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渺看著勤政殿內的架勢，心裡略微有些沉重，但是並不懼怕。
只是覺得有些好笑，明明他才是父皇的孩子，是皇室的血脈，但是站在這裡他反而最像一個外人。
“拜見父皇，願父皇萬安。”顧渺在心裡自嘲一聲，走上前去行禮問安。
“渺兒不必多禮。”南梁皇帝坐在龍椅上沒動，“今日朕叫你過來便是同國師說一說祭祀神龍之事，你們二人說法不一，不如一起交流一下，或許會有其他收獲。”
這話說得滑不溜秋，兩方都不得罪。
不過對於顧渺來說，不偏向就已經是得罪了。
“是。”顧渺點頭答應著。
國師站在一旁，今日他穿了一身國師祭典專用的衣裳表示鄭重。再加上他本來就生得不錯，表面看起來誰都不會想到他是會讓別人獻祭的人。
“沒想到殿下竟然能回來，真是令人驚訝。”國師在心中暗自心驚，他昨夜是得到了顧渺回來的消息，但是他本以為是謠言，又或者是皇帝疑心與他所以放出來的假消息引他上鉤。
唯獨沒想到顧渺真的回來了。
這話難聽又刺耳，顧渺沒什麽反應，顧宵反而先皺起眉頭。
“不知道我哪裡招惹到國師，國師竟然不希望我回來。”顧渺的聲音又輕又軟，但是他的話卻像一把輕薄的刀片用力的劃著在場所有人的肉。
在場的人似乎都不願意他回來，可是明面上又要維持著父慈子孝的模樣。
“在下作為國師，自然是不願意你回來的！”國師突然抬頭怒目而視，聲音也猛地抬高。
此話一出，皇帝和顧宵都暗自心驚起來。
“國師說的什麽話！”顧宵第一個有反應的，抬頭望著國師，眼睛幾乎都要瞪出來。
誰知國師見顧宵反駁並沒有著急，反而目光直直的盯著顧渺，眼睛裡仿佛有血光出現。“恐怕殿下根本沒有完成祭祀，而是使用障眼法讓所有人都以為神龍顯靈，獻祭成，最後回來想要誣陷臣根本無法與神龍溝通。”
這項罪名委實有些大，而且在眾人眼中倒也還算合情合理。
若是國師不說祭祀，顧渺也就無需祭祀神龍。誰都知道祭祀神龍有去無回，做出逃跑再回來誣陷仇人的事情也十分符合常理。
“國師真會說笑。”聽到國師的話，顧渺先是心頭一緊，然後又放松下來。
他命都可以豁出去，還有什麽好輸的呢？
國師冷笑一聲，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顧宵站在一旁，眼神透出微微的擔憂。南梁皇帝仍然在龍椅上坐得端端正正，想要聽一聽顧渺會怎麽辯解。
在他心裡，國師這一套解釋說出來，從人性角度天然就讓人覺得有幾分可信。顧渺還沒說話便在他心裡打上不可信的標記。
“當日陛下，各位大臣，還有國師，可都是看到我登上祭祀台跳祭祀之舞的。是國師你自己說的，只要把祭祀之舞完完整整的跳下來祭祀禮儀便成功完成。”顧渺甚至直面國師別有用心的施壓目光，他問心無愧，自然不會退縮。“那麽我既然完成了祭祀，怎麽神龍還能讓我跑掉？”
顧宵眼神一凜，張口便想要提示顧渺，就算他當時不在祭典現場也知道顧渺的祭祀之舞跳了一半就突然消失。但是哥哥卻不知道，難道……哥哥真的遇到了神龍？
可那神龍明明是……
但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國師打斷。
“完成祭祀？殿下莫不是把我們當成傻子。”國師得意的嘴角微勾，“那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你剛開始跳舞沒多久便消失在祭台之上，之前大家都誤以為是神龍顯靈，現在看來恐怕是你用了什麽障眼法，自己偷偷逃跑了才是！”
跳舞沒多久便消失在祭台之上？顧渺心中一驚，他明明完整的跳完了祭祀之舞！
難道是楚雁來做了什麽手腳？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楚雁來曾說過那支舞是求歡之舞，他若是早早看到了，或許有可能不讓其他人看到。
雖然現在的處境不佳，但是顧渺還是感覺松了一口氣，至少他做出那樣羞恥的動作沒有其他人能看到。
“國師是說我用了障眼法消息在眾人眼前？皇室子弟每到七歲都會做根骨測試，二弟顧宵年幼時便走失沒有做，可我卻是做過的，沒有任何修仙天賦。試問我這樣一個毫無天賦的人，怎麽會騙過國師的眼睛？”顧渺理直氣壯的反駁道。
平日裡他一向沉默清冷，寡言少語，讓旁人都以為他不善辯論，如今倒是正名了。
“國師當年可是有修為在身，可與神龍溝通，還能扶助萬民的存在，我這樣一個毫無天賦的祭品，也能騙過你嗎？”
這話說得一氣呵成，國師竟然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反駁。
“你……你你你……真是巧言善辯！”國師被這麽一席話堵得說幾乎不出話來，白皙的臉漲得通紅。“誰知道殿下你在什麽地方學過一招半式，在下一時糊塗看不出來也有可能。”
他頓了頓，望向南梁皇帝道：“陛下，臣對南梁一直忠心耿耿，多少次戰爭的勝利都是臣夜觀星象測算結果而來。陛下別忘了，臣做的預言可從來沒錯過！去年大旱，也是臣與神龍溝通才天降大雨。恐怕這一次是殿下記恨臣說需要皇室之人祭祀才讓他受害，所以要報復臣罷了。”
這樣一大段話說出來，國師連口氣都沒喘。
想來應該是早就想好了，顧渺在心中暗道。國師非要這樣說話打感情牌，他也無話可說。
理辯不過便打感情牌，尋自己之前做過的功績來影響其他人，這本就是作弊的招數。
最可笑的是，明明他顧渺是最應該提感情，提親情的人，如今卻提不得，還要被外人用這樣的方式攻擊。
“這……渺兒。”南梁皇帝歎了一口氣，臉上做出虛偽的沉痛表情。“朕知道要你去獻祭委實是為難你，朕恨不得替你去獻祭。只是國師說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才不得不讓你去。渺兒若是心有怨恨，不如衝著父皇來，只是南梁百姓還需要神龍庇護，不能讓你兒戲。”
兒戲？顧渺聽了這話反而第一時間笑了出來。他的性命難道就是兒戲嗎？這話還真是好笑。
他是南梁的太子，是父皇的兒子，如今國師隨便說幾句便能決定他的生死，他的父皇也如此愚昧，非要要了他這個做兒子的命不可。
真是……好笑極了。
笑過之後，顧渺卻感覺從心臟處湧上來一股沉重的寒意，隨著血液輸送到全身，讓他動彈不得，讓他全身發涼。
直到這個時候，顧渺才明白自己始終對父母親人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他們能站在他這一邊。
但是很顯然，他輸了。
顧渺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的蒼白，幾乎毫無血色，他的身體微微搖晃一下，往後退了一步才勉強站住。
“哥哥……！”顧宵連忙上前扶住顧渺，隨即朝國師吼道：“國師，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有什麽打算，我可清清楚楚！你若是敢動哥哥，我定然不會饒你！”
此話一出，國師狠狠的瞪了顧宵一眼，上前兩步想要做些什麽，但是突然想起來皇帝還在，便咬牙忍了下來。
只是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清楚國師和顧宵必定有問題。
國師入朝數十年，一直都屬於外臣。而顧宵遺失數十年，二人根本不可能有交際。只是此時此刻情況危急，倒也顧不上來扯這些。
“兒臣不曾說謊，父皇信也好，不信也罷。此時此刻，言盡於此。”顧渺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心裡傷痕累累，最後的渺茫希望也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扼殺。
只有這一日回宮的時光，縱使無人相信，他該做的也做了。他不相信楚雁來會任由他死，定然會讓他回到長夜山宮殿的。
所以定不定罪都無所謂，信與不信也無所謂。
就當顧渺準備直接離開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勤政殿內響起！
“本尊怎麽不知道……南梁這些年還有這麽一位能言善辯的國師？”
這聲音來的突兀，讓在場的人都被此嚇了一跳，紛紛尋找聲音的來源。只有顧渺微微一愣，因為這個聲音他這兩天聽到的實在是太多了，只需要一句話他便知道聲音的主人是——
楚雁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楚雁來：想欺負我媳婦兒，不可能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