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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姬 - 178陷字體大小: A+
     

    日已高升,茉娘還不肯起床,她緊閉殿門,躲在床里,不管侍女怎麼叫都不肯起來。

    侍女又來了,她不等她開口就說:「你出去吧,我今天想好好休息,你不必再來催我起床了。」

    侍女卻還是掀開了床帳,說:「王后,內史來了。」

    蔣龍?

    茉娘支起身,還在猶豫要不要見他的時候,就見蔣龍已經大步進來了。她嚇得連忙往床里躲,就算是同姓的男子,她也不敢相信!

    侍女也沒想到蔣龍進來了,她一時不知道是該逃走還是該留下。

    「出去。」蔣龍說。

    侍女連忙低頭出去,還緊緊關上了殿門。

    茉娘躲在床帳里,瑟瑟道:「內、內史有事請去外殿等候,我馬上就出來!」

    蔣龍不動。

    「還請內史出去,容我梳妝再相見。」

    蔣龍還是不動。

    茉娘更害怕了,手悄悄伸到腰間,準備拔出刀來。

    突然耳邊的話嚇得她手一抖。

    「你對我都敢拔出匕首,為何對姜蓮不敢?」蔣龍盯著茉娘,「你有把柄在他手裡。」

    茉娘從床帳后探出頭,一雙杏核大眼睜得圓溜溜的,像受驚的馬兒,格外惹人憐惜。

    可蔣龍不為所動,他幼時常去看茉娘跳舞,她再美,看了十年也不會覺得美了。

    「還不說實話?」蔣龍冰冷的問她,「我在這裡,我替蔣家站在這裡,有什麼事你不能對我說?」

    ——怎麼能說?難道讓你知道,會比讓憐奴知道好嗎?

    茉娘咬著嘴唇,一語不發。

    蔣龍卻明白了。

    蔣茉娘有個大把柄落在憐奴手中,而她連蔣家人都不敢說,這個把柄必然至關重要,是關乎她性命的東西——如果蔣家知道了也不會放過她,所以她才寧可忍受憐奴的威脅也不願意向他求救。

    雖然她本身就是個人質,但這個人質必須要能握在蔣家手裡,如果她成了別人手裡的刀,那還不如殺了她。

    「王後知道嗎?」他突然問。

    茉娘的面容扭曲起來,她隱隱發抖,手緊緊抓住床帳。

    蔣龍說:「你連在臨死前都放不下你的王后都瞞著……茉娘,你對得起絲娘嗎?」

    茉娘猛得抬起頭看向蔣龍,他卻已經轉身,臨走前,他對她說:「看在絲娘的份上,我會替你纏住姜蓮。」

    茉娘看著蔣龍離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侍女過了一會兒悄悄過來想再叫茉娘起身用飯,卻聽到緊閉的殿門內傳來壓抑的哭聲。

    「有個侍女死了。」姜智在半夜溜到姜溫被窩裡說。

    姜溫被他鑽進來的冷風凍得直打哆嗦,趕緊把被頭被腳都掖緊,然後才反應過來:「哪兒的?」

    「承華宮。」姜智看了眼周圍,大家都睡得打呼嚕,羊崽被姜良抱在懷裡,一大一小頭挨頭,睡得香著呢。

    「我那天去見王后就是她領的路,也是她先進去的。」他皺眉道,「我察覺殿中有人後,出來還提醒過她……」讓她跟別人在一起,別落單。

    姜溫沉默半晌,「……別想了。」他們連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又怎麼顧得上別人?

    兩人暫時都睡不著了。

    羊崽哼哼了兩聲,似乎要哭,姜良睡得迷迷糊糊的都翻過身把他給摟到懷裡一下下拍著。雖然才帶這個孩子不到十天,但他們都習慣了。

    公主一直沒再提起這個孩子,好像就要這樣一直把他養在這裡。姜溫四人侍候這個孩子,雖然分成兩班,但仍然有些腳不沾地。

    而同時姜旦還住在役者的屋裡,姜仁也沒有給放出來。從這個孩子被送來的那天起,姜旦變得更聽話,也更沉默了。就連姜仁都有些焦急了,但他們卻不敢再出現在姜仁面前。

    ……因為連他們也不知道,如果公主放棄姜旦,打算重新養一個更聽話的「弟弟」,他們該怎麼選擇?

    毫無疑問,他們還是會跟隨公主。但姜仁呢?姜旦呢?

    一直以來,他們都一心一意的相信著公主。可現在,好像這份信念不知不覺間……變得更沉重,更複雜了。

    轉眼間,冬去春來。

    和暖的春風吹遍大地,亭亭的荷苞豎立在水道上,召示著春天的到來。

    摘星樓多了一個小娃娃的事,宮裡的人都知道了。不止是因為有孩子的哭聲時不時的傳來,公主似乎也毫不忌諱,在天氣好的時候常讓侍從把小公子抱到外面來曬太陽。這個宮裡哪裡冒出來的小孩子?這還用說嗎?

    當然是承華宮的小公子。

    至於這個小公子是怎麼跑到公主手上的,承華宮的王后又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眾人的耳語中便更添了許多談資。人們議論紛紛,都道公主日漸長大,越來越強勢跋扈,新后縱使貌美,卻好像也不是公主的對手。還有人繪聲繪色的說起當日大王攜新后出來,公主當時就擲杯出走,根本沒有拜見王后,也有人說,公主深受大王寵縱,別說這個身份不高的繼后,前面那個大蔣后,公主幾時拜見過?還不是視而不見。連大蔣后都不敢對公主指手劃腳,小蔣后又哪有膽子?還不是公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過大家也只是當做一件趣事來講。不管是公主跋扈還是王后跋扈,只要不是大王跋扈就行。大王只要寬厚仁愛就是眾人之福了。

    再說,大王都沒有發話,他們就別操心了。說不定比起小蔣後來,大王還更願意讓公主來養育小公子呢。

    憐奴在姜元耳邊細聲說:「大王,小公子還是應該送回承華宮,交給阿默養著更好。公主拿小公子當個玩具,一時興起,若是小公子出了什麼差錯就不好了。」

    姜元半昏半醒,憐奴說完后見他沒反應,索性從他枕下掏出匣子來,拿出一顆丹塞到他嘴裡。姜元吃到熟悉的東西,直接就給嚼嚼吞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憐奴看他眼睛睜開了,剛想再說一遍,蔣龍恰好進來了,連忙說:「大王快來看看!漳州今年貢上的稻米黃金足有四千餘!」

    「真的?」姜元立刻就把憐奴揮到一旁,坐直身看蔣龍捧來的竹簡,他上上下下連看幾遍,大喜大笑:「好好好!這才是孤的好臣子!這漳州是何人所轄?」

    憐奴見蔣龍把姜元的注意力佔去了,再不忿也只能退下。他就在殿外等著蔣龍出來再進去,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馮瑄和龔香來了,他只好打消了今天說動姜元的念頭。

    但接下來數日,只要他找姜元想說小公子的事,蔣龍總會出現。幾次之後他就明白了,不忿的問蔣龍:「難不成蔣公子真成了公主的裙下之臣?事事都替公主出頭。」

    蔣龍卻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就走了,把他給晾在當場,更把憐奴氣得咬牙,可又無可奈何。大王已經越來越信服、重用這三人,也越來越不需要他,日後他還能替大王做什麼才能贏回大王的信重呢?

    龔香有些出神,阿悟看他竟然把姜飲給毫無知覺的喝了!就知道他這是在走神了。要知道以前文伯想讓他在冬天喝點暖身的姜飲,明明放了糖,他非說辣,死活不肯喝,小小的年紀繞著龔嵋的床跑,讓文伯追,龔嵋樂得哈哈大笑,氣得文伯罵這對父子都是來討命的!

    於是阿悟又替他倒了一杯,悄悄遞到他手裡,看他一口口不知不覺的喝下去。倒第三杯時,龔香才覺得熱了。

    阿悟幫他脫衣,再把暖箱移近些讓他靠著,說:「你看你現在虛的,喝三杯姜飲才發汗。」

    「什麼?」龔香茫然抬頭,再抿抿嘴,頓時眼睛就瞪圓了。

    「瞪什麼?」阿悟非常坦然的問他,「說說,什麼事這麼讓你為難啊?」

    喝都喝了,他也不能吐出來。不說還不覺得,一發覺他就覺得身上哪哪都是汗,他不愛喝姜飲就是因為這個,一出汗他就渾身不自在,總覺得滿頭大汗的那都是街上背土馱石的粗人,他怎麼能出汗呢?太不雅觀了。因為這個毛病,他日常喝湯喝茶都不愛喝熱的,半溫半涼最好。

    然後就因為吃冷食多,又愛喝酒,就常常胃疼。

    龔香拉開前襟,白了阿悟一眼,靠在暖箱上,嘆道:「有個人,說要送我一樁大禮。」

    「誰?什麼大禮?」阿悟問。

    「公主。」龔香輕輕吐出這個名字,「至於是什麼大禮,她的人說『不日可知』。」

    阿悟點頭,懂了,笑道:「是不是覺得以前太忽視公主了?對她一無所知?現在她要做什麼,你也毫無頭緒?」他從小就最討厭龔香這種萬事在握的德行,襯得周圍的人全是傻子,大概因為從小在家裡被關得厲害,很少出門,龔嵋又喜歡對他說話,把他教的從小就是個小大人一樣的孩子,半點沒有孩子的天真,阿悟小時候傻了巴嘰的時候沒少吃他的虧。不止是他,家裡的大人當時就沒一個喜歡龔香的,人們有時又不太會避諱一個孩子,不會提防他,結果就是什麼都被他知道了。

    被討厭甚至被針對的龔香吃過一段時間的虧后,龔嵋就開始教他怎麼從他知道的秘密中保存自身,獲取好處,反敗為勝。

    龔香拿被圈在龔家這一方小天地里的人練手,不到成年,龔家裡已經沒有他的對手,留下來的全都是他的信徒。

    阿悟不想承認,他雖然因為從小跟龔香一起長大,見慣了他的手段,還算能保持清明理智,但他對龔香也是很信服的,他所說的從來不會錯,他想做的,從來都不會失敗。

    比起他來說,龔香的老婆孩子才是最倒霉的,都被他給教得除了他什麼都不會信了。

    想到這裡,阿悟又笑了一下,坐下很想問個究竟。

    龔香道:「也沒什麼,只是昨天我回來前,公主遣一人來對我說了這番話。」但是公主為什麼找他說?是因為他和蔣龍相爭有利可圖嗎?她所指的大禮是什麼?莫非是姜將軍要去的那個浦合?公主想借他的手去插手浦合的事?還是想替姜將軍找一個在大王身邊的支持者?

    從昨晚上回來后,這些念頭就在他的腦袋裡轉個不停。可他既不能去找姜將軍求證:他懷疑姜將軍根本一無所知,那個男人一看就是個沒腦子的。而如果他找上姜武,大王那邊會先發覺,然後對他起反感……姜武手中現在雖然只有一千軍奴,但誰都看得出來,姜奔是個無能的傢伙,半分也比不上姜武,大王看似十分喜歡姜奔,但事實上姜武才是他最看重的。

    可他自己也想不出公主所謂的大禮是什麼東西,就像阿悟說的,他對公主的了解太少了,而現在想起來,不管是奢侈還是對蔣龍的追求,倒更像是公主給他們看的一面。他很懷疑,如果現在他拿著一箱黃金,或者一箱珍寶,或者去對公主說可以讓她嫁給蔣龍,她會歡喜快樂?還是不屑一顧……?

    因為心中有事,龔香今天出門就有點晚了。結果恰好就在宮門口碰到了馮瑄,玉郎之稱,也是名不虛傳。他騎著一匹年紀較輕的良州馬,披一件黑色的狐裘,坐在馬上不笑不動,周圍的人就都做了他的陪襯。

    龔香有些牙酸,揚聲道:「玉郎!」

    馮瑄這才回神,抬頭看到他的車,就策馬向他走過來。

    縱使龔香從來沒有在意過容貌,此時此刻也難掩嫉妒之色,他上下打量著馮瑄,道:「玉郎好顏色!」

    馮瑄看了他一眼,讓馬快跑起來,揚塵盪了龔香一臉。

    龔香咳著放下車窗帘子,車裡的阿悟一邊給他手巾擦臉,一邊嘲笑:「活該!」

    金潞宮裡還是老樣子,大王不見蹤影。龔香和馮瑄前後腳到的,他看馮瑄跟侍人說了兩句話就直接往西殿去,連忙追上去:「大王幾時睡的?」

    馮瑄道:「昨日。」

    「那今天晚上也該醒了。」龔香道。

    西殿有蔣龍在,他雙眼青黑,一看到這二人來就大呼:「得救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招手叫他的侍人來扶他,一邊指著這滿殿的竹簡說,「大王醒來后就要看今年的貢品,我從昨天起一刻不停也只趕了這一些,剩下的都交給你們了!」說罷就步履蹣跚的要走。

    龔香一把拉住,揮退侍人,硬是把蔣龍給重新按回原地,笑道:「行雲,此時你怎麼捨得丟下我們?」

    蔣龍黑著臉,指著自己的黑眼圈說,「我都兩日夜沒合眼了!」大王現在喜怒不定,他說要什麼時候看,他們交不出來就要挨罵,又不能糊弄他,大王服過丹後會格外精神,記性也很好,冷不丁的提出一個你想不起來答不出來,他就陰測測的看過來了,讓人特別不舒服。

    有底氣的自然可以甩手不幹,或直言相諫。

    但在座的三人,都把全部身家系在大王身上。問龔香、馮瑄,或他,哪一個肯現在轉身就走呢?

    於是只能自己拚命了。

    蔣龍辛苦兩日兩夜重新排錄的也只有兩擔而已,雖然從這些貢品陸續送來后他們就已經在重錄了,但大王現在就要看結果,爭於想知道他的腰包到底鼓了多少,他們也實在是無能為力。

    龔香看了一眼工作量,把馮瑄和蔣龍都召到身邊,小聲說:「不如多請一些人來一起干?」

    馮瑄直接問:「你想找什麼人?」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殿角落裡的侍人身上。

    龔香就笑。蔣龍還是看到這兩人都在看侍人才明白過來,皺眉道:「……叫他們?」

    龔香笑道:「行雲不要看不起人,他們也都是家傳博學,如果不是起了變故,如今與你我同座共飲也不奇怪。」

    蔣龍雖然心裡有點彆扭,但見馮瑄和龔香都是這個意思,也答應了下來。三人就把金潞宮的侍人都給叫來了,龔香和馮瑄先把各地的貢品都看一遍,挑一些不重要的讓他們去抄錄、統計。

    東、西兩殿都坐滿了侍人,大家緊閉殿門,點著燈燭,全在奮筆疾書。

    蔣龍自己用的是一個斜面的桌案,龔香伏案伏得脖頸酸疼后看到了,一下子就領悟了此物的妙處,使了個心眼,特意站起來走過去假裝請教蔣龍,兩人說著說著,他就把這案搬到自己面前用了。

    蔣龍這才反應過來,想搶,搶不回來,又嫌丟人,讓侍人看笑話,一時氣得哭笑不得,指著龔香罵:「四海兄!弟叫你一聲兄,你現在還敢應嗎?」

    龔香笑道,「好弟弟,哥哥心裡記著你。」他這麼看或抄寫就不必低頭了,越用越覺得好,不免問他:「弟弟這是哪裡找來的工匠?倒是好巧思。」

    蔣龍冷笑,「工匠哪用得著讀書?又怎麼會做出這種東西來?」他指著下方的鍥字,「四海兄,請看。」

    龔香低頭就看到下面的「摘星」二字,頓時一愣:「公主所贈?」

    蔣龍就著燈嗯了一聲,道,「公主喜書,從我這裡借去不少。上回去就見公主用此物看書抄書,見我喜歡,就贈給了我。」

    龔香的心裡卻翻騰起來,一種隱約的不安升起,讓他越用這個書案越坐不住,最後還是捧著竹簡離開了。

    蔣龍見他終於「羞愧」離開,立刻把書案拿回來自己用。

    夜色漸漸降臨了。

    隨著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殿中三人的心越來越急,現在各種抄錄是已經都完成了,各地的貢品已經全都錄到了絲帛上,三人現在正在計算出貢品各項的總數,偏偏因為死了一個王后又新立了一個王后,去年各地在交不出足夠的貢品時花樣頻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都送上來了,再起個花哨的名字好像很奇特?但馮瑄三人卻都要讓人把這東西抬來看一看,如果要確實出奇就寫在前面,如果不過是個尋常之物,就見縫插針的寫進去,絕不會寫在顯眼的開頭或尾部,這樣除非大王把這所有的書帛都從頭看到尾,一字不漏,那他絕對不會看到,更不會起興把那什麼靈芝異花石羊石虎天降奇石給搬過來看看。

    正殿那裡突然有了更多的人聲。

    龔香抬頭望了一眼,嘆道:「大王起來了。」他看蔣龍,「行雲。」他起身深深一揖,「你快去陪著大王,不管大王是想幹什麼都行,千萬千萬不要讓他現在就想起來這件事!」

    蔣龍不放下筆,他寧願在這裡面算算數算到焦頭爛額都不想去陪大王,他看馮瑄,「玉郎哥哥去吧。」

    龔香是只要自己不去就行,轉頭看馮瑄。

    馮瑄見此,放下筆,起身理了理髮皺的衣服,說:「那我就去了。」

    龔香連聲稱謝,親自送馮瑄出去,回來也準備搬到北殿去。他可沒忘,他和蔣龍是「對頭」,有馮瑄在時,三人在一塊做事還說得過去,馮瑄不在,他當要不屑與蔣龍共處一殿才對。

    所以他很有氣節的親自捧著自己的書案,叫上兩個侍人幫他抬簡帛,浩浩蕩蕩的去北殿了。

    他一走,蔣龍打了個哈欠,把書案一推,躺下說:「我睡一會兒,有人來了叫我。」

    他的侍人答應了一聲,還特意把燈給挪遠些。

    蔣龍這一覺睡得極熟,他是被一陣憤怒的叫喊聲給吵醒的,可眼皮實在是沉,沉得睜不開,正待翻個身繼續夢周公,殿門突然被人擂響了,少頃,憐奴帶著幾個侍人闖了進來,蔣龍氣怒不已,翻身坐起,正待問罪,憐奴卻一臉惡意的笑著看他:「阿龍,隨我去見大王吧。」他笑了一下,抿著嘴說,「公主把你告了。」

    這話入耳,蔣龍第一個念頭就是不信,怎麼可能呢?

    他下榻穿鞋,叫侍人來給他整冠戴帽,一邊慢慢和憐奴說話,一邊腦中瘋狂的轉起來。

    「公主在大王面前?」他問。

    「正是。」憐奴含笑點頭。

    「公主告我何事呢?」蔣龍笑問。

    憐奴這回眼中的惡意都多的要漫出來了,他快意的說:「公主來找大王認罪。」

    「公主何罪?」蔣龍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憐奴笑道:「公主說,她殺了小公子。」

    蔣龍走進正殿時,仍有一絲不真實感。

    殿中燈火通明,侍人全都噤若寒蟬,瑟瑟發抖的躲在角落或楹柱后。唯有公主,他曾經為此心折的公主堂皇的坐在大王的榻前,距離稍遠,可能是想防著大王打殺她。但她確實在這裡,坐得端正無比,從身姿形態,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畏懼。

    蔣龍的心沉甸甸的落了下去。

    姜元看到蔣龍進來,一指:「行雲來說,真是你把小公子交給姜姬的嗎?」

    蔣龍看到馮瑄坐在一旁,神情驚詫不定,而龔香歪在另一邊,一手掩鼻,半張臉都蓋在手下,一點也看不出他現在是什麼表情,是吃驚?是瞭然於胸?是早有預謀?

    唯有公主,他能看到,公主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微笑。

    可公主越笑,他的心越往下沉。

    他見過公主多次,公主也時常對他笑。可從沒有像這一次笑得這麼開心,這麼恣意。這一刻的公主,只怕才是她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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