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媽想了想︰“你這個職業……”
俞驚忘從背包裡拿出口罩和帽子，取出這兩樣東西的時候手背踫到了那張‘Hatred’，心跳加速了兩秒，隨後他才裝作沒事人一樣拉好拉鏈。
俞媽見此就說︰“那行，你等我去臥室拿點零錢。”
微信和支付寶支付成為主流，但俞媽這個年紀的還是更習慣用現金。俞驚忘把棒球帽蓋在頭上，手裡捏著黑色的防霾口罩準備一會兒下了樓再戴︰“媽，不用了拿了，我付錢就行了。”
俞媽笑笑，還是往臥室去了，過了一會兒拿了一個零錢袋放進衣服兜裡︰“房租還有添添的學費都是你在管，買菜這點錢再讓你出，我怎麼好意思呢。”
俞驚忘沒再說話了。
俞媽走到玄關，一手扶著牆壁一手換鞋，等她換好了才喊俞驚忘︰“走吧。”
“哦，好。”
母子二人下了樓，俞驚忘正要戴口罩，迎面走來幾個放學回家的少年。見了俞驚忘先是一愣隨後發出驚叫︰“我靠，Forget！啊啊啊啊。”
俞驚忘頓了頓立即去看俞媽的臉色，俞媽往旁邊站了站，用一種俞驚忘看不懂的表情打量著突發狀況。俞驚忘雖然看不明白，但知道這種表情不是驕傲也不是自豪。
注意到俞驚忘的視線，俞媽笑了下︰沒事，我等你。”
幾個少年已經抓著手機過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和激動道︰“Forget，我是你的粉絲，可以跟你合照嗎？”
俞驚忘摸了摸鼻尖，悄悄抖了抖袖子，把受傷的手隱在袖子裡又藏在了身後︰“好。”
等拍完照，少年們又是一頓彩虹屁。俞驚忘很不好意思地說了謝謝，之後才對俞媽說︰“媽，我們走吧。”
俞媽說的有機超市就在小區旁邊，但俞媽出門攔了一個出租車，帶著俞驚忘坐了十多分鐘的車後，在一個售樓部下車。
俞媽沒說幹什麼，俞驚忘也沒有問，就亦步亦趨跟著。
售樓部的工作人員見了俞媽熱情地迎接，問了俞媽幾個購房意願。俞媽說︰“隨便看看。”
“嗯好的，我們這個樓盤是……”
俞媽打斷道︰“能給一張那個給我嗎？”
她值的是桌子上樓盤宣傳資料，工作人員笑了笑︰“當然可以。”
俞媽把資料疊了疊也放進口袋裡，然後帶著俞驚忘出來。
“再往前的十字路口有家超市，那裡的有機蔬菜好一些。”俞媽忽然開口︰“你不常回來，對這片不熟悉。超市再往前一點就是添添的學校。”
“嗯。”俞驚忘不擅長主動找話題，僵硬地說︰“可以接添添放學。”
“不用。”俞媽說︰“有校車的，他也不樂意跟我去買菜。”
“……好。”
兩人逛了一圈超市出來，俞媽沒買太多，就一個口袋。俞驚忘要去替她拎口袋，俞媽躲過了︰“你這手就算了吧，又不重，我自己能提。”
俞驚忘剛想說他還有一隻手是好的，俞媽終於問︰“你這手還能打遊戲嗎？”
俞驚忘說可以。
俞媽‘噢’了一聲︰“你們老板不是這麼給我說的。”
俞驚忘愣了下問︰“我……老板？”
俞媽點頭︰“就朱老板，他昨天聯系我了。”
知道這個朱老板指的是朱堅，俞驚忘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俞媽卻搖了搖頭︰“算了，沒事，回家吧。”
俞驚忘張了張嘴，想問什麼，最後道︰“好。”
回到家打開門俞驚忘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從書房傳來的——“First blood”。
俞媽邊換鞋子邊朝書房喊︰“添添，你一回家就玩遊戲，作業寫了嗎？”
書房傳來的只有遊戲背景樂。
俞媽又喊︰“添添，洗手，媽媽給你削隻果。”
仍舊沒音，俞驚忘有些尷尬地說︰“我去叫添添。”
“不用。”俞媽面色淡淡的，聲音也輕了點︰“添添，你哥回來了。”
這話剛說完，書房門砰的被打開，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帶著一臉驚喜跑了出來︰“哥！我世界冠軍的哥回來啦！”
“呃。”俞驚忘摸了摸鼻子。
俞媽提著蔬菜往廚房走︰“就打一局，打完吃飯。”
“耶。”添添拉著俞驚忘︰“哥，快幫幫我，我被對面殺穿了，你幫我殺回去。”
“恐怕不行。”俞驚忘把纏著繃帶的手亮出來。
添添愣了下︰“啊，怎回事。”不等俞驚忘說個名堂，添添又說︰“那你在旁邊看我，我第一次玩男刀，你教我出裝。”
俞驚忘想征得俞媽同意，但她人已經進了廚房，於是俞驚忘便自個兒做了主跟著添添去了書房。
書房這台電腦的配置都是最好的，買電腦的時候俞媽問他怎麼買，俞驚忘乾脆直接比著基地的配置買了一台寄到了家。
和職業選手同樣配置的電腦右上角，0-3-0的戰績顯得有些難看。特別是時間才到三分鐘，三分鐘死了三次對俞驚忘來說還是有點難度的。
看著添添打完一局遊戲，俞驚忘心裡有點癢癢。他試著動了動手，疼痛感告訴他還不行。
“吃飯啦。”
客廳傳來一聲，俞驚忘帶著添添從書房走出來，這時俞爸也下班回家，見了俞驚忘愣了下說︰“忘忘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哦。”俞爸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去洗手吃飯。”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奇怪，添添急著打遊戲飯是用刨的，而俞媽和俞爸都各自吃著沒有說話。俞驚忘有些懷念基地，雖然一般都是點外賣吃著地溝油食品，但都是有說有笑的。
“添添。”俞媽說︰“你上次月考退步了兩百名。”
添添不以為然︰“我又不靠學習吃飯。”
俞媽平靜地問︰“你未來想做什麼？”
添添朝俞驚忘拋了個眼神道︰“當然是像我哥一樣，打職業拿冠軍。”
俞媽說︰“吃慢點，把作業寫完再去打遊戲。”
“不行。”添添扔下碗筷︰“今天晚上要更服，我先打遊戲，更新的時候再寫作業。”
俞媽聽不懂什麼‘更服’隻說︰“你把耳機戴上，別吵著我們看電視。”
“OK。”
等添添回到書房，俞媽跟著去書房看了眼，隨後把那張售樓部給的資料拿出來攤開擺在飯桌上︰“忘忘，你覺得這個樓盤怎麼樣？”
“啊？”俞驚忘不太懂這些︰“離添添學校近，還有超市，挺好的。”
俞媽說︰“我和你爸也是這麼想的，它有現房，我們想搬進去也不用等太久。”
“嗯。”俞驚忘用左手夾了面前的菜，但夾了兩次菜掉了兩次。
俞媽把自己的筷子換了一端，用頭的那邊把蔬菜夾進俞驚忘的碗裡。
俞驚忘愣了下︰“謝……謝謝媽。”
“忘忘，你看什麼時候跟我去一趟派出所，把你的戶口遷出去。”
俞驚忘猛然頓住，他艱難地問了句︰“什麼？”
俞爸咳了一嗓子︰“孩子剛回來，過幾天再說這個事吧。”
俞媽沒理俞爸，她拿出手機用語音輸入法磕磕巴巴念了一句‘Forget’，雖然音拐得特別遠，但語音輸入法還是神奇地把單詞落在了搜索框裡。俞媽操作了兩下，把手機擺在俞驚忘眼前，平靜道︰“忘忘，你看看。”
俞驚忘低頭一看，手機上是一個關於自己的帖子，帖名“俞驚忘——九漏魚。”
俞媽說︰“我查了九漏魚的意思，意思是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她頓了頓︰“忘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俞驚忘抿著唇沒說話。
俞媽︰“你也看見了，添添一回家就打遊戲。我之前告訴他，打遊戲沒有前途，但是你現在掙得比我和你爸一輩子還多。可是……”俞媽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可是這樣的人能有多少呢？添添不是天才，如果他是這會兒早該被發現了，事實證明他只能走學習這條路。”
俞驚忘覺得他的手開始疼起來，而且疼的地方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往心臟蔓延。
“你現在是世界冠軍，世界……”俞媽直勾勾地看著俞驚忘︰“然後你瞧，網上是怎麼寫你的，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我試著想想，如果未來有一天看到網上這麼評價我的兒子，我會瘋的你知道嗎？”
俞驚忘難受極了，咬著牙克制這種難忍的心口刺痛。
俞媽說明主題︰“我得救添添，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你沒有聯系。當你這個世界冠軍和我們家沒有聯系了，添添就有救了。所以，忘忘，正好你也回家了，明天就去把你的戶口單獨牽出來。”
俞驚忘大口大口吸氣，俞爸把筷子丟了跑到陽台吸煙。
家裡的燈暗暗的，俞媽的聲音如濃霧一般將俞驚忘整個人兜住︰“我知道，我和你爸沒為你準備什麼。但我還是給你提供了一個……一個住宿，沒讓你露宿街頭。你的成長，我跟你爸沒有功勞但是不能否認我們的苦勞，忘忘，我希望你沖著這點能體諒我這個當母親的私心，一個母親總是想把最好的給自己親生孩子的。”
俞爸吸完煙從陽光回來，路過沙發時踫掉了俞驚忘的背包，那張‘Hatred’掉了出來。
俞驚忘忽然就很想爭取一下︰“爸媽，我這個職業……”
俞媽冷冷打斷︰“對，還有職業病。忘忘，你知道你的手不能再打遊戲了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