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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125章字體大小: A+
     
    第七章

      盧景提到的大生意讓程宗揚警覺起來,「不對!他在設套!」

      「沒錯。呂冀和呂不疑準備滅口了。故意拿個大生意當借口,想把我的人引

    出來。」

      「五哥怎麼回他的?」

      「我告訴他,多大的生意我都敢接。」

      「好!」程宗揚撫掌道:「倒要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什麼生意?」

      「七千金銖,買建威將軍韓定國的人頭。」

      「七千金銖?他值這價嗎?」

      「如果能換來我們的人頭,肯定值了。」盧景道:「我接到生意,去打聽韓

    定國,卻在驛館外遇見拉胡琴的盲老頭,於是跟著上了北邙。既然找到了盲老頭

    的下落,我今晚就帶小胡姬去見他,弄清楚最後兩個人是誰……」

      「不用了。」程宗揚道:「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我現在沒有十全的

    把握。等我見過那個人,再告訴你。」

      「那好。」盧景沒有再追問,起身道:「我去打聽建威將軍的底細,看怎麼

    把這七千金銖撈到手。」

      朱老頭道:「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什麼錢你都敢要啊?五哥,你們一道去吧。盯著這老頭,免得他又溜去鬥

    雞。」

      程宗揚耐心在觀中等候。卓雲君去接待幾位城中來的貴婦,沒有過來陪他。

    那些貴婦衣食無憂,前來問道,一小半是對出於對道術的好奇,倒有一多半是為

    了打發時間。卓雲君隻隨口應酬,遇到無傷大雅的關節,也偶爾點撥一二。她身

    為太乙真宗教禦,隻言片語就足以令她們受用無窮,可這些貴婦不過是藉此消磨

    時光,都淺嚐輒止,沒有一個肯用心的。

      天過午時,她一名心腹弟子悄悄進來。卓雲君心下會意,向諸人道了一聲失

    陪,親自去稟告主人。

      「終於回來了。」程宗揚站起身,「你去忙吧。」

      「是。」卓雲君輕輕退下。

      程宗揚整了整衣物,然後拿起包裹,往合德的住處走去。

      合德側身跪在榻旁,拿著一隻湯碗,用銀匙一勺一勺喂嬤嬤喝藥。程宗揚在

    門外欣賞著她優美的側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趙合德?」

      合德纖手一顫,險些把湯藥潑出來。她轉身看著程宗揚,明媚的美眸中充滿

    戒備,手裏緊緊握著那把銀匙,就像握著一柄匕首。

      程宗揚笑道:「你跑那麼快,我追都追不上。」說著把包裹放在案上,「看

    看東西丟了沒有。」

      合德努力露出冷漠的神情,顫聲道:「你……你認錯人了。」

      「那這個是你丟的嗎?」

      程宗揚拿出一塊玉佩,在手中晃了晃。

      合德失聲道:「怎麼在你手裏?」

      程宗揚道:「你總算承認了。我應該叫你趙姑娘呢,還是叫你趙婕妤?」

      「不……不是我……」

      榻上的婦人歎了一聲,「程公子不是惡人,如今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以後之

    事,還要請程公子援手,哪裏還用隱瞞?」

      合德紅著臉低下頭。

      婦人咳嗽兩聲,然後道:「老身江映秋,乃長秋宮女傅。」

      「原來是皇後宮裏的女官,失敬了。」

      江映秋苦笑道:「公子不動聲色,看來早已知道老身的來曆了。」

      「我隻是瞎猜。畢竟這麼多宮裏的器具,一般人見都沒見過,怎麼會平白在

    荒山裏出現?」

      江映秋點了點頭,「這位是皇後娘娘的胞妹。名字你已經知道了。」

      「難怪這麼美貌。」程宗揚笑了一句,然後道:「這些都是皇後娘娘的賞賜

    了?」

      「是天子的賞賜。」江映秋道:「娘娘入宮之後,一直思念親人。天子感念

    皇後娘娘的思親之苦,因此下詔,命老身將趙姑娘接入宮中。」

      「可是路上出事了?」

      「老身接到趙姑娘,便發現有人欲行不軌,因此先遣散小婢,我主仆二人喬

    裝打扮,繞道進入洛都。不料到底被奸人盯上,竊走天子所賜的信物。老身也受

    了傷,難以行走,隻好入邙山休養。趙姑娘去過宮廷幾次,但她沒有信物,又不

    認得宮裏的人,連大門也進不去。」

      江映秋咳了口血,淒然道:「老身死不足惜,隻可惜辜負了天子和娘娘的一

    片苦心。程公子,若你能往宮中稟報一聲,此恩此德,老身永誌難忘……」

      程宗揚歎道:「我是很想幫你們。可到了這時候,你說話還不盡不實,你讓

    我怎麼幫?」

      江映秋抬起淚眼,哽咽道:「公子何出此言?」

      「誰這麼大膽,敢劫皇後的親妹,天子未來的嬪妃?何況以你的修為,整個

    洛都能打傷你的也不多吧?能出動這種高手,難道是你輕描淡寫的幾個小蝥賊?

    趙姑娘沒有信物不能入宮,但她隻要在宮門前說一句,難道還怕謁者不稟入長秋

    宮嗎?她為什麼不敢亮出身份呢?她每次去宮廷,是想入宮去見姊姊,還是等天

    子的車駕出來,直接麵見天子呢?」

      江映秋沉默半晌,然後咯咯笑道:「程公子果然是聰明人。老身並非有意相

    瞞,實是此事太過駭人聽聞,怕公子起了畏懼之心。」

      「你擔心我因為害怕,不給你們幫忙,偏偏不怕我不知深淺被你害死。一點

    誠意都沒有,我看這事不用談了。」

      程宗揚作勢要走,江映秋連忙道:「請公子恕罪。隻因阻撓趙姑娘入宮的人

    身份太過顯貴,老身才不敢直言相告。既然公子對我等動了疑心,老身自然不敢

    隱瞞。」

      「你說吧,我聽著呢。」

      「公子可知道呂氏?」

      「後族啊,誰不知道?」

      「公子可知道呂氏為何被稱為後族?」

      「皇後出得多。漢國的皇後、太後,一多半都是呂氏族人。」

      「正是如此。」江映秋道:「當日天子成親,太後原本屬意呂氏,天子卻一

    意孤行,立了趙娘娘為皇後。太後雖然氣惱,卻也無可奈何。隻是娘娘雖然受天

    子寵愛,可至今未有身孕。年初呂氏送了一個女兒入宮,被封為美人,若是她先

    誕下皇子,將來母以子貴,太後之位隻怕又落到呂家頭上。因此娘娘起意,想召

    胞妹趙姑娘入宮,一同服侍天子。」

      江映秋歎道:「娘娘天生麗質,自己一人便受盡天子寵愛。一旦妹妹再入宮

    獲封,姊妹二人專寵後宮,其他的妃嬪隻怕連天子的麵都見不到。因此呂氏聞訊

    便派出死士,不僅是阻止趙姑娘入宮,更要取她性命,以絕後患。也正是因此,

    趙姑娘才不敢表明身份,呂氏在宮中經營多年,眼線密布,隻怕說出身份,便再

    沒有見到姊姊的機會。」

      「這麼說來,當日在上湯,呂冀就是衝著你們去的?」

      江映秋臉色大變,趙合德一張玉臉也瞬間漲通紅。她們有意無意回避了在上

    湯的經曆,實在是當日所見所聞難以啟齒,沒想到被這個年輕人一口道破。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不但知道你們夜宿上湯,還知道你們用來冒充合德身

    份的那個小婢,已經被呂家的人追上殺死。而且當日在上湯腳店住宿過的拳師、

    書生、販朱砂的商人、遊女、三名腳夫、店主一家……全都被呂家的人殺光了。

    江女傅,你能逃過他們的追殺,我實在很佩服你。」

      趙合德驚道:「怎麼會這樣?」

      程宗揚同情地看著她,「宮裏的事,可比你想像得可怕得多。不僅有台上的

    榮華富貴,還有台下的血雨腥風。」

      趙合德臉色時紅時白,忽然捂著臉往外奔去。江映秋焦急地說道:「快!快

    攔住她!不要讓她被呂家的人看到!」

      程宗揚閃身追了出去。

      趙合德跑到觀後,伏在一塊青石上痛哭失聲。

      她哽咽道:「不要過來……」

      程宗揚很清楚女人說的「不要」有幾種涵意,他隻當沒聽見,走過去遞上一

    條帕子。

      「跟宮裏的鮫帕比不了,但這是我自己買的,還沒用過,乾淨的。」

      趙合德接過帕子,捂在眼上,嚶嚶地哭泣著。

      「哭吧哭吧。」程宗揚安慰道:「都哭出來就好了。」

      趙合德哭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止住哭聲,囔著鼻子道:「我不想入宮。我

    想回家。」

      「不想入宮就不入。那地方,還是離遠點看比較好。」

      「我想見姊姊。」

      「呃……」

      趙合德淒然道:「我和姊姊從小相依為命,我們的父親,其實是養父。為了

    掙錢,讓姊姊去跳舞。好在姊姊跳舞跳得好,經常能得到賞賜,他才沒有把我們

    賣掉。後來姊姊入了宮,又當了皇後,我們都不敢相信。父親整天在外麵吹噓,

    後來被人打了一頓,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就不敢再說了。」

      「嬤嬤來接我的時候,父親很生氣,說別人的女兒當了皇後,都要封侯,賞

    賜田莊、奴婢。可姊姊除了給點錢,什麼都沒有,讓他出去被人看不起。所以不

    許我去。嬤嬤又給了他一筆錢,他才答應。」

      「我一想到入宮能見到姊姊就很開心。可嬤嬤說,有壞人不讓我入宮去見姊

    姊,讓我和小婢分開走。後來到了上湯……」

      趙合德身體顫抖起來,「嬤嬤什麼都不肯說。但我聽到,她們……她們都是

    宮裏的妃子……我聽到她們叫那個胖子侯爺,他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看

    著那些女人,就像看在狗馬。我害怕極了,不知道姊姊是不是也和她們一樣。嬤

    嬤對我發誓,說姊姊在宮裏備受尊崇,是整個漢國的女主人。除了太後,世上沒

    有哪個女人比她更尊貴。」

      「嬤嬤帶著我悄悄離開腳店,不小心失落了很多東西。可那些人還在追趕我

    們,剛一進城,嬤嬤就被他們認出來。我們好不容易逃出洛都,躲進邙山,嬤嬤

    也受了重傷……」

      「我真不想入宮……我好害怕變成那種樣子……」

      程宗揚溫言道:「你會寫字嗎?」

      趙合德抬起紅腫的眼淚,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如果會寫字,就寫封信,我想辦法帶給你姊姊。」

      趙合德赧然道:「奴家不會……」

      「那你有什麼東西能當信物嗎?」

      趙合德想了想,提起褲腳,從白玉般的腳踝上取下一條銀鏈,上麵帶著幾個

    小小的鈴鐺。

      「這是姊姊在公主府跳舞時得到的賞賜,本來是一對,姊姊把其中一條送給

    了我。」

      程宗揚接過銀鏈,「那好,你想想有什麼要說的,我幫你帶話進去。」

      「我……我說不出來……」

      程宗揚也不勉強她,「那我先幫你報個平安吧。」

      趙合德鬆了口氣,羞赧地低聲道:「多謝公子……」

      昨日濃雲密布,卻始終沒有下雨,此時烏雲散開,化作天邊片片晚霞。趙合

    德本來就是絕色麗人,肌膚白膩透紅,柔潤如玉。此時被霞光一映,更顯得嬌豔

    無比。

      程宗揚心頭微動,禁不住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

      趙合德一手掩住麵孔,「你……」

      「失態!失態!」程宗揚連忙道:「我一時沒忍住。」

      趙合德默默低下頭,一言不發的離開。

      卓雲君從廊後出來,輕笑道:「小丫頭還不解風情呢。」

      程宗揚攬住她的腰,「你以前還不如她呢。現在這纖腰一扭,滿腰滿臀的風

    情萬種。」

      卓雲君嬌聲道:「都是紫媽媽和主子調教的好。」

      程宗揚捏了捏她豐膩的臀肉,「這馬屁拍得真不錯。」

      卓雲君柔聲道:「主子,今晚就留在觀裏,好好調教奴婢好麼?」

      程宗揚歎了口氣,「算了。死丫頭還在洛都,不知道打誰的主意呢。我怎麼

    能安心待在這裏?」

      「那……奴婢給主子準備一輛馬車,」卓雲君嬌媚地說道:「主子一邊在車

    裏弄奴婢,一邊趕路,兩不耽誤,如何?」

      程宗揚揉弄著她柔滑的雪臀,在她耳邊道:「你這幾天是不是排卵期?」

      「唔?」

      「你離下次癸水還有多久?」

      卓雲君紅著臉道:「還有半月。」

      「那就對了。排卵期就是你的身體開始準備受孕,今晚你要是侍寢,會有很

    大機率被我弄大肚子。」

      卓雲君流露出幾分少女般的嬌羞,身子迅速變得火熱。

      程宗揚看著她的小腹,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去給我畫道符。」

      卓雲君訝然抬起頭,「什麼符?」

      「隨便。隻要漂亮就行,越漂亮越好。」

      卓雲君沒有再問,隻道:「奴婢這便去畫。」

      忽然一塊玉佩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趙合德一手掩住嘴巴,「我……我

    不是故意的……」

      「沒事。」程宗揚摟著卓雲君走到她麵前,「玉佩沒摔碎吧?」

      趙合德手足無措地摸摸鬢髮,「沒……沒有……」

      程宗揚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用得著這麼害羞嗎?」

      「可是卓教禦……」

      卓雲君溫婉的笑道:「卓教禦也是女人啊。將來你也會遇到一個男人,願意

    為他做任何事。」

      趙合德看著腳尖,喃喃道:「我才不會……」

      卓雲君笑道:「要不要打個賭?」她翹起小指,「我們拉勾。」

      趙合德大著膽子伸出小指,與卓教禦勾在一起。

      「好漂亮的小手。」卓雲君嗬氣如蘭地輕笑道:「小妹妹,你輸定了呢。」

      「行了,別逗她了。」程宗揚道:「你來有什麼事?」

      「是信物……」趙合德撿起玉佩遞過來,「這是姊姊給我的。」

      程宗揚接過來隨手一拋,把那塊玉佩遠遠丟下山坡,沒入草叢。

      趙合德瞪大眼睛,不知道他為何把這件信物隨隨便便就丟掉了。

      「從今往後,你不用再沾什麼宮裏的東西。」程宗揚理所當然地說道:「你

    要喜歡玉佩,我給你買。」

      「我才不要買,我是……」趙合德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一跺腳,「我不跟

    你說了。」

      卓雲君望著她嬌俏的背影笑道:「主子是打算收了她嗎?」

      「不是我打算收她。而是除了我這裏,她已經沒地方可去了。」程宗揚感歎

    道:「她運氣夠好才遇到我啊。」

      卓雲君笑道:「奴婢也覺得是。」

      …………………………………………………………………………………

      卓雲君終究沒能和主人同車而行,她要留在觀裏安慰合德,萬一出現意外也

    好有人照應。程宗揚隻好自己一個人返回洛都。就在下山途中,他遇到一個人。

    一個女人。

      那女子年約四十,皮膚仍然白皙光滑,但眼角已經有著細密的魚尾紋。她雙

    手握在一起,就那麼站在山路中央,神態從容自若,就像一個大戶人家主持中饋

    的主婦,斯文有禮而富有教養。

      程宗揚奇怪地看著她,正準備擦肩而過時,那婦人開口道:「程少主,請留

    步。」

      程宗揚停下腳步,「你找我?」

      「奴家自晨間少主進山,就在此等候,終於等到了少主。」那婦人微笑道:

    「奴家姓聞。」

      程宗揚瞳孔微微收縮,「聞姨?」

      「難得程少主也知道妾身。妾身聞清語,黑魔海漢國主事。」

      「你找我什麼事?」

      「有件事,想請少主拿個主意。」聞清語扶了扶鬢腳一支火紅的木芙蓉,好

    整以暇地說道:「我們在漢國的兩位執事,昨日被紫姑娘殺了。他們得罪了紫姑

    娘,原也該死,隻是大祭之日在際,屆時巫毒二宗同祭魔尊,按規矩是不能擅動

    刀兵的。」

      「你搞錯了吧?」程宗揚一臉驚訝地說道:「你們不是不讓紫丫頭列入門牆

    嗎?她現在還不是黑魔海的門人,什麼規矩都套不到她頭上吧?你們要想讓她講

    規矩,先讓她入門啊。」

      「話雖是這麼說,但紫姑娘也與本門弟子無異……」

      「咱們就別睜著眼說瞎話了。差遠了好不好?大祭都不讓她參加,結果把她

    惹毛了吧?西門那小子被她切成兩半,現在又死了兩名執事,你們傻眼了吧?我

    跟你說,憑我對死丫頭的了解,你們後悔是正常的。現在後悔可是有點晚。」

      「奴家隻是想請少主轉告紫姑娘,該罷手時且罷手。」

      「這我可打不了保票。不怕你笑話,我們家的事一般來說都是她說了算。她

    要不願意停手,我跪下來求她都沒用。」

      「少主太過謙了。」

      「一點都不謙虛,我們家的事你們不太了解。這麼說吧,我們家天最大,紫

    丫頭第二,雪雪你知道吧?就是她養的那小狗,我們兩個第三。」

      聞清語微笑道:「少主不必再費心思了。奴家既然來見少主,自然有十足的

    把握。既然少主不肯相助,隻好請少主到敝處做幾天客,等紫姑娘來的時候,我

    們好跟她商量。」

      「去你那裏做客?」程宗揚笑道:「你陪我嗎?」

      話音未落,程宗揚袖中便飛出一道寒光,朝聞清語腰間刺去。聞清語身形微

    微一閃,避開珊瑚匕首的鋒刃,然後身後飛出一杆長戟,月牙狀的戟鉤切向程宗

    揚的手腕。

      程宗揚閃身後退,一邊用衣袖遮住麵門。一道詭異的光芒落在他袖上,隨即

    燃燒起來,發出暗紫的光芒。

      程宗揚匕首一轉,切下著火的衣袖,然後微微蹲下,像一頭豹子一樣,渾身

    每一塊肌肉都充滿精力。

      一名頂盔貫甲的壯漢從聞清語身後出來,他身材不高,肌肉卻十分堅實,脖

    子又粗又短,兩腮生著鋼針般的鬍髭。

      聞清語道:「紫姑娘殺過本宗兩名執事,在牆上留下字跡,指明要殺這位韓

    將軍。」

      「這是栽贓!」程宗揚一口咬定,「死丫頭根本不識字。」

      聞清語鬆了口氣,「奴家還怕冤枉了紫姑娘,如此一來就可以肯定了。牆上

    留書之人韓字不會寫,隻劃了一個圈代替。想來應該是紫姑娘的親筆了。」

      「劃了個圈,你們怎麼知道就是韓字呢?」

      「因為前麵還有『建威將軍』四字。」

      程宗揚盯著那壯漢,「韓定國?」

      那大漢哼了一聲。

      程宗揚忽然道:「我跟你單挑!誰敢插手,誰是孫子!」

      韓定國呸了一聲,舞戟朝程宗揚殺來。與此同時,一個瘦長的身影從樹上出

    現,他拿著一塊紫色的水晶,口中念念有辭。

      聞清語道:「赤鳧!留他性命!」

      腳底的山石仿佛突然間變成空空的洞穴,程宗揚腳下一晃,險些摔倒。韓定

    國長戟卷地掃來,戟彎幻化出無數重影。

      程宗揚騰空而起,地上卻仿佛湧出無數無形的藤蔓,將他的手腳層層縛住,

    剛躍起尺許就被拽回地麵。

      程宗揚拼命一滾,好不容易才避開戟鋒,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那個赤鳧顯然

    是黑魔海九禦之一,擅長各種巫術。他和韓定國如果分開,自己絲毫不懼,可此

    時聯起手來,威力倍增。韓定國在前攻堅,以硬對硬,赤鳧則用巫術輔助,影響

    自己的判斷。

      高手對陣,生死隻是一瞬。可以想像自己與韓定國貼身搏殺之時,赤鳧突然

    施展巫術,隻用讓自己出招稍緩片刻,就足以讓長戟在自己胸口開出一個透明窟

    窿。而且聽聞清語的口氣,他還有更狠的巫術未曾施展。

      這樣打下去,妥妥是十敗無勝的局麵。聞清語也許真不想要自己的命,但如

    果被她逮住,讓小紫來救,自己還不如一頭碰死得了。

      程宗揚暴喝一聲,「韓定國!你竟與黑魔海妖人勾結!程某身為朝廷命官,

    今日要為國除奸!拿命來!」

      大喝聲中,程宗揚從腰間掏出一支手指粗的細管,迎風一擺,赫然變成一根

    長逾兩丈的尖矛,直刺韓定國的眉心。

      韓定國見那細矛來得詭異,不敢硬擋,往側方一滾,避開矛鋒。

      程宗揚揮出釣魚竿,隻是恐嚇對手,長竿刺出的同時,竿梢的魚線無聲無息

    地劃過半個圈子,飛向遠處的赤鳧。

      那魚線本來就細如髮絲,又是透明的絲線,破空之際沒有半點風聲,長度更

    是達到超乎想像的四丈,等赤鳧驚覺過來,魚線已經纏住他的手腕,接著程宗揚

    抬臂一扯,細韌的魚線像刀鋒一樣切開赤鳧的皮膚,鮮血狂噴而出。

      赤鳧手腕劇痛,連手背的筋腱也被切斷,手指頓時失去力道,指間的紫水晶

    隨即滾落下來。

      聞清語拔下簪子,憑空一劃,一道勁氣飛出,挑中魚線,發出「錚」的一聲

    震響。

      「聞姨好雅興,這時候還有心情彈琴,沒看到你手下的腕動脈都切斷了嗎?

    你再彈一會兒,這野鴨子可就死透了。」

      聞清語麵沉如水,在仙姬主持下,黑魔海一貫注重收集對手的資料。這位程

    少主的卷宗有厚厚一疊,除了仙姬不置一辭,其他與他打過交道的人,對他的評

    價都不高。認為他雖然與星月湖大營交往極深,但秉性更接近於那些唯利是圖的

    晴州商人。再刻薄一些,更會說他貪淫好色,懦弱無能。可沒想到自己一交手,

    才發現此人如此難纏。嘻笑嘲諷,撒潑耍賴,吹捧喝罵,樣樣俱全。雖然己方實

    力遠勝於他,卻被玩弄於掌股之上。

      聞清語叱道:「魔衛!」

      黑暗中躍出幾條身影,朝程宗揚殺來。

      等的就是這時候!程宗揚看準方位,揮手收回魚竿,飛身躍入林中。

      兩名魔衛衝入林中,接著同時發出一聲慘呼,擲刀捂住喉嚨。卻是程宗揚逃

    命時將魚線繃在兩樹之間,高度設得十分陰險,兩名魔衛剛追上去就著了道,險

    些被魚線割斷喉嚨。

      韓定國長戟一揚,切斷魚線,銜尾追去。

      程宗揚絲毫不顧及腹內的傷勢,拼命催動丹田的氣輪,一路直奔上清觀。

      一刻鍾後,上清觀的精閣已然在望,但一個身影如影而至,轉瞬便追到他身

    後。

      程宗揚立刻改向,頭也不回地往側方掠去。聞清語一掌拍出,卻撲了個空。

    旁邊長草搖曳,程宗揚已經鑽入草叢中不見蹤影。

      韓定國持戟往地上重重一敲,然後發出一聲呼哨。一名魔衛牽著獒犬上前,

    嗅著程宗揚的氣息一路追蹤。

      半個時辰之後,程宗揚在一棵大樹下停住腳步,然後手足並用往樹上攀去。

    半個時辰中,他三次試圖接近上清觀,都被攔截,雖然殺傷兩名魔衛,背上也被

    人擊中一棍。更麻煩的是韓定國從軍中帶來四條獒犬,讓自己藏無可藏,即使躲

    到樹上也會被聞到氣息,連停下來喘口氣都辦不到。

      程宗揚剛爬到樹上,一條獒犬便追了過去,對著樹巔狂吠。程宗揚調整好角

    度,然後抬手一提,魚線編成的繩套從樹下飛出,準確地套住獒犬的脖頸,接著

    把百餘斤重的巨犬硬生生提了起來。

      獒犬四肢在空中拼命掙紮,牽繩的魔衛繩索險些脫手,他本能地扯緊,拼命

    往下拽。那條獒犬脖頸被魚線勒住,鮮血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等旁邊的魔衛趕

    來攀上大樹,才發現樹上早已人蹤杳然,隻剩下一根魚線綁在樹幹上。

      程宗揚喉頭發甜,啐了一口血沫。身後的犬吠聲越來越近,不等自己穿過這

    片草叢就會被追上。

      程宗揚拿出隻剩下空杆的魚竿,試了試強度,然後轉身往山林邊緣掠去。

      程宗揚剛掠出十餘步,一片水波般的火光驀然亮起,將周圍的林木蒙上一層

    幽藍的光芒。光線雖然黯淡,但處於火光中央的程宗揚,已經無處遁形。

      赤鳧用左手托著紫水晶,麵無表情地盯著他。韓定國持戟而出,踏入火光,

    沉聲道:「你不是要與本將軍單挑嗎?來啊!」

      聞清語道:「程少主何苦如此?」

      後麵的魔衛影影綽綽,將這處斷崖團團圍住。

      這是邙山斷崖中最寬的一處,兩岸的距離超過七丈,即使一個處於顛峰的六

    級通幽境高手,也不可能一躍而過,何況程宗揚已經是強弩之末。

      程宗揚站在火光中,胸口起伏著,發出帶著血腥氣的喘息。眼看韓定國越走

    越近,程宗揚忽然轉過身,義無返顧地往斷崖狂奔過去,速度越來越快。

      眾人都看呆了眼,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玩命,竟然寧願跳崖,也不去黑魔海在

    漢國的分舵做客。

      聞清語突然叫道:「不好!攔住他!」說著飛身而出。

      在距離懸崖還有兩丈的距離,程宗揚雙手忽然一伸,一根細細的魚竿筆直伸

    出,抵住崖邊一塊突起的岩石。程宗揚將竿尾頂在腹部,腳下絲毫不停。柔韌的

    魚竿迅速彎成弧形,接著程宗揚猛地縱身,幾乎變成圓形的魚竿猛然彈直。憑藉

    著魚竿的彈力,程宗揚身體高高飛起,往對岸落去。

      韓定國握住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暴喝一聲,振臂揮出。石塊劃過一條弧線,

    擊在程宗揚背上。程宗揚背後的衣服猛然綻開,帶著石塊的衝擊力落在對麵的懸

    崖邊緣。

      程宗揚撲倒在地上,像昏厥一樣一動不動。一盞茶工夫後,他勉強撐起身,

    跌跌撞撞沒入林中。

      黑魔海眾人神情冷峻,良久聞清語才開口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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