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間行（4）

方才被風魔抓住，重紫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她知道，師父一定會救她。

「不怕師父殺人？」

「他們是妖魔，不是人，師父不會害人，肯定是他們做了壞事。」

「這世上有些事，不是由你想不想做而決定，風魔吸人元氣修煉，鎮上那些人都是他們害的，我們如果不這樣做，他們就會害死更多人。」

「師父不想殺他們，可是為了救人，不得不殺他們。」

「不錯。」

重紫緊緊拉著他的手，忍不住回頭張望。

洛音凡立即抬起另一隻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睛，搖頭道：「不要看，重兒。雖然他們是魔族，作惡多端，自食其果，如今不得已而誅之，但無論是對是錯，殺戮終歸不是件好事，為師亦當時刻提醒自己，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動手，你可明白？」

師父不喜歡殺人，就算他們是魔。重紫心底生起更多敬意，果真轉回臉不看，「重兒明白了。」

頭頂寒光閃過，卻是逐波歸來。這一斬，必是魔魂盡散。

然而六界安定，本不應該通過殺戮來實現。洛音凡看著逐波半晌，終於讓它入鞘。

柔軟的小手此刻緊緊拉著他，生怕師父會放開一樣。

平生滅魔無數，如今竟也有了心魔。不得不承認，他是在擔心，擔心有朝一日果真如師叔師兄他們所言，事出意外，那時他怎麼下得了手？她是他第一個，或許也是他唯一的徒弟，這般聽話懂事的孩子，要救她，唯有盡快修成鏡心之術而已。

「回客棧睡覺，天明趕路。」

「好啊。」

師徒二人漸行漸遠，消失在月色中。

妖魔既除，半空中那些青黑之氣逐漸散去，亂葬崗再度恢復寂靜，越發死氣沉沉，連地上的月光似乎也變得更加慘白了。

兩風魔消失的地方，旁邊墳頭上居然站著一個黑色人影。

修長的身影，不知是何時出現的，長長的黑色斗篷拖垂至墳頭下，幾乎將他整個人都裹在裡面，猶如鬼魅幽靈般，無端透出十分邪惡。

最先吸引人注意的，是那隻手。

左手輕輕拉著斗篷右襟，四根修長的手指露在外面，蒼白，略顯僵硬，了無生氣，竟不像活人的手，那無名指上還戴著一枚碩大的紫水晶戒指。

紫中帶黑，幽幽的色彩，在月亮底下閃著神秘而華麗的光澤。

黑斗篷連著帽，帽簷壓得很低，加上月光投下的陰影，恰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略尖的、輪廓優美的下巴，還有那薄而優雅的唇。

忽然，半邊唇角勾起。

青華山比之南華山並不遜色多少，祥雲擁簇，紫氣繚繞，數座青峰生於雲端，懸浮在東海上空，遙對著海雲紅日，沐浴著海風，巍巍然十分壯觀。

平日裡凡人的肉眼是看不到仙山的，只不過宮主卓耀仙壽臨近，是以本月宮門大開，迎接四方前來賀壽的賓客。洛音凡帶著重紫前來，正趕上最熱鬧的時候，各路仙客御劍來的、駕雲來的，凡間貴客坐船來的，絡繹不絕。

這一路上，重紫已經聽師父說過，仙門分兩派，一為劍仙，一為咒仙。長生宮、茅山派與靈山教等是咒仙門，青華宮與南華派、崑崙派、蜀山派等則同屬劍仙門，交情自然更加深厚，這次青華宮主卓耀仙壽，虞度備的賀禮乃是八粒極其珍貴的九轉金丹。

師徒二人御劍至海上，卓耀早已聞信，親自帶了弟子們等在宮門外迎接。

一聲「重華尊者到」，引得所有仙人凡人都不約而同地側過臉。

清風裡，逐波載著師徒二人朝這邊飛來。

劍上之人安然而立，神情淡而不冷，其形容風采難以言狀，跟在他身旁的小女童則靈氣十足，粉白的臉，一雙大眼睛比逐波劍更加明淨。一大一小，手牽著手，俱是白衣無塵，如同畫裡走出來一般。

腳下海藍千里，身上衣帶輕飄，身後一輪紅日噴雲。

心知來人身份，眾人俱看得發呆，不由自主面露恭敬之色。

逐波穩穩當當地送二人至宮門前，洛音凡牽著重紫走下來，收劍回鞘，上前拱手道賀，「重華受命虞掌教，攜小徒重紫前來，代我南華派恭賀卓宮主仙壽，祝宮主仙壽無疆。」

卓耀忙笑著還禮，「尊者不遠千里駕臨，青華蓬蓽生輝，何須客氣。」

二人說話的工夫，重紫安安靜靜地站在洛音凡身旁，也在觀察。這青華宮宮主四十幾歲的樣子，白面青髯，和藹而不失威嚴，與虞度倒有七分神似。

見他看向自己，重紫記起師父的囑咐，立即上前跪下拜了一拜，大聲道：「重紫拜見卓宮主，祝宮主伯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脆生生的聲音引來眾賓客大笑，眼前情景，赫然是一幅仙童賀壽圖，只欠個壽桃罷了，賓客們紛紛道吉利。

「好孩子，不必多禮，快起來，」卓耀亦喜她乖巧，伸一隻手扶她，發現其筋骨絕佳，不由連聲讚道，「尊者好福氣，竟收到這樣的徒兒！」

徒弟被稱讚，洛音凡生平頭一次有了身為師父的驕傲，謙遜道：「宮主過獎。」看著可愛的小徒弟，終是忍不住彎了下嘴角。

卓耀再說兩句，便請師徒二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