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村子裡面的女人們洗洗刷刷， 間或直起腰休息一會兒。

　　其中一個人抬手擦了擦臉上沾著的水珠，餘光瞥見了村口走進來的身影，遠遠的看去， 就知道是外鄉人。

　　她奇怪地說：“這奇了怪了， 八百年都不來人，怎麼今天一連來兩撥。”

　　旁邊豐滿些的中年女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看見了兩個穿道袍的男人，連忙說：“說不定是來找那個小道姑的，快去找你們家男人！”

　　有個年輕些的姑娘家傻愣愣地說：“既然來找人了， 不是正好嗎？我們趕緊把人給放了。”

　　中年女人甩手就給了小姑娘一巴掌， “呸”了一聲：“你個賠錢貨懂什麼？現在買一個媳婦可要幾千塊錢， 這白送上門的，誰會讓到手的媳婦給跑了？”

　　她滿臉橫肉，瞥了一眼周圍的小媳婦老婆婆， 厲聲道：“快去把自家男人都找來，別讓那個小道姑給帶走了！”

　　村子裡面民風彪悍，方圓十裡都是沾親帶故的，也沒有人敢來管他們。

　　在聽到有人來尋小道姑， 第一反應都不是放人， 而是不能讓那個小道姑給別人抓走了。

　　女人們三三兩兩的結伴回去了。

　　被打了一巴掌的小姑娘捂著紅彤彤的臉，眼睛中蓄滿了淚水。

　　有關係好點的勸她：“別哭了， 快點回去吧。”

　　小姑娘口齒不清地說：“我說得又沒錯……”

　　“哎——”那人歎了一口氣， 拉過了小姑娘， 輕聲說， “嬸子也是被拐來的，逃了兩次，後面生了兒子就安分了，還仗著三個兒子威風了起來。現在年紀大了，更看那些被拐來的媳婦不順眼，天天都盯著，生怕人家給跑了。”

　　小姑娘摸摸眼淚：“為什麼啊？”

　　“誰知道呢。”

　　這個村子不大，一聲吆喝，各家的男人都拿著鋤頭、扁擔走了出來，烏泱泱的一群。

　　全是因為這村子重男輕女，女娃娃生下來就扔水坑裡了，現在大多青壯年的媳婦都是買來的，要是讓這一個跑了，剩下來的那群人全都得不安分。

　　一個乾瘦男人從村口匆匆趕來：“他們……他們裡面有兩個女人！”

　　這男人是村裡有名的單身漢，窮得連雙鞋子都沒有，更不用說是媳婦了，現在他一臉癡相，目光狂熱地指著村口：“漂亮的仙女！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仙女！”

　　青壯年們一聽，頓時騷動了起來。他們之中，還有一部分人娶不起老婆，一聽有女人闖進來，心思立刻就活泛了起來。

　　“走！”有人振臂一呼，“把女人搶回來！”

　　稍微學過點書的青年人嘀咕：“這不是犯法的嗎？”

　　旁邊的叔叔伯伯立刻像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循循善誘：“我們這裡這麼偏僻，把人往屋子裡面一藏，三年五載的，又有誰會知道？”

　　沒費多少力氣，心中有疑惑的青年就被說服了，提著扁擔就匯入了人群中。

　　*

　　老道士跟著血線一路尋來。

　　血線到了村子入口處就斷裂了，代表著小道姑就在這個村子裡面。

　　老道士開天眼大致掃了一眼，並沒有在村子裡面發現什麼具有威脅性的幽魂鬼怪，這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

　　既然沒有幽魂鬼怪，小道姑為什麼要發求救信號？

　　老道士正準備找個村民詢問一下有沒有見到一個小道姑來過這裡。可村子裡面空蕩蕩的，一路走來只見到一個倉皇逃離的乾瘦男人。

　　老道士還有些奇怪，摸了摸山羊胡：“我長得很可怕嗎？”

　　小道士自告奮勇：“師父，我去問下吧！”

　　小道士一馬當先，朝著村落中央走去，可走了沒走多久，就見到迎面走來一群烏泱泱的人，個個都是手持武器的青壯年。

　　小 道士愣了一下，毫無防備地上前一步，問：“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

　　話還沒說完，一根扁擔破空而來，擊中了小道士的脖子。

　　小道士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就軟軟地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識前，好像聽見了有人捏了他一把，還用下流的語氣說：

　　“這麼白、這麼軟，不會也是女人吧？”

　　“把他們抓起來！”

　　“這兩個女人我們村裡所有人共用！”

　　“動手！”

　　盲從的力量是恐怖的，根本來不及絲思考，所有人都舉起了手中的霧氣，重重地敲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音。

　　一行人站在村口附近等待著小道士回來。

　　可是小道士沒等到，反倒是等來了一群雙目赤紅、一臉興奮的男人。

　　胡白梨身為明星，自然見識過粉絲的狂熱，可這群人和粉絲完全不同，他們的目光熾熱而貪婪，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不像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物品。

　　她打了個顫：“這怎麼回事？”

　　老道士面色凝重：“我不能傷人。”

　　他們名門正派都是有規定的，只能將術法用於妖魔鬼怪，不能作用於人，只有一些妖道才會害人性命。

　　江可樂：“我也不能直接傷人。”

　　胡白梨弱弱舉手：“我也不能……”

　　她是善妖，一旦傷人，就會維持不了人形。

　　“我來。”

　　兩個身影一齊響起。

　　三個人同時轉頭看去。

　　是顧聞宗和胡九微說的話。

　　江可樂一把拉過了顧聞宗：“別鬧。”

　　雖然顧聞宗比他高，身上也有一些肌肉，但終究是普通人，哪裡會是一群人的對手。

　　他連忙說：“放心，大不了我犯點戒，我會保護你的。”

　　老道士更是著急，擋在了胡九微的面前：“你、你不能傷人！”生怕胡九微大開殺戒，把這村子裡面的人都殺了。

　　胡九微微微蹙眉：“人可真奇怪，明明他們要傷害你們，你們卻保護他們。”

　　老道士歎了口氣：“不管怎麼樣，都不能殺人。”

　　胡白梨也拉了拉胡九微，小聲說：“殺了人就不能找工作了，只能流落街頭，撿、撿垃圾。”

　　“好吧。”胡九微點頭，“我不殺人。”

　　她輕移腳步，越過了老道士，站在了那一群人的面前。

　　這些人都是村子裡面的青壯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柔弱的胡九微站在他們面前就像是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他們用各種淫穢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女人。

　　“嘿嘿，真的和仙女一樣。”

　　“這胸這屁股，一定能生兒子。”

　　“等下讓我先爽爽……”

　　胡九微不僅不害怕，反倒緩緩靠近了過去。

　　那些男人的目光從一開始的渴望，變成了癡迷的狂熱，漸漸不正常了起來，雙目癡癡，口水橫流。

　　九尾狐本就是傳說中禍國殃民的存在，現在胡九微魅力全開，一群村民全都被迷惑，手中的武器一個接一個地落在了地上。

　　“你們……”胡九微點了點，“站著別動。”

　　好像是123木頭人一般，一群人瞬間僵硬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一時間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存在。

　　“好了。”胡九微，“解決了。”

　　老道士問：“能問問就小徒弟在哪裡嗎？”

　　胡九微勾了勾手，其中一個男人就乖順地俯下了身子：“有沒有見過一個小道姑？”

　　男人雙目無聲，點了點頭，就朝著村裡的一個屋子走去。

　　老道士看了一眼僵硬在原地的人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管他們，跟著這村民身後，去找他的小徒弟了。

　　在中途，他還撿到了一個昏迷了的徒弟。

　　江可樂倒是不著急，看了一圈這些村民，發現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纏著血煞之氣，應該都做了一些惡事。

　　“看來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啊。”他轉頭對顧聞宗開玩笑，“顧總裁身家不菲，避免以身犯險，還是得隨身攜帶保鏢啊。”

　　顧聞宗捏了捏江可樂的手：“這不有你嗎？”

　　江可樂覺得被他捏過的地方有些酥麻，目光飄了一下，轉移話題：“阿宗你這麼有錢，有沒有被綁架過？”

　　顧聞宗想了想：“是有人打過我的主意。”

　　江可樂來了興趣：“然後呢？”

　　“然後？”顧聞宗嘴角浮現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全都不見了。”

　　江可樂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的，吐槽道：“編得也太沒意思了。”

　　顧聞宗沒解釋：“上去看看吧，說不定能看見有趣的事情。”

　　*

　　吱嘎——

　　劣質的木門打開。

　　小道姑重見光明，在淚光散去後，見到了熟悉的身影：“師父！”

　　老道士趕緊上去幫她解開了繩索：“沒事吧？”

　　小道姑只是受了一些驚嚇，還沒遭遇到別的不好的事情。她搖了搖頭：“我沒事，師父，把這個姐姐也一起救出去吧。”

　　老道士頓時吃了一驚：“什麼姐姐？”

　　小道姑懵懵懂懂，指了指屋子的角落：“就那個姐姐，好可憐的，都被欺負得不會說話了。師父，等我們出去，一定要報警，把村子裡面的都抓起來。”

　　老道士定睛一看，屋子裡面空蕩蕩的，只亂糟糟地鋪著一層稻草。但他身為玄門中人，自然不會認為小道姑在說胡話，他謹慎地開了天眼，果然看見一個女人半蹲在角落裡面，但這女人不是人，而是一道幽魂。

　　“我們快出去！”

　　小道姑被拉扯著出了屋子，還有些不解：“師父為什麼不救這個姐姐？”

　　老道士表情凝重：“你說的那是一道幽魂，徘徊於此不肯投胎，再過一番時日，就要化成索命的厲鬼了。”

　　小道姑：“怎麼會……”她拉了拉師父的衣角，“師父，她看起來好可憐，你能不能超度這個姐姐？”

　　江可樂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她不肯投胎，自然有不投胎的理由，我想她也不願意被超度。”

　　小道姑質問：“你怎麼知道？”

　　江可樂一攤手：“不如你看看——”

　　小道姑轉頭一看，發現屋子裡面的場景一變。

　　那個女人還蹲在那裡，只是身上的衣著打扮不同，她身穿著乾淨漂亮的衣服，皮膚白皙，一看就不是農村裡面的人。

　　她臉上帶著淚痕，嘶啞著聲音說：“放我出去，我家裡有錢，給你多少錢都可以！”

　　沒有人理會她。

　　女人在某一天夜裡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後，開始謀劃著逃跑。

　　她跑了第一次，半路就被抓回來，一頓毒打，身上的衣服還是變得破舊。

　　傷好了以後，她跑了第二次，這次跑得遠一些了，但還是被人抓回來，又是一頓毒打。

　　村裡人開始對她防備了起來，買了她的人更是用鎖鏈把她捆在了房間裡，就像是對待畜生一樣。

　　後來她懷孕了，才被放出來。

　　女人沒有認命，而是跑了第三次，這一次她跑得更遠了，走到了附近的鎮子裡面報了警。她以為就此解脫了，可員警卻叫來了她名義上的丈夫，讓他帶她回去。

　　她又一次抓回去，在距離自由一步之遙的時候。她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沒挨過這頓打，連帶肚子裡面的孩子，活生生地被打死了。

　　那件乾淨漂亮的衣服變得破破爛爛、站滿血跡。

　　她還是蹲在這個角落。

　　只是從一個活著的人，變成了一個死了的鬼。

　　小道姑捂住了嘴巴：“他們……他們怎麼這麼殘忍！師父，我們報警吧！”說完後，她想起剛剛看見的畫面，有些遲疑，“報警有用嗎？”

　　江可樂拿出了手機：“這裡連信號都沒有，我們出去報警吧。”

　　小道姑點點頭，對裡面的女人說：“放心，我們出去報警，一定給你報仇。”

　　江可樂的笑有點冷：“走吧。”

　　一行人離開了這個村落。

　　小道姑一心想著離開這裡報警，一點也沒注意到身後的情況。

　　倒是老道士察覺到了，腳步沉重地走到了江可樂的身邊，低聲說：“你做了什麼。”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嗯？”江可樂一臉無辜，“我什麼也沒做啊。”

　　只是……輕輕地推了一把。

　　老道士警告：“因果迴圈，自有報應，你不該插手的。”

　　江可樂聳了聳肩：“我知道，因果迴圈，自有……報應。”後兩個字他念的特別清晰。

　　老道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等老道士走開了以後，胡九微又走了過來：“你很合我胃口。”

　　江可樂：“？”

　　您說的是哪種合胃口？

　　顧聞宗冷冷瞥了她一眼。

　　胡九微若有所思地在兩人身上看了一眼，退到了胡白梨的身邊。

　　胡白梨一無所知：“九微姐，你剛剛的魅惑用得真好，能教教我嗎？”

　　兩隻狐狸精就當著道士的面交流起了魅惑別人的方法。

　　胡白梨學了一手，興沖沖地想要試驗一下，可一眼望去，三個道士加一個江可樂，只有顧聞宗一個普通人。

　　她的眼珠子轉了一下，軟軟喊了一聲：“顧總？”

　　顧聞宗看了她一眼就很快轉開了，眸中平淡無波，一點也不像被魅惑了。

　　胡白梨：“沒成功……”

　　她又轉向了小道士，莞爾一笑。

　　小道士倒是臉頰一紅。

　　胡白梨納悶了：“為什麼對顧總沒用？他不是普通人嗎？”

　　胡九微一挑眉：“誰說他是普通人？”

　　胡白梨：“不是普通人，那是什麼？”

　　但不管胡白梨怎麼問，胡九微就是不說話。

　　一行人漸漸遠去，身後薄霧升起，掩蓋了來時的道路。

　　村子中，睜開了一雙赤紅的眼睛。

　　女人站了起來，陰氣彙聚在她的身邊，撩起了她的長髮，露出了一張蒼白僵硬的臉。身上鮮血泊泊流下，瞬息間就將身上的衣物染成了紅色。

　　紅衣女鬼，極凶。

　　“所有……”

　　她似乎是很久沒說話了，說出的聲音嘶啞難聽，令人發寒。

　　“每個人……都要付出代價……”

　　*

　　江可樂從警局裡出來，看著燦爛的陽光，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雖然我很相信員警，但是……不是所有事報警都有用。”

　　“畢竟，法不責眾，而且又是名義上的妻子，就算是判刑也判不了幾年。”

　　“而且……”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討厭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