮慧珍內心的煎熬和自責到底是什麽。

  劉翠花也瘦了一大圈，畢竟孩子是在她手裡丟的。

  姥姥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們別說了。從今天開始我到處去找我，這麽大年紀了，也沒什麽事情要乾。不把金寶找回來，這輩子我閉不上眼。”

  劉翠花歎了一口氣，現在金寶已經成了心病。

  女婿和女兒沒有怪罪過她，可是她心裡受不了。

  “媽，您年紀這麽大了，又沒出過遠門兒，您到處亂跑算怎麽回事兒啊？”

  馮慧茹當然心疼兒子，想要找到兒子，可是不能因為這樣把全家人都搭進去。

  母親就是個沒文化的農村婦女，出了門連路都不認識。

  要真出去找兒子，萬一出點兒什麽事情，難不成兒子沒了，連媽也不要了？

  “你別說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你媽不認識字兒，又不是傻子。

  你放心，我有手有腳，鼻子底下長的是嘴。我知道怎麽做，到了一個地方，我一邊打工一邊把金寶的照片兒印成小傳單，到處去貼，到處去問。

  總有人能給線索。”

  劉翠花打定了主意。

  馮慧茹還想說什麽，馮慧珍握住了姐姐的手，

  “算了。姐，就讓媽去吧，她如果不去找一找，一輩子沒辦法心安。”

  馮慧珍知道母親的想法。

  “媽，你要是真想去，有一個條件。”

  病了一場，在迷迷糊糊當中，馮慧珍又看到了上輩子的前程往事，和那些痛苦比起來，現在的一切算什麽。

  馮慧珍醒過來之後就重新站了起來。

  她是打不倒的馮慧珍。

  生命就是這麽堅韌，有再多的苦難也可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