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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世神級鑒賞大師 - 第177章字體大小: A+
     
    番外 大風吹不散飛雪晴

    我叫尹吹雪,是小荒東山吹雪樓的祖師,其實也不能稱之為祖師,因為我不知道吹雪樓會不會延續下去,也不知道即便能延續,又能延續多久。

     冬閒常常跟我說,你這樓主倒是做得瀟灑。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懶——人叫做尹吹雪,劍叫做吹雪劍,樓叫做吹雪樓。

     大約別人都以為我是愛極了這兩個字?

     自然不是。

     我只是懶,有時候勤是一日,懶也是一日,何不懶懶散散地過呢?

     唯有劍,此劍如我,此劍如我心。

     我也常常跟冬閒說,總有一日要大荒內外都知道吹雪劍的名頭。那個時候,冬閒只是坐在那石桌旁邊笑笑,說:“會的。”

     可是不管是我,還是他,都沒有那個機會了。

     和尚們向來是會攪事的,忽然之間說發現了什麼罪淵,道佛兩修齊心協力,準備一起去鎮壓。這靈樞大陸有無數口罪淵之井,這些地方都有可能湧出罪力。

     罪力,人性之中的惡念累積產生。但我們不知道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來歷,每天有那麼多的人作惡,之前怎麼沒見變成罪力?

     那一天早上大家一起出發的時候,我問冬閒:“你也去?”

     冬閒說:“自然要去,你去,我也去。”

     我看了他許久,卻覺得他眼神裡藏著一些奇怪的東西。“你有話沒說。”

     “我習慣說一半藏一半。”冬閒毫不掩飾。

     那時候我笑了,“藏了一半什麼?”

     “罪淵之事一定有古怪,我去看看。”他說了依舊等於沒說,不過冬閒這人,很會轉移話題,轉眼便對我道,“我覺得你心底的魔鬼,就要出來了。”

     冬閒總是說這樣奇怪的話,我已經習慣了。

     很多時候我看不懂冬閒在想什麼,可是冬閒總是能夠很準確地一眼看穿我。這樣的人很可怕,幸好,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正氣宗距離吹雪樓並不是很遠,後面那黑水潭便是我們的目的地,小自在天的佛修們已經到了。

     一群和尚站在岸邊上,看著一名披著紅色袈裟的大和尚在前面查探。

     那便是修士們傳言之中的枯葉禪師了吧?一臉莊嚴肅穆,自然跟別人不一樣。

     道修這邊的人基本來齊,枯葉禪師微笑了一下,似乎眼前面臨的事情不是什麼危機,他手上有鮮血,不過已經用一方手帕給捂住了,只道:“貧僧已經將下面罪力封印,只要諸位下去加持封印便可。”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

     這裡的人都是自願來的,前一陣參與過封印別的罪淵井口,見識過罪力噴發時候的場面,但凡修為不到的修士,一被罪力感染就會發狂,對自己身邊的人下手,極其可怕。

     那個時候,我真沒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裡,說什麼封印永久,卻也不是等死,因為畢竟還有人要上下跟我們交換,等到罪力衰竭的時候,便是我們出去的時候。

     我已經記不清,那個時候的我們,怎麼能夠放棄自己的性命,將扶危濟困救世這樣的事情當做是最大的追求,若是讓我再選一次……

     我不會——

     不,我還是會……

     冬閒說過,我是忍不住的那種人。

     可是對於他來這裡之前對我說的那一句話,我很是耿耿於懷。

     我心裡有什麼魔鬼?光明正大而已,自己都沒覺得的事情,冬閒說來卻是信誓旦旦。

     他甚至告訴過我,我心裡的魔鬼是個什麼模樣,憤世嫉俗,陰險毒辣……

     這些都跟我尹吹雪沒有關係,在所有人的眼底,吹雪樓樓主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物。

     我們下到了井裡,下面安靜極了,只聽得見無數修士的腳步聲。

     道修和佛修分成了兩隊,都進入了井中,密道的盡頭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不過佛家的封印已經將這一切的危險都封存起來。

     我跟冬閒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在牆壁上開鑿出合適的位置,只當做是打坐閉關了。

     靈力在牆壁的線條上流動,又源源不斷地匯入那周圍的封印之中。

     我以為,一切都會這樣過去,可是下面沒過兩天就已經出了變故。

     井口是封住的,我們要上去必須跟上面的修士聯絡,可那封印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開始崩裂。下面的人,終於吵了起來。

     冬閒站在我身邊,笑看著前面的人,他說:“果然還是鬧起來了。”

     生死攸關的時候,最能考驗出人性了。

     我開始覺得,冬閒這個樣子特別讓人不喜歡。

     我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似乎沒察覺出我的不悅來,只說這些人遲早都是要鬧起來的,轉眼說不定就要開始自相殘殺。

     那一刻,我告訴自己必須反駁他。

     可事實是,我無法反駁。

     因為就在那一刻,他的話應驗了——

     轉眼之間,道修便已經朝著佛修出手,他們之前爭執過,要留在這裡,可是道修說這裡不合適,也不知道是誰攛掇的,忽然就開始動手了。

     我跟冬閒站在一邊,只覺得這一切的合作,在生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堪一擊的不是這合作,而是道修,是這一切一切人深埋在心中的……人性。

     一瞬間撥開了光鮮的外表,剩下鮮血淋漓的醜惡。

     我覺得有些噁心,不想再看,可冬閒看得有趣。

     一切都像是在他的預料之中,我看到冬閒轉頭,看了看遠處那封印即將破裂的地方,然後他走了過去。

     而我——

     “尹吹雪,你站在哪邊?!”

     有人仗劍問我。

     這地下的密道之中,忽然安靜了一瞬。

     我抬頭看看那一群和尚,又看看道修,“道義二字,當重於諸位的性命。大家既然都是自願來的,如今又何必後悔?”

     說罷,我轉身,便直接坐回了自己的石洞之中,將自己封存進去。

     後面的人,即便是有不甘,這個時候看著依然堅持著的封印,興許以為還不會出事,又可能是良心悔悟,終於還是全部回去了。

     那個時候,冬閒站在井口前面,看著那一面奇怪的石鏡,久久沒有回來。

     我沒去理會冬閒,在我的印象之中,冬閒有時候性情太過古怪。

     風波短暫,似乎這個時候就平息了。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我覺得自己修煉已經太久了,睜開眼的時候,正好聽見了刀劍落在人身體之中的聲音,那種骨肉都被人切開的聲響……

     睜開眼,世界一片黑暗,靈識散發開去,忽然之間爆發的封印,相互殘殺的人,轉眼之間全部氤氳成一片血紅。

     道修跟佛修決裂了,站在最前面那個人,曾經是我至交好友,可是在我感知到他的那一瞬,我知道——再也不是了。

     再也不是了。

     冬閒,

     ——這曾經的朋友。

     對他來說,不曾有過什麼道義,只有他自己。

     就像是他時常開玩笑說的那樣,就算是有人在他身邊被淩遲,他也照樣地下期吃酒。

     於是現在,旁人的生死與他無關。

     冬閒在走之前,只停下來,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靈識,然後俯身貼著密道的石壁,說:“魔鬼要出來了。”

     然後他走了。

     我還在裡面,看不見外面的光芒,也看不見冬閒。

     我閉上眼,便是完完全全的安靜。

     我驚異於自己竟然沒有出去阻止冬閒——對他們來說,那是他們的選擇;對我來說,這是我的選擇。

     無法阻止旁人做什麼,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我,只是我,尹吹雪。

     轟然一聲巨響,整個井口忽然炸起一團亂光,於是整個洞中都死寂起來。

     我在安心地等死,可是修為太高,到現在也死不了。

     這種逼仄的時間,並非閉關打坐便可以過去的。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我開始感覺到一絲不對勁——靈氣。

     靈氣開始變得越來越稀薄。

     在開放的空間之中,絕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所以,是冬閒他們走的時候,在洞口做過了手腳。

     剩下的人,只能在這裡等死。

     閉眼,心冷。

     我不曾覺得冬閒是什麼好人,卻沒想到,他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可是我依舊不覺得自己會去阻止他,就像是我,即便重新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讓知道此刻結局的我,回到之前出發的時候,我依舊會選擇跟冬閒一起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我們都是怪物。

     想死嗎?不想死嗎?

     所有一切的動靜似乎都消亡了,吹雪劍被我拿起來,又放下了。

     有一個聲音對我說,憑你的實力,一定能出去;另一個聲音則對我說,等死吧。

     這兩個聲音,其實是一個聲音。

     我把手指按在自己的眉心,已經隱約知道冬閒說的是什麼了。

     於是我把自己所有的神魂,散落成千千萬萬的碎片,緩緩地滲入周圍的石縫之中,從這一個狹窄的洞中,興許過去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一個甲子兩個甲子……這些碎片能從地面之中出來,匯成新的我——

     還是我嗎?

     或者說是——他。

     於是六十甲子之後,我站在吹雪樓前,滄桑變幻,已經物是人非。

     冬閒已經入了大荒,成為那地位最崇高的人,而我,樓前飛雪紛紛,抬手接住滿手的雪,也是滿手的冷——我,不過重頭再來。

     只是那備受我期待的魔鬼,並沒有出現。

     一路走來,是我知道的舊路,從東山到小荒十八境,再到四方台會,大荒……

     我入了道閣,甚至開始期待與冬閒的再遇。

     提著劍,一步步從道閣去劍閣,找人比劍。

     於是我看到了他,殷雪霽。

     大風吹不散飛雪,飛雪晴。

     大風吹不散飛雪晴。

     我叫尹吹雪,他叫殷雪霽,也是個使劍的好手。

     在見到他第一眼的刹那,我知道冬閒對了——

     只可惜,這一點,我沒機會告訴冬閒了。

     我的吹雪劍,被折斷,刺入我的身體,冰凍了我的血肉。

     漫天都是飛雪,我看到冬閒對我笑了一聲,說:果然還是出來了……

     他最喜歡用“果然”這個詞,仿佛天下沒有事情能逃脫他的預料。

     殷雪霽,是另一個我,是我在洞中為他取的名字。

     我割裂神魂,也不過是為了他的重生。

     冬閒,既然世上無事能逃出你的預料,那麼——在殺我的時候,便該知道自己會有幾分悵惘,何不將你這幾分悵惘,藏得更隱蔽,莫要讓我發現?

     劍落,無聲。

     雪落,無聲。

     風吹雪,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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